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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画壁迷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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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晨曦穿过梧桐树,在青石板上映下斑驳的碎金。
寒水推开雕花木门,晨露的清冽混着古木的沉香扑面而来,拂过门框时,触感好似与梦中的回廊如出一辙。
“这山上的空气可真好。”寒水用力深呼吸了几下。
庭院中央的蓄水池浮着晨雾,墨烟的月白衣衫在雾中若隐若现,恍若从画中走出的仙人。手腕上的红光一闪而过,引起了寒水的注意。
寒水望着他垂在池边的手,腕间只红绳系着的碎玉,这到与自己颈间玉坠很配,这已是他第三次注意到这个碎玉了。
“馆主早。”寒水朝墨烟挥了挥手,笑着跟他打招呼。
“昨夜在客房就听见风铃响了整夜,在这山林中,倒像是有人在耳边说话。”
墨烟转身时袖摆带起水雾,回头解释到:“是檐角的铜铃被山风催动,先生若嫌吵,今夜我便取下。”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寒水微乱的发梢上,那里沾着一片细小的梧桐叶,又像是与四百年前某个清晨的场景重叠。
那时的寒水也是这样,头上带着晨露翻窗闯进他的书房,笑嘻嘻的问护魂纹的解法。
而现在的寒水正凑近池边,指尖划过水面,发现在涟漪荡开时,池底的青砖纹路倒像是《山志拾遗》里记载的“引魂阵”。
阳光穿透雾霭,在水面折射出七彩光晕,映得他眸中流转着细碎的光:“馆主可曾想过,这水池的水汽为何独独在卯时泛出虹光?寒某觉得这倒像是某种术法的印记。”
墨烟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碎玉,那里还留着昨夜连夜加固结界时带来的灼痛。
“这逸居馆的怪事,大多与年月同寿。”他别过脸去,不敢直视寒水的眼睛,怕自己忍不住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他。
“先生若是真想知道,可以该去看看回廊的壁画,百年前的画师,总爱把秘密藏在那里。”
逸居馆回廊的木质扶栏带着经年的温润,寒水看着眼前的壁画在晨光中泛起微光。回廊上挂着的八幅连环壁画讲述着逸居馆的过往,却在第四幅处出现断裂,画面中央的祭祀场景被人刻意刮去,只留下模糊的人形轮廓。
“馆主,这副画怎么被毁成这样?”寒水的指尖停在残损处,“这个位置的衣纹走向,分明是《礼记·祭统》里记载的‘引魂使’服饰,袖口的三叠云纹,与我在敦煌见过的唐代祭服很像。”
墨烟望着寒水认真思考的眼睛,喉间泛起苦涩。他又如何能告诉眼前人,这壁画正是四百年前他亲手绘制,那些被刮去的部分,画的正是寒水在祭典上被邪祟重创的场景。
更隐秘的是,每幅壁画的落款处,都藏着他用朱砂混指尖血写的“阿水”二字,历经百年仍鲜艳如血。
寒水的视线被定格在右幅壁画的角落。那里画着个侧身而立的青年,衣袂翻卷的弧度、眉峰微挑的神态,竟与镜中的自己有六分相似。
不过最令他惊讶的是,青年颈间隐约可见的朱砂色印记,与他后颈的痣的位置一模一样。
“馆主,”寒水因为这个发现很激动“这人的脖子后面有一颗和我一样的朱砂痣。你看。”说着就低头扯衣服,想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墨烟看着那白皙的脖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好让自己面上表现的平静:“咳咳…不用了,可能是画师笔误。”
他抬手欲掩住那处人像,广袖却在触碰到壁画时发出微光,与寒水颈间玉坠遥相呼应,“百年前的匠人总爱把自己的影子融进画里,先生不必介怀。”
“不可能每一幅画都笔误吧,而且你看这玉……”寒水却不肯移开视线,他发现人像腰间画着的半片碎玉,与墨烟腕间的那枚完美契合。
“和馆主你手上带着的那块,好像同源诶。”更令他疑惑的,是人像脚下的青砖纹路,竟与水池底部的引魂阵如出一辙。
他忽然想起昨夜的梦:白衣男子握着他的手,将碎玉按进砖缝,鲜血染红了整个画面。
“馆主可曾想过,”寒水忽然转身,与墨烟咫尺相对,“这些壁画或许在讲述某个真实的故事?比如……”
他的指尖划过人像颈间的朱砂痣,“比如引魂使与守阵人的羁绊。”他也就随口一说,这两个词也是在古籍上看到的。
但这话让墨烟吓的不清,猛地后退半步,撞在廊柱上。护魂纹在他触碰的瞬间亮起,映得寒水的侧脸更加的柔和。
“没有的事,我们先去书房吧。”墨烟别过脸去,声音发哑,“或许能找到壁画作者的手札。”他转身时,袖摆扫过寒水手背,带着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颤抖。
那是四百年前,他在祭台碎裂声中,唯一敢触碰的温度。
墨烟书房的木门推开时,陈年纸页的霉味混着松烟墨香扑面而来。
寒水望着整面墙的书架,忽然发现每本书的摆放位置,竟暗合着北斗七星的方位。这正是《守阵典》里记载的“星轨护持阵”。
“馆主,这些书……”
墨烟已走到暗格前,指尖在某块青砖上轻叩三下,书架应声而开:“都是些过时的旧物,先生随意看吧。”
他的视线扫过寒水背包上的玉坠,那里正与书架中央的空缺处形成呼应——那是他特意为寒水留下的位置,四百年前祭典时失落的玉盘,本该就放在那里。
寒水在书架底层发现一本绢面的册子,他抽出来一看,封面上的“逸居图志”四字已褪色,翻开时却见内页用矿物颜料画着八幅小像,每幅都能与回廊壁画中的人物一一对应。
当翻到第四页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滞……画中青年捧着玉盘站在祭台上,颈后朱砂痣与玉盘纹路完美重合,而执笔画像的落款处,赫然写着“墨烟”二字。
“馆主!”寒水的指尖几乎要戳穿纸页,“你看这画师与你同名!”
