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将辞》晏苔

106、第106章

　　翟悉和王玉儒吃完饭，又在商场逛了逛，差不多就该回学校了。
　　他给胡润妮打了个电话，胡润妮看他要走，态度又转危为安，叮嘱他回学校既要好好努力，又要注意别累着自己。
　　胡润妮总是说一些自相矛盾的话，翟悉也已经屡见不鲜了，通完电话就直接坐高铁回去。

　　他走的时候还计划，端午之前能见缝就钻地在周末再和王玉儒见一面，但变化无常，周末他还要承办活动，只好压抑一下，推到旅游时再会。

　　后来余停又提了一次让王玉儒也带几个人来，翟悉才仔细端详起这个事来。
　　细分的话，余停他们都算翟悉的朋友，王玉儒融进来也自带一份年龄上的代沟。
　　他不想让王玉儒太孤单了。
　　但王玉儒好像也没什么称得上铁的哥们儿。
　　翟悉想一圈，发现他哥连能算得上朋友的人都很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隐藏款，晚上视频的时候，翟悉就跟王玉儒说了张昕伊的找对象需求，让他也带上朋友。

　　王玉儒想了想：“那我问问槐川吧，他最近好像没事。”
　　“别问！”翟悉突然暴躁，“我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好，”王玉儒愣在屏幕里，思考了许久，才淡声说，“那好像也没有其他人能带了。”

　　翟悉感觉有一点难受，王玉儒做项目认识的人不算少，但能喊出去玩的却寥寥无几。
　　但他也实在不想看见陆槐川，沉默了一会，忽然想到：“哎，蔺之暮呢？”

　　视频里的王玉儒在看着他。
　　翟悉不明白王玉儒犹豫什么：“他跟你不是关系挺好吗？”
　　“当时他约我吃饭……没约出去，”王玉儒顿了顿，“就再也没联系了。”
　　“哎呀我那时候不该拦着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再联系联系，”翟悉说，“焊特那边放端午吧？”

　　王玉儒想了想：“节假日都放。”
　　“那你问问他。”翟悉挑眉。

　　“他要是来，”视频里的王玉儒似乎停下了脚步，站在路灯下，语气带着一点怯意，“肯定是要带着晓晓的，你可以吗？”

　　“啊……”翟悉登时间脸红发热，手机好像烫手一样，他从左手导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回左手，最后挠挠头，很羞耻地丢开手机，抱头长鸣。

　　王玉儒还嘲笑他，不留情地从那头哈哈哈得很肆意畅然。

　　“能不提那一段吗！”翟悉捂住脸，“哎我操，我那时候为什么连她的醋都吃！”
　　他想起来那时候自己还醋得在路边哭鼻子，幼稚死了，就头皮发麻，浑身难受得想死：“翻篇吧，快点翻篇吧……”
　　王玉儒还在笑，翟悉把手机扔那么远都听到了！
　　“你还笑！”翟悉愤而起之，抓起手机，恶狠狠地对他说，“我就是小心眼儿又怎么了，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全都是我一个人的！别管它什么弟弟家人还是男朋友，只能是我一个人！”

　　“人家是妹妹。”王玉儒从容不急地说。
　　“啊！！！”翟悉又被自己羞耻到了，“你不要说了！”

　　王玉儒在路灯下一顿狂笑。

　　“你自己记得联系，”翟悉颜面尽失，索性甩手告辞，“我不理你了。”
　　“也快回宿舍了吧？”王玉儒问。
　　“一会就走，”翟悉飞速留下一句，“晚安。”
　　“晚安。”王玉儒刚说完这俩字，翟悉就挂断了视频。

　　回忆席卷上来，他感到脑中有笛声在鸣响，过去的事都不经想，属于一想就会想锤死自己的程度。
　　不过翟悉很会放过自己，总要进步和成长的，那时候的喜欢太强硬，对王玉儒有太强的占有欲，现在他已经改过自新了，可以做一个大度和体贴的爱人了。
　　绝对不偏激。
　　他会慢慢证明给王玉儒看的。

　　和王玉儒设想的一样，蔺之暮果然要带着蔺之晓，翟悉立马表示没问题，并积极地帮大家订酒店。
　　假期短，行程就被压得很短，而且游客种类比较混杂，他们也不准备特种兵，就在省内爬个山看个海逛个古镇，也算很充实的旅行了。

　　所有人里面，只有翟悉不在乔天，属于团队里的编外人员，需要先到乔天站和大家汇合。
　　在火车上他奢侈地睡了一觉，醒来就差不多快到车站了，手机里有王玉儒的未接来电，他还有点神识在梦，拨过去含糊地喊了声哥。
　　“小悉哥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我们都在车站门口等你。”

　　小悉？
　　似乎从成年之后，就几乎没再听到有人这样喊他了。

　　翟悉瞬间醒了，坐得笔直：“我哥呢？你把手机还给他。”
　　“好的。”
　　蔺之晓的声音结束，隔了两秒，才是王玉儒的：“翟悉。”
　　“喂，”翟悉咬了咬嘴唇，“你教的吗，她怎么喊我小悉哥哥？”

　　王玉儒的手机音量应该是开得很大，旁边蔺之暮先给出了回答：“我跟她说的。”
　　“……”翟悉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内心泛起一点点的别扭，但还是先打招呼了，“暮哥。”
　　“哎，还是高中那会儿，总听你哥喊你小悉……”
　　蔺之暮的声音被王玉儒突然间盖过了：“你检查好东西，别有落下的，我们就在出站口外面的停车场，出来就能看到。”

