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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倚梦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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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付丧神成为“神明”
*私设如山,ooc致歉
*第二人称预警
*cb向还是乙女向,看个人理解啦
“巫女小姐——”
你老远就看到村里的孩子向你挥手,不由加快了脚步,却忘了自己脚下的路是如何的崎岖。
你一时不防,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前倾,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糟糕,这可是在倾斜的山路上——
你这么想着,已经做好了跌个遍体鳞伤的准备。
就在这时,好像有股若有似无的力量温柔地接住了你、帮着你恢复平衡。
“咦……”你环顾左右,忍不住低笑,“是神明大人吗?真是谢谢您啦!”
“巫女姐姐!”山下的孩子不明情况,一路飞奔过来,就要接过你手中的篮子,“我帮你拿吧!”
“哎呀,辛苦佑太啦。”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神明大人……有什么新的指示吗?”佑太皱着一张小脸,很是不情愿地问。
你心知这是他家大人指使的,村人的想法你也清楚,在这个人妖共生的世界,人族要想从妖类那儿挣出一条活路,只能依靠神明。
而神明呢,需要人类的供奉与信仰才能长久地存在下去,又反过来庇护人族,可以说是互利互惠。
然而他们这位神明……
除了十年前从村子里带走了一个女孩充作“巫女”,这十年来便再没有提出什么要求。
这让村人心里怎能不七上八下?
他们生怕神明不愿庇护自己,却又不敢扰了神的清静,就派了孩子去巫女那儿打探情况。
你笑着摇摇头:“并没有,我只是来采买些食材带回去。”
“神明也要进食吗?”佑太到底还是几岁的孩子,闻言很是好奇地问。
“要的呀。”你想起神第一次吃到年糕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作为唯一的巫女,你自然是最贴近神的存在,那位大人看着最是清正端方不过,内里却既温柔又我行我素,真让人没办法。
一路上多有村人向你行礼,更有甚者还讨好地将瓜果蔬菜塞进佑太提着的篮子里,一边小声说一句:“那家人我们已经打发去村外啦!”“我们是无辜的,巫女大人千万不要迁怒我们啊。”
你充耳不闻,只在看到越来越重的篮子时皱了皱眉,从佑太手中接过篮子:“还是我拿着吧。”
小小的孩子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像惊弓之鸟般猛地抬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你急忙宽慰:“不是佑太的错哦,只是篮子太重了,会压坏你的。”并掏出一颗糖递给他。
小孩这才平静下来,接过糖却并没有吃,而是小心地塞进了衣内的小兜里,走在前面乖乖地为你带路。
你复又皱起了眉。
买完东西你与佑太告别,望着弯弯绕绕的山路,一筹莫展。
篮子太重了,还有其他大包小包,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好取出贴身存放的白符,用折断的植物茎液画下那枚你早已铭刻在心的纹样。
霎时狂风骤起,卷起周围的沙石又迅速平息下去。
你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说是“人”可能并不确切,应当是“虚影”才对。
你看着那熟悉的温和面容,忍不住扬起笑容来:“三日月大人不以真身出现,要怎么帮忙拎这些东西呢?”
你并非一直这样无所顾忌。
只是这位大人素来宽和,也并不反感你的撒娇任性,是以……都是他一手宠出来的。
被你一问,对方显然愣了愣,许是根本没想到这茬,只是投影速度快,便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最优解。
也怪你没说清楚。
你哀叹一声:“罢了,大人如今伴在我身边,想来,我也能多点力气把它们都拎回去了……里面可还有大人的供品,不容有失。”
三日月宗近失笑:“不必如此。”
好歹是个神明,隔空移物的本事还是有些,只见一阵白光闪过,沉甸甸的篮子便不见了踪影。
跟变戏法儿似的。
你这么想着,头顶就被人敲了一记,抬头一看,平日光风霁月的神明正含笑收手:“走罢,回神祠去。”
与其他神明不大一样,三日月宗近的神祠显得朴素……或者说是“穷酸”许多。
毕竟是不爱接受村人供奉的神,况且这山中小村穷得厉害,一块糖就能骗走小孩,村人的生活可想而知。
就算是这样,你的篮子依旧被瓜果蔬菜塞得满满的。
如此沉重的信仰,若有朝一日不能予以对等的回报,或是一方失衡,会发生什么?