墨烟正在擦拭案头的青铜烛台,听见声音时烛台险些跌落:“可能不过是巧合,这都是几百年前的画了。”
他望着寒水眼中跳动的火光,想起四百年前自己在宣纸上画下的第一幅寒水小像,那时的笔尖还带着颤抖,当时画的并不好看,却把对方的每个细节都清晰的描绘了出来。
当时自己还兴致勃勃的拿给寒水看,寒水还嫌弃的问他为什么把自己画的这么丑。
寒水虽然求知欲强,但见墨烟的回答总是在一代而过,也就不准备追问了。
刚要把书放回去时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墙,那里好像有个地方凸起来了,让寒水吃痛了一下。
刚稳住重心,就听墙壁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馆主,我好像不小心打开了一个暗格。”
墨烟放下擦的蹭亮的烛台,叹了一口气:“无碍,既然开了,那便看看里面有什么吧。”
寒水拿出暗格,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带锁的小盒子和一本书:“这有本书,但内容我不太明白,馆主,你能来看看吗?”
墨烟走了过去,坐到了寒水边上“翻给我看看,哪不懂?”
两人的手在翻页时不经意相触,寒水的掌心贴着墨烟的指腹,体温透过薄纱传来的刹那,书架上的古籍突然无风自动,纸页哗啦啦翻向某一页,露出用朱砂画的双生魂契阵。
墨烟迅速收回手,却看见寒水颈后朱砂痣正在发亮,与阵图中央的标记完美契合。
寒水没有注意这个,只当是窗户,没有关好,风吹了进来。
“水映月,影成双。”寒水忽然念出册子边缘的小字,“这是应该是打开盒子的提示,玉盘现世的条件,是要在夜里,让双生宿主的影子倒映在水池中。”
墨烟望着他眼中倒影着的烛火跳动的光,忽然想起四百年前的霜降夜,寒水也是这样,举着玉盘站在祭台上,月光穿过他的发梢,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影。那时的他以为,只要燃尽魂魄,就能护得对方一世平安,却不想命运的齿轮,早在相遇时就已开始转动。
寒水拿出了那个带锁的盒子,发现暗格里的盒子竟与壁画中祭祀用的玉盘托架一模一样。
盒子表面的符文上有金光流转,每道纹路都与他在敦煌见过的吐蕃咒文相似,多了几分熟悉的韵律。
“这是……”寒水的指尖刚触到盒子,墨烟一下子抓住他的手腕想往自己怀里带。
“别乱碰这个盒子上面的符文。”墨烟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慌乱,“这是祭典的核心法器,触碰前需以血为引。”他望着寒水惊讶的眼神,慢慢松开手,“四百年前的引魂使,正是用指尖血激活的它。”
“你怎么清楚四百年前的事?”寒水冲他歪了歪头。
“家里人流传下来的,毕竟也在这生活这么久了,一些往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墨烟不太会撒谎,一撒谎就耳朵红。如果现在有人看他的耳朵,已经红的像滴血一样了。
“这样啊,那很多事情我还要和馆主多多请教了……就比如,我是不是那所谓的引魂使啊。” 寒水盯着墨烟腕间的蝶形血痕,忽然想起壁画中守阵人手腕的印记。
他突然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盒子边缘的刹那,符文突然发出蓝光,与墨烟腕间的血痕交相辉映。
墨烟都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发生了“阿水!”
盒子“咔嗒”开启的瞬间,一股带着陈腐气息的风涌出,夹杂着几句模糊的低语:“双生归位,魂火重燃。”
盒中手记的封皮上,用银丝绣着半轮残月,翻开时,泛黄的纸页上竟浮现出动态的画面。
白衣男子跪在祭台上,将碎玉按进寒水的掌心,鲜血染红了整个画面。寒水认出那是昨夜的梦境,而画面中的男子,分明是四百年前的墨烟。
“馆主,”寒水的声音发颤,“这是……你吗”
墨烟别过脸去,望着窗外逐渐西斜的日头:“不过是前人留下的志怪故事。”
他的指尖划过案头的砚台,那里还留着今早研墨时混着的血丝,“先生该休息了,子时的月,才是开盒的最佳时辰。”
“我们是双生魂的二人吗?”寒水并不想放弃这追问的机会。
“……待时机成熟,一切自会揭晓。”墨烟好像回答了,也好像没回答。墨烟也知道瞒不住了,但也真不希望寒水来趟这浑水。
四百年前的事,这种钻心剜骨的痛,他不想在经历一遍了。
“看来是真的了。”但是对于寒水来说这个答案与变像承认也没什么区别。
“那晚上,我们是不是可以打开那个盒子了?”寒水拉住了墨烟的衣服下摆。
墨烟收了收衣服没收回来“只是一纸之言,先生还是不要轻信为好。”
“我们就试试,不成功便算了。好不容易有线索了,我也不想空手而归。好不好嘛,馆主。”寒水知道硬的没用,只好使出自己的撒娇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