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根生》》fling

5、破冰喽

　　林薇冷静的声音如同利刃刺破死寂。萧白森的瞳孔骤然收缩，强压下眼底翻涌的冰寒与生理性的剧痛，那只按在胃部的手力道几乎要穿透西装面料。他凌厉如刀的目光扫过僵在文件柜前的萧白榆，不容置疑地沉声下令： “出去。” 字字淬冰。
　　萧白榆身体猛地一颤，脸色惨白如纸。哥哥眼中赤裸的厌恶和命令，如同无形的巨锤将他钉在原地，巨大的屈辱和茫然让他几乎窒息。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烧红的烙铁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仓惶的目光扫过地毯上静静躺着的白色药瓶，又撞上萧白森冰冷刺骨的眼神，他猛地低下头，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转身，拉开厚重的办公室门，几乎是狼狈地侧身挤了出去，甚至不敢去看门外等候的李峰一眼。
　　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萧白森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却牵扯着胃部的痉挛，让他额角的冷汗又渗出一层。他撑着一口气，迅速整理西装外套，挺直背脊，按下内线，声音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平稳：“李总监，请进。” 门开，风控总监李峰走了进来，丝毫未察觉室内残留的硝烟与冰寒。
　　会议进行得如同冰封的表面下湍急的暗流。萧白森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剥离了所有生理和心理的痛苦，思维如精密仪器般运转，精准地剖析着南湾项目的每一个风险点，与李峰敲定下一步的策略。他苍白的面色和偶尔滑落的汗珠被李峰归咎于过度劳累。期间，林薇悄然无声地将一份密封的文件袋放在了萧白森手边——那是萧白榆那份方案的原始数据和来源追踪报告。
　　会议结束，办公室重新陷入死寂。暴雨依旧疯狂冲刷着落地窗，天色昏暗如同末日黄昏。萧白森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前倾，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桌面边缘。胃部的痉挛如同永不停歇的绞索，混合着后背隐秘的钝痛和手腕残留的胀痛，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摸索着抽屉深处另一瓶备用的胃药，干咽下两颗苦涩的药片，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等待着药效生效。身体的极度虚弱和精神的巨大消耗，让他陷入一种半昏沉的境地。黑暗中，只有母亲的遗言和萧白榆那张布满痛苦与质问的脸交替闪现。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尖锐的震动将他从昏沉中惊醒。屏幕上跳动着“医院急诊科”的字样。萧白森的心脏猛地一沉！ “萧先生！请您立刻到市一院急诊！萧白榆先生送来急救，情况危急！”
　　嗡——！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冰冷、怒意、身体的剧痛瞬间被一种灭顶的恐慌席卷！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摇晃了一下才勉强扶住桌沿站稳。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甚至来不及扣上，踉跄着冲向门口，步伐从未有过的慌乱急促。
　　冰冷的医院走廊，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刺鼻。萧白森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急促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狂跳的心脏上。他冲进急诊观察区，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移动病床上输液的萧白榆。
　　脸色苍白得像纸，紧闭着眼，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平日里阳光帅气的轮廓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一个护士正调整着输液速度。
　　“他怎么回事？”萧白森的声音嘶哑紧绷，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几步冲到床边。
　　护士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快速回答：“急性酒精中毒合并胃黏膜急性损伤出血。送来时意识模糊，呕吐物带血丝，血压偏低。已经洗胃、输液止血和保护胃黏膜了，暂时稳定，需要密切观察。”
　　酒精中毒？出血？萧白森的目光死死锁在弟弟苍白痛苦的脸上，看着他手背上扎着的输液针管，昨夜混乱的片段、办公室里的冲突、自己那句冰冷的“出去”……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心脏！是他……是他把白榆逼成这样的吗？巨大的自责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甚至忘了身后那把冰冷的椅子，身体僵硬地杵在床边，视线胶着在萧白榆毫无血色的唇上。
　　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也许是病房的动静，萧白榆浓密的眼睫剧烈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视线涣散了片刻，才缓缓聚焦。当他看清站在床边、脸色比自己好不了多少、眼中布满血丝和……难以言喻的恐慌的兄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短暂的死寂。那双总是充满阳光或倔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茫然、虚弱，和一丝深藏的委屈。
　　萧白森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感觉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他能说什么？斥责？质问？还是……道歉？哪一种在此刻都显得无比苍白和不合时宜。
　　最终，他僵硬地移开目光，视线落在旁边空着的椅子上。他沉默地伸过手，将那把冰冷的椅子拖到床边。动作有些滞涩，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生锈。然后，他坐了下来。背脊依旧挺直，却不再是那种带着防御和距离感的姿态，更像是一种强行支撑的疲惫。他没有看萧白榆，目光垂落在被子上，放在膝盖上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蜷起。
　　空气里只剩下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微弱声响，和窗外未曾停歇的暴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萧白榆以为哥哥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一个低沉、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极其艰难地，打破了凝固的死寂： “南湾……”萧白森的目光依旧垂着，像是在对着被子说话，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是我妈临走前，抓着我的手，要我守住的……最后一样东西。”他顿了顿，仿佛需要积蓄力气才能继续吐出下面的话，“她说……那是外公外婆……还有她……最后的心念……是要留给……那些看不起病的人……一个念想的地方……”
　　萧白榆瞳孔猛地一缩！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白森低垂的侧脸。南湾……不是为了商业利益？而是……他母亲的临终托付？为了……慈善医疗？巨大的冲击让他忘记了身体的难受，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给你的那个文件夹……”萧白森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里面有启明咨询张维的联系方式……和他这些年……关于南湾区域医疗公益化的所有分析报告……”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终于落在了萧白榆震惊的脸上。那眼神深处，是萧白榆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疲惫、沉重，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守护感。“……你想要的……最前沿的东西……在那里……”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疲惫更深了，“别……再碰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来源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萧白森挺直的背脊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几乎是坍塌般地弯了下去。他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深深地插进自己汗湿的短发里，捂住了眼睛，也挡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
　　整个病房彻底安静下来。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小了些，只剩下淅淅沥沥的背景音。
　　萧白榆呆呆地看着病床边那个弯下腰、将脸埋进掌心的兄长。那个永远冷静强大、如同冰山般的哥哥，此刻像一个被沉重负担压垮的孩子。他看到了哥哥指缝间漏出的、微微颤抖的肩线。那些冰冷的数据剖析，那些公事公办的命令，那杯沉默的水……背后，是母亲临终的嘱托，是兄长独自扛起的、关乎他人希望的重担。
　　而他……他做了什么？提交了一份被三流机构误导的、充满商业铜臭的方案去冲击哥哥守护的净土？用酒精麻痹自己，用自毁来逃避？甚至在办公室差点……
　　巨大的悔恨和心疼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萧白榆所有的不甘、委屈和迷茫。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苍白的脸颊。他看着哥哥疲惫到极点的背影，看着他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的双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哥……” 萧白榆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前所未有的脆弱。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插着针头、有些冰凉的手，指尖颤抖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深深的愧疚，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了萧白森撑在膝盖上的、同样冰凉的手腕。
　　那触碰很轻，带着试探和祈求原谅的意味。 “哥……我知道错了……”哽咽的声音破碎不堪，“我再也不会了……哥……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存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