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负韶华》山猫山鬼

3、第 3 章

　　喻施跑上三楼来到自己房间门前，进门之前顿了一下，视线移向旁边的两间房，那是大哥和二哥的房间，此时房门紧闭，已经快半年没打开过了。
　　喻施想起不过几年前，楼上的三个房间总是开着门，她和小方最喜欢跑到大哥二哥的房间里，缠着他们陪他俩玩。
　　四年前，大哥的房门关上了。
　　两年前，二哥的房门也关上了。
　　至于小方，今年他也高考完了……

　　喻施叹口气，视线不自觉扫到最尽头，她停住了。
　　那里还有一间房，不过始终锁着门，外祖父说，那是母亲的房间，等她成年后就给她打开。
　　她小时候很好奇，总是缠着外祖父希望他提前打开给她看看，哪怕看一眼也成，外祖父总是摸摸她的头，笑眯眯地递给她一颗柠檬糖，然后转身走开。
　　有时候她淘气，想从窗户上爬过去偷看，被哥哥们发现救下来，一向和蔼的外祖父会黑着脸，摸摸她的胳膊她的腿，发现没有受伤之后脸色就更不好了，惩罚她一个月不能吃糖，喻施大哭大闹怎么都不好使，之后她就再也不敢瞎闯了。

　　现在她快成年了，喻施心想，她自己现在倒也没多想进去看看了，可是……
　　外祖父却提前失约，他还未跟她履约就先忍不住跑去见自己闺女去了……

　　喻施开门进屋，轻轻关上房门，换上干净的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里面一水的黑白灰色系的衣服裤子，色调简单甚至单调到几乎没有其他杂色，也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十六岁花季少女的衣柜。
　　喻施从里面随意拿出一套和她身上穿的一模一样的灰色短袖和灰色长裤，又抱着浴巾走进浴室。

　　“逆旅”的房子是百年老宅，房屋的主结构构架都是木框架，在三年前最近一次改造时，二哥和小方商量着选择了时下比较流行的新中式风格，室内木框架裸露出来，对比白墙灰砖和银灰色金属质感的卫浴设施，显得“逆旅”的房间低调又有品位。
　　除此之外，“逆旅”每一个房间虽不大却五脏俱全，每一间都有独立卫浴，独立的小餐台、学习区和休息区，方便每一个不同需求的住客。

　　喻施的房间不但有独立卫浴，还有一个银色小浴缸，除此之外甚至还有一个小露台。
　　平时喻施最喜欢的两件事，一是在小浴缸里泡澡，一是在露台上待着。她尤其喜欢待在露台上，晒太阳，晒月亮，或者只要是在露台上随便干点什么都成，她喜欢躺在露台的躺椅上，安静听着楼下的喧嚣，放空自己，什么都不想。

　　没有十分钟，喻施就洗完了，她只简单地冲了个热水澡，穿戴好衣物，站在镜前，拿起吹风机，手上拨弄着额前湿漉漉的长发，看着看着，视线飘忽了。
　　透过镜子，她的眼前浮现出刚刚那个人的样子。

　　老巷子的路灯在他身后，他背着光，面目轮廓有些模糊，长长的影子从他的脚下延伸过来，几乎像是延伸到了她的脚下。
　　那些原本遮挡样貌的额前发全部被打湿，凌乱地散在额头，有的被被任意地捋到头上，有的散落到两旁，头发自然分开，露出了部分眉目轮廓。
　　与刚刚在超市所见的乖顺形象完全不同，他的眉目轮廓一点也不柔和，反倒锋利得像是带着极强的冲击力，眉骨干净利落，眉尾斜飞入鬓，眼窝陷在阴影中，眼尾微向上挑着，在最后的一瞬间他抬眼的时候，好像有杀气直冲过来。

　　那额前发就像是某种封印，解开了封印，有些东西就不受控制地冲了出来。

　　想到这里，喻施下意识顿了一下，意识回笼，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就是个发型而已，哪里来的那么多奇怪的想法。

　　喻施打开吹风筒开始吹头发，湿漉漉的头发逐渐变得蓬松，她拽了把额前的小卷，被抻直的头发又弹了回去，弹回到眼旁。
　　喻施停住，眼前浮现她最后跑掉时眼角余光所瞥到的影像。

　　——那一刻，雨水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顺着他的发尾，顺着脸颊，顺着鼻翼两侧，顺着泪沟的位置……
　　雨水缓缓滴落，像是慢镜头在回放。

　　喻施把头发吹至半干，披散着头发，打开那瓶兰博基尼矿泉水，想了想，又拿起一个杯子倒出来半杯，然后才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门铃响起，喻施看都没看直接打开房门。
　　“洗完澡了？”男生走进来把手中的汤碗放在桌子上，“把姜汤趁热喝了。”
　　“小方，我……”
　　“叫方哥！”男生打断她。
　　“小方，这大热天的就不用喝姜汤了吧！我又不冷而且刚刚还冲了个热水澡！”喻施停了一下仍不改口，苦着脸把刚刚倒出来的半杯水推过去，讨好地继续说道，“你看我还给你留了半杯‘兰博基尼’。”
　　“算你有点良心，”谢方拿起水喝了一口，皱着眉头咽下去，“真是好喝极了——，”他拖长了音调，“不过姜汤更好喝，快趁热喝了。”说完又把姜汤朝着喻施的方向推了推。