你不敢去想。
“在想什么?”三日月宗近斟了茶,将茶杯递给你。
你连忙嘬一口,试图掩饰尴尬。
“烫烫烫烫烫!”你没想到茶竟是刚泡好没多久的,这一下怕是嘴皮都要烫掉一块。
“哈哈哈,莫急莫急。”三日月宗近不紧不慢地来到你身边,俯身,手指按上你的唇。
他的手很冷,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也不知神明是否都没有体温。
“无碍。”他又退回去,慢悠悠喝起来,这才像个不问世事的神仙。
你心有余悸地摸摸唇角,确定没起泡,松了口气。
你怕极了嘴上脸上出问题。约莫是素来身体不好的缘故,你幼时刚到神祠便大病一场,浑身上下全是疹子,消了又起,反反复复,连神明都束手无策。
后来疹子倒是褪下去了,可眼角嘴上顶着大包,一碰就疼,吃饭都成了问题,属实痛苦。
随着年纪渐长,加上神明大人终于学会如何正确饲养人类……她总归是活到了现在。
那天晚上不知为何,你又梦到了幼时的场景。
明明已经很多年没做过梦了……
你清楚地知道这是梦。你能看到那个怯生生的女孩,却无论如何都接近不了她,只得做个旁观者。
你当时几岁来着?
大概五六岁的样子吧,你记不很清了。
瞧着女孩脸带泪痕、哆哆嗦嗦的模样,你有些恍然。
村里穷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加上总有妖物侵袭,死伤不可估量。
好不容易山中来了这么个“神明”,村人当然要想方设法留住。
送对童男童女去是他们最初的打算。
孩子怎么挑呢?
自然是从那些个穷困潦倒的家里,挑最不得宠的。
谁知道人送去会发生什么,万一那神其实是个妖变的,要吃人呢?疼爱孩子的怎会愿意将亲生子女送入虎口。
其实你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了,只是今日村人那么一说,你又模模糊糊地想起他们来。
夫妇俩都是好人。
只是家中实在太穷了、太穷了。
柴米油盐的争吵还是小事,动不动拿她这个独女出气也是小事。
那空空如也的米缸和夫妻俩日渐消瘦的面容,这才是大事。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大抵不过如此。
于是她便被领到村长跟前,夫妻俩则换了银子走了。
当时你在想什么呢?
年纪尚小,什么都没想?
或许吧。
你的眼前忽然一片混沌,不知怎的画面一转,就到了神明下降那日。
你和另一名选送的男孩一大早就被村长一家拽起来打扮,你第一次穿上那么好的衣服,却……或许马上就要死了。
那男孩闹着要去茅房,村长无法,着人看着去了,可将将吉时却仍不见男孩身影。
后来?后来院子里闹哄哄的,你只记得男孩的尸体从井里浮了上来,而村长咬着牙,只把你单个儿送去了。
约莫是来不及了罢。
你到现在都不知男孩为何会死在井里。许是有人告诉他顺着井可以逃出去,许是他也想着与其被送给不知道什么东西,还不如死了吧。
你第一次见到三日月宗近,就是在这样纷乱难堪的场面下。
村人小心地陪着笑脸,而那道若有似无的虚影则弯下腰来,轻轻摸了摸你的头发。
“可愿跟我走?”
他或许并非不知你那时的处境,村中可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偏要这样问……
你抹了把脸上纵横的泪,重重点头。
反正也无处可去了,跟他走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死。
“好孩子。”
你似乎听见他的笑声,却又不敢断定。
神……也会笑吗?
