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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糖纸下的风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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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悸动和未尽的告白，像一场来去匆匆的雷阵雨，在骤然亮起的灯光下蒸发殆尽，只留下潮湿闷热的空气和一颗久久无法平静的心。第二天回到教室，我几乎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观察着林屿的反应。
他看起来……一切如常。
依旧是踩着铃声进教室，书包随意地甩在桌上，侧过身和陈默说着什么，笑容爽朗，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他接过陈默递来的作业本，道谢的声音清晰自然。偶尔目光扫过我的方向，也只是一掠而过，没有任何停留，更没有任何探究或尴尬的意味。
仿佛昨晚那黑暗中短暂的靠近、那递过去的紫色棒棒糖、以及我那句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世之语，都只是我一个人的午夜惊梦。
悬了一夜的心，在看到他如此“正常”的反应后，反而落不到实处。是庆幸他没听清？还是失落于他全然的无动于衷？我自己也说不清。只能像往常一样，低下头，假装在预习课本，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来自前方的任何一丝动静。
午休的铃声像救赎般响起。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桌椅碰撞声、谈笑声、奔向食堂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我习惯性地慢半拍收拾东西。等我抬起头，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林屿和陈默的座位也空了。
我拿起饭卡，刚走出教室后门，就看见走廊尽头，林屿和陈默正靠在栏杆上，似乎在等什么人。林屿背对着我这边，正低头在书包侧袋里翻找着什么。
我放慢脚步，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目不斜视地快速通过。
就在这时，林屿似乎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从书包里掏了出来。在午间明亮的阳光下，那抹熟悉的、带着点梦幻感的紫色糖纸，瞬间刺入了我的眼帘！
是那颗葡萄味的棒棒糖！他昨天在黑暗里从我手中接过去的那一颗！
我的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脚步不自觉地钉在了原地，下意识地往墙边的阴影里缩了缩。
只见林屿捏着那根棒棒糖，在陈默眼前得意地晃了晃，脸上是那种带着点孩子气的炫耀笑容：“喏，看，苏晚给的。”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走廊里，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阳光落在他扬起的嘴角和那根紫色的糖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心底烟花炸开的声音！轰然作响，震得耳膜嗡嗡直响。他留着那颗糖！他还特意拿出来给陈默看！他甚至提到了我的名字！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甜蜜和雀跃感瞬间冲垮了所有的患得患失和故作镇定，像温热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我赶紧低下头，用头发遮住自己抑制不住的笑容。
“哦？”陈默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什么味的？”
“葡萄的，我最喜欢的。”林屿的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满足，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将紫色的糖果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一小块。
“看你那得意样儿。”陈默笑着揶揄了一句。
“那是，”林屿含着糖，声音有点含糊，但那份炫耀劲儿丝毫不减，“我有，你没有。”
他话音刚落，旁边刚好路过一个他们班的男生，听到对话，立刻凑了上来，盯着林屿嘴里的糖：“哟，棒棒糖？林哥，给兄弟来一个呗？”
林屿立刻把拿着糖纸的手往身后一藏，头摇得像拨浪鼓：“想得美！就这一个！” 他护食的样子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但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嘁，小气！”那男生笑骂了一句，也没在意，勾着另一个同学的脖子走了。
林屿含着糖，对着陈默得意地挑了挑眉。陈默无奈地摇摇头。
我躲在墙角的阴影里，看着阳光下那个含着紫色棒棒糖、笑得有点傻气又无比耀眼的少年，心脏像是被浸泡在刚刚融化的蜜糖里，又甜又软，几乎要化开。所有的忐忑、所有的后怕、所有关于黑暗未竟告白的纠结，在这一刻都被这颗他珍藏的、炫耀的、拒绝分享的紫色糖果彻底抚平了。
他留着它。他说“最喜欢”。他说“我有，你没有”。
这几个简单的信息碎片，经由阳光的放大，在我心中拼凑出一个足以让我眩晕的答案。之前陈默传递的所有“情报”，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甜蜜、最有力的印证。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暖流，冲刷着四肢百骸，让我几乎要飘起来。我深吸一口气，带着满心的雀跃和晕眩的甜蜜，脚步轻快地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仿佛踩在云端。
下午的数学课，阳光正好。老师在讲台上讲解着复杂的几何证明题，粉笔吱呀作响。我沉浸在一种微醺般的愉悦里，连枯燥的数学公式都显得可爱了几分。林屿就坐在我斜前方，阳光落在他微卷的发梢，像镀了一层金边。我甚至能想象出他嘴里残留的那一丝葡萄的甜味。
课间休息，教室里恢复了喧闹。我起身去讲台旁边的饮水机接水。刚接满水杯转过身，就看到林屿那个平时大大咧咧、跟谁都能勾肩搭背的哥们儿——王浩，正大大剌剌地坐在我的座位上，随手翻着我摊开在桌上的数学书！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刚才的甜蜜和晕眩感荡然无存，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恐慌！那本书！那本在每一个页脚都写满了“LY”的书！
“喂！王浩！别乱动别人东西！”我几乎是失声喊出来，声音都变了调，端着水杯的手抖得厉害，水差点洒出来。
但已经晚了。