　　小方全名谢方，两个哥哥和外祖父一直用“小方”来称呼他，喻施跟他只相差一岁，也跟着叫小方，谢方怎么说她都不肯改，好像这样她就能不是最小的那一个一样。

　　“唉……”喻施叹气，姜汤已经推到脸前，她知道小方平时虽然好说话，但是有些事情却很是执着，她知道躲不过，只能拿起姜汤一小口一小口喝下去，越喝越难受，小脸几乎全挤在一起，她偷偷抬眼看，谢方却依旧盯着她，自己拿着那杯她倒给他的矿泉水，也是一脸痛苦地吞咽着。

　　眼看着还有半碗姜汤正不知怎么是好，叮叮咚咚的电话铃声响起，喻施双眼一亮，放下半碗姜汤，立刻拿起电话。
　　谢方皱眉：“你就不能换一首铃声吗？”
　　喻施已经拿起电话：“喂，”轻快的声音眨眼间变得沉稳，“析哥。”
　　谢方一听乐了，晃晃悠悠挪出一个餐椅，翘着二郎腿安安稳稳地坐下了。
　　喻施瞪了一眼谢方，乖乖把手机放到餐台上，打开公放，又搬了一把餐椅坐了下来，一抬头看到对面谢方得意地看着她，又下地把椅子朝一旁挪了个椅位，才坐定。
　　电话中传来低沉的、舒缓的声音：“小施，小方也在你旁边吗？”

　　那声音听起来温和极了，像是一个人贴到耳边温柔地说话。

　　喻施低低地应了一声，谢方直接凑到跟前应道：“析哥，我在。”
　　“好的，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提前告诉你们，”电话中的声音慢悠悠地，却吐字清晰明确，“我这边也已经放假了，这两天我把我手头上的事情处理一下，等过几天弄完之后我就回来，等我回来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喻施和谢方互相看了一眼，谢方问：“析哥你估计几天后回来？”
　　“估计最快六天，慢的话十天也回来了。”电话中的声音一顿，又缓缓说道，“小施，这几天你什么也不用想，跟着小方一起多转转多玩玩，他主意多经验也丰富，肯定跟小时候一样能让你开心起来。”电话中的声音再次放缓，甚至给喻施产生了错觉，好像析哥突然坐在对面对着她说，“好吗？”

　　这几天你先玩，什么都不要想，等我回来，好吗？

　　喻施低头，她听到谢方笑嘻嘻地回：“析哥，这任务我熟啊，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喻施双眼有些失焦，双手无意识地交握在一起，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摩擦着。

　　“玩点什么好呢，”谢方的声音在喻施头顶继续响起，“城西的游乐园据说新弄了一个蹦极设施，方哥带你去体验一把肾上腺素飙升的滋味怎么样？！”
　　“……小方？”
　　“据说酒吧街新开了一家密室逃脱店，主打一个鬼怪惊悚主题，评价贼好，方哥有空带你一个一个体验一下？吓不哭你算我输！”
　　“……小方……”电话中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无奈。
　　“还有那什么，餐饮街新开了一家海鲜大排档，等雨停了方哥带你去吃海鲜喝啤酒，不醉不归，一醉解千愁，不知今夕是何夕！”谢方抬手拍了一下喻施的肩膀。
　　“小方，小施还未成年，不能喝太多酒……”电话中的声音断断续续。

　　喻施愣了一下抬起头，双眼聚焦到谢方的脸上，他弯着眉眼，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几分痞，几分吊儿郎当，正歪着脑袋挑衅地看着她。
　　喻施眨了下眼，抬手拍掉他的爪子，慢慢地说道：“好啊，咱们一个一个试，谁先喊暂停算谁输！”
　　她看到谢方跟以往一样挑起了眉尾，一脸夸张地看着她，好像在说，谁先暂停谁就是孙子！
　　电话中传来轻轻的笑声，片刻后听他说道：“小施，哥哥们虽然离得远了些，但是我们一直都在，冷岩过几天应该也能回来，到时候我们还一起去酒吧驻唱怎么样……”

　　正说着，第三个人突然加入对话当中，“我最迟月底前回来，肯定能回来，等我！”像是有什么急事，说完他又快速切了出去。
　　他的声音质感低沉沙哑，还很冷，听到他的声音能让人冷得一哆嗦，而且他来得快走得更快，像是别的事都更重要一般，但是在那短短的几个字之中，喻施觉着，她还是听出了满满的关心。

　　这个后来的人就是冷岩，是他们所有人的大哥；他们的二哥全名秦析，他们一般都会称呼他析哥；而谢方，是三哥。
　　他们的姓氏全都不同，那是因为在喻施还很小的时候，外祖父带着她去福利院，他们都是由喻施一个一个挑选出来，都是陪着她一同长大的哥哥们。

　　电话中温柔的声音继续响起：“小施，你还敲架子鼓，我……”
　　“析哥，你放心，”喻施突然凑近电话打断了秦析的声音，她小声却很清晰地说道，“我没事，真的，我们等你回来，还有冷哥，我们等你们回来。”
　　电话中的声音顿了一下，片刻后才再次响起，声音依旧很沉，但是更加柔和，和温柔，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