和你预想的不同,他既不是吃人的妖,也非无情的“神”,偶尔也会露出些凡人似的苦恼来。
山上条件不好……这还是说得好听了。
他不需饮食休息,于是终日端坐在神龛里,倒也不觉缺点什么。
可带个小姑娘回来,到底不同。
她是凡人,需得有饭吃有衣穿,一个照看不好就会生病。
……她会“死”。
你幼时一场大病,属实让这位素来八风不动的神明头一回感到束手无策。
他的权柄根本沾不到“治愈”的边儿,外伤还好,这内伤,还得山下大夫医。
病中的孩子尤其难哄,大夫走时特意留了糖果,就是怕你抗拒喝药。
可你是真正苦大的孩子,患病本就给神明大人添了好些麻烦,若他因此厌弃了,你该如何是好?
村人会烧死你的……绝对会。
村里不养没有用的人。
三日月宗近也很是苦恼。
平日乖巧的孩子大病初愈就这般黏人,去哪儿都要跟着,让他哭笑不得。
他也是头一回照顾如此年幼……又如此弱小的生命,不得不耐下性子小心翼翼,生怕一个疏忽人便没了。
养个孩子当真不易。
他忍不住感慨。
等你长大些、知事了,才不再如幼时那般依赖三日月宗近。虽然不知他为何将你带回来,又为何对你这么好,但你们总归建立起了几分信任,无需再像惊弓之鸟般惶惶不可终日。
“嘛,或许是一时兴起吧。”他摇着手中的折扇,神情放松,“入夏了,还是山上舒适些。”
你知道他在拐弯抹角拒绝你下山的请求。
好吧,山下最近也乱起来了,不下便不下。
自从那日被神明大人接回神祠,就这样半月过去,你才得知山下来了个厉害妖物,喜食小儿肉,接连几个村子都遭了殃。
你有些担心佑太。那孩子与你亲近,你这才央了神明大人想下山去看看。
谁知从不阻拦你的神明大人这次却无论如何都不松口,奇哉怪哉。
好在他又告诉你佑太不会出事,你这才安下心。
午饭后,你捧着个湃过的西瓜,按往日的习惯与三日月宗近窝在一处,安安静静挖着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刚吃到一半,手就被按住了。
“?”你抬头看他。
“少吃些冷食。”他眉眼间似有无奈。
“嘿。”你笑,“三日月大人可真像个老父亲。”
闻言他又松了手。
你乐不可支,倒是乖乖放下了西瓜。
神明和“巫女”这样毫无主次尊卑地凑在一起,村人看到了怕是要吓一大跳。
你嗤嗤地笑着,捉了他的手来把玩。而他呢,又是一向随心所欲不在乎这些的,也没管你出格的举动。
山中无岁月,你只记得寒来暑往几遭,如此又是数年过去。
从三日月宗近口中你打听到不少山下的事。这些年妖族与人族的关系愈发紧张,免不了一场恶战。
神明会插手吗?
……你不知道。
虽说人类若是大批量死去,对神的信仰就会大打折扣,可按三日月大人的说法,神也并非全是光风霁月、高风亮节,免不了有邪神在其中搅浑水。
局势当真不甚乐观。
说实话,你不大关心自私贪婪的村人,人性趋利避害无可厚非,淡漠而观罢了。
只是担心三日月大人会受影响。
神明由信仰支撑,若没了信仰怕是会日渐衰弱下去,乃至消亡。
你绝不愿看到那一天。
三日月宗近却很是豁达的模样:“哈哈哈,我都是个老头子啦,早不在乎这些。”
也是。而且说不定到你死的时候,三日月大人还好好的呢……
你心中有些隐忧,径自忍着不表现出来。
你的担忧还是成真了。
人与妖的矛盾激化至此,已无转圜之地。
你与三日月大人躲在山上,强忍着不去看、不去管。
你其实知道的。
三日月宗近,“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振,“名物中的名物”。
你的神明,是一振刀。
这么说可能有些奇怪。
三日月大人是“付丧神”,承“神”之名,本质却是妖怪,借由村人的信仰才得以迈入“神明”之列。
可信仰他的人到底不多,他也确实是那种懒于传播信仰的神——所以他的“神力”并不强,说是“武力”高些还差不多。
面对这种局势,八百万神明,怕只有高位那几位才有能力出手。
而“信仰”这种东西,又最是玄妙不过。
当年信仰神明的村人,如今利益所向,又反过头来谩骂神明,这是极有可能的事。
而反哺来的、被污染的信仰又会让神明更加虚弱、更是有心无力。
一切好像坠入了死循环。
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日月大人一天天衰弱下去……
……吗?