王浩似乎根本没听到我的惊呼，或者听到了也没在意。他大概只是想找个地方坐坐，随手翻着书，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书页。突然，他翻书的动作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某一页的页脚位置。
他先是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然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眼睛猛地睁大，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惊奇和促狭的笑容。他飞快地又往前翻了几页，再往后翻了几页，动作越来越快，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最后几乎要咧到耳根！
“卧槽！卧槽！卧槽！”他连爆三句粗口，猛地抬起头，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教室里扫视，然后精准地锁定了刚从座位上站起来、似乎准备去厕所的林屿。
“林屿！林屿！快过来！快看！有重大发现！”王浩的声音洪亮得像装了扩音器，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看好戏的意味，瞬间盖过了教室里的喧闹。
整个教室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来。好奇的、八卦的、不明所以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在我那本摊开的数学书上，聚焦在王浩那张兴奋得发光的脸上，最后，聚焦在了刚刚转过身、一脸茫然的林屿身上。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仿佛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完了。全完了。那个我小心翼翼守护了近两个月的秘密，那个我以为甜蜜无比的牢笼，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粗暴地撕开了伪装，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
林屿皱着眉，一脸“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的表情，疑惑地走了过来：“干嘛？大惊小怪的。”
“看！看这儿！”王浩激动地指着数学书的页脚，手指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LY！LY！LY！每一页都有！全是‘LY’！林屿！这是你的名字缩写吧？！” 他声音里的亢奋和确认无疑，像一把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扎在我的心上。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的目光，从王浩兴奋的脸，转向那本摊开的、写满“LY”的书，再转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僵在原地的我，最后，齐刷刷地、带着各种复杂情绪——惊讶、了然、同情、看好戏——投向了站在书桌旁的林屿。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我看到林屿的目光，顺着王浩的手指，落在了书页的页脚上。他脸上的茫然迅速褪去，被一种极度的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紧接着，那惊愕迅速转化为一种被冒犯的、极其强烈的尴尬。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脖子根一路红到了耳朵尖！那红色是如此鲜明，在午后的阳光下，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僵硬得如同雕塑。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林屿动了。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像两束灼热的探照灯，直直地射向我。那眼神复杂极了，有震惊，有困惑，有被戏弄的恼怒，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尴尬。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发出一个短促的气音。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那声音干涩、紧绷，带着一种极力压抑却依然无法掩饰的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他看着我，嘴角极其勉强地向上扯动了一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尴尬至极的笑容。那笑容像碎裂的冰面，冰冷又刺眼。
“苏晚……” 他叫了我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也敲碎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
然后，他用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和刻意疏离的语调，说出了那句将我瞬间打入冰窖的话：
“我……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
他的声音顿住了，后面的话似乎难以启齿。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未尽的含义。那省略号里，是“喜欢我”？还是更直白的“暗恋我”？都不重要了。
“你竟然……”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消化的震惊和一种被冒犯的边界感。那尴尬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急于划清界限的疏离。
他再也说不下去，猛地转过身，几乎是逃离般，快步冲出了教室后门。留下一个仓惶的背影，和他那红得如同烙铁般的耳朵，在教室死寂的空气里，灼烧着我最后一点残存的体面。
那颗紫色的、带着我最喜欢味道的棒棒糖，曾经带来的所有甜蜜和希望，在这一刻，连同我那本写满“LY”的数学书一起，被王浩的惊呼、被全班聚焦的目光、被林屿那句带着震惊和尴尬的“当兄弟”，彻底碾碎成了齑粉。
风暴，终于还是降临了。以最猝不及防、最狼狈不堪的方式。甜蜜的糖纸，终究没能包裹住底下汹涌的暗流和致命的秘密。阳光依旧明媚，而我站在教室中央，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只觉得周身冰冷刺骨，如同置身凛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