你还是提着刀偷偷跑下了山。
三日月宗近曾教过你些防身的招数,如今全被你拿来对付妖物。
山下的惨状着实触目惊心,到处挂着腐烂的尸身,时有蛆虫涌动,有的甚至不知被什么东西啃过,只剩下依稀可辨的白骨。
其中还有为数不少的幼儿。
孩子年幼,自保能力再差不过。
你望着那一颗颗堪堪只有你双拳那么大的头骨,恍惚间又想起村长家后院里那口井。
那么高那么深,黑洞洞的井。
那个男孩,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跳下去的呢?
村民想要获得庇护,于是便不管被“献祭”的孩子的死活。
孩子忧惧得夜不能寐,生怕被妖物折磨蹂躏,宁可寻个万中无一的希望。
如果是为了活下去……
可是,能活下去吗?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
你的胳膊已经挥至无力,妖物腥臭的血溅在你的脸上,你也毫无知觉。
手里的刀在颤抖,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而你也会被一哄而上的妖物分食,就像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可是……可是……
“这都是神明大人教给我的……求求你们……去信仰他……”
太软弱了。幼时不能下定决心,不敢像他人那般搏上一搏。
如今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却总是缩在对方的羽翼下,想要救他,竟只能来求这些曾经你最是不齿的人……
脸上淌下太多温热的液体,你已不知那是血,还是你惶惶然落下的泪。
村人多是躲在家中,畏畏缩缩,连看都不敢看上一眼,更何论帮忙。
便是听见了,也装作没听见。
“没有用的……”你嗫嚅着抹了把脸,疲惫感潮水般涌来,吞没了你。
眼前一片漆黑,你似乎落在一个冰凉又虚幻的怀抱里。
“三日月大人,对不起。”作为巫女,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听见一声叹息。
“好好睡一觉吧。”
……这是梦吗?
古有黄粱一梦,梦醒恍如隔世,大彻大悟。
你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三日月大人?”你试探着叫了一声。
“在这里。”依旧是那个温和的声音。
你猛地回过头,只看到一振太刀放在你枕边。
“……三日月大人?”你的声音发飘,有些不可置信地瞪着那振太刀。
“是在这里。”他无奈,“这样消耗小些。”
你知道,他许是真的大限将至了。
“高天原的神明,会插手吗?”你还是忍不住问,如果,如果他能撑到那一天……只要到时候人族还在,信仰总有办法弄到。
“或许会。”他依旧笑着,“嘛,也别太担心,虽然是这副模样,姑且还能陪你一段时间。”
他似乎还当你是当年那个畏畏缩缩、怕黑又胆小的孩子。
“什么啊……”你扁扁嘴,快要哭出来,“我都不是小孩儿了……”
“嗯,按人族的年龄确实不是小孩了。”他附和。
完全是在敷衍啊。
为了不在他面前哭出来,你的脸甚至扭曲了几分,干脆直接将头埋进被子里。
等你平复过来,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小心地将太刀抱起放在了榻榻米最内侧。
“没关系,没有人信仰三日月大人的话,我来就好了。”你喃喃道,“哪怕只有我一个人,只要三日月大人能撑到那天……”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三日月宗近忽然出声,像是抚慰般。
“杀了那么多妖,已经成为出色的巫女了啊。”他像感慨般补上一句。
这可真不像三日月大人会说的话。
你觉得他八成是故意哄你的。
可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好了好了,我要去做饭了。”你故作轻松地笑笑,“可饿死我了!”
如果他不想看到你难过。
——那你就再也不会难过了。
你想着,之后还有那么多年,万一出现转机呢。
只要三日月大人还在。
你的“家”就还在。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