　　蔺之暮的话让翟悉内心暗爽，接着想到马上就要和王玉儒见面了，欣喜又加了一层。
　　他拿不准蔺之暮是不是还在听，也不好就直接亲热地把思念讲出来，就先收敛着，应了声好。

　　列车到站，翟悉随着人群来到拥挤的出站口，一扫眼，就看到了参差嶙峋的那一排人。

　　半个多月不见，再看到王玉儒就如同久旱逢甘露，他真想扑上去先啵几口，但那么多老熟人在场，他只能道貌岸然地和大家招手说久等。
　　“嘿，”余停调侃，“外籍流浪人员回归。”
　　“是啊，回来搞投资。”翟悉打开背包，把早先准备的软糖分给大家吃。

　　分到王玉儒这里，翟悉把糖放在对方手里，视线和他短暂一对，低声喊了句：“哥。”
　　“嗯，”王玉儒笑了笑，“一会上车，你和余停坐中间吧，三个女生坐最后。”

　　翟悉往一旁瞥了眼蔺之暮的商务七人座。
　　“你坐副驾？”他有点后悔答应让蔺之暮开车带着大家了。
　　“嗯，年纪大的往前坐，”王玉儒倚老卖老地说着，在蔺之晓背上拍了拍，“去找姐姐们吧。”
　　“哎——”翟悉叫住了这小姑娘。
　　蔺之晓回过头来看着他。
　　“那个，”翟悉决定先收买一下人心，把包里的糖全掏出来砸到蔺之晓手里，“剩下的都给你了。”

　　“谢谢小悉哥哥。”蔺之晓抱着一把糖，欢天喜地地钻进了轿车。

　　“嘶，小悉哥哥。”翟悉复述了遍，还是感觉不太适应，咦一声，耸了耸肩。
　　“小悉弟弟。”王玉儒在他旁边飘了这么一句。
　　“诶？”翟悉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该上车了。”王玉儒把翟悉的背包拉链拉上，然后轻轻推了他一把。

　　刚上车大家还比较拘谨，说话都能听出来显而易见的客气，尤其是蔺之暮，每句话都紧绷着，端着一种勤勉好学的谦卑感，把后排的张昕伊听得再无求偶欲望，直接就问：“这么正经干什么，我们谁长得像你老板吗？”
　　蔺之暮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老板哪有你们年轻貌美。”
　　张昕伊嫌弃极了，捂着嘴问蔺之晓：“你哥一直是这样说话吗？”
　　蔺之晓嚼着糖点头，显然不懂张昕伊说的这样是哪样。
　　“这里又没人给他做绩效评估。”张昕伊嘀咕道。

　　蔺之暮忽然幽幽地来了一句：“某些闲话可以再小点声，车子不大，都听得挺清楚。”
　　“嘿，”张昕伊乐呵地笑了笑，“你还是这样说话正常。”

　　翟悉看他们一来一回拌嘴老好玩了，也跟着调侃几句，车里的生分就逐渐淡去了些，后面余停还提出来一起唱歌，他们几个小孩还很“照顾”前座两位跟不上时代的，没放带梗热曲，播的全是经典老歌，一车人扯着嗓子唱成了战歌。

　　唱歌似乎可以加速时间流速，到酒店门口，全是一呼百应的“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但其实也已经在路上耗了四个多钟头，坐车久了，下车都有点乏力，距离计划中夜爬开始还有三个小时，这段时间就在酒店休息一下，为爬山蓄力。

　　订了一个三人间，毛可芯和张昕伊带着妹妹先去房间了。
　　剩下俩标间，翟悉本想是在路上和余停商量下，让他去跟蔺之暮住，可一直没找到时机说，办理完入住，蔺之暮主动地站在了王玉儒身边，他才意识到为时已晚。
　　偏偏余停还缺心眼儿地搭上他的肩膀：“老翟，咱俩上次一屋睡还是啥时候来着？”
　　“梦里。”翟悉把余停的胳膊拍开，托着行李跑到蔺之暮身边。
　　“暮哥，”他指了指身后的余停，“他老烦我，我不想跟他一屋，我跟我哥去308，你俩住107行吗？”

　　蔺之暮对住宿安排无所谓，刚一声应下，翟悉就闪到王玉儒面前：“走吧，哥。”
　　王玉儒会心一笑，转向蔺之暮：“暮哥，那我们上去了。”

　　进电梯前翟悉就很清晰，这一脚踏进去就可以耳鬓厮磨了。
　　但不妙的是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他只好藏起来赶巫山赴云雨的心思，终于等到进房间，结果王玉儒往床上一坐，先抛了个保守平淡的引子：“睡一会吧，晚上爬山就没法睡了。”

　　淡淡的声音，淡淡的情绪，立马就能把翟悉飞檐走壁的遐思拽到地面上，并顺带着在心里种下一颗担忧的种子。
　　“我记得你上次旅游就挺容易累的，”他坐在王玉儒旁边，抱了一下又松开，“睡吧，先攒攒劲儿。”
　　王玉儒笑了笑：“我现在天天锻炼，体力好很多了。”
　　“睡眠还得再好一点儿，”翟悉说，“能睡着吗？”
　　“现在有睡意，我试试，”王玉儒看着他，“你不睡吗？”

　　“等会睡，”翟悉把震动个不停的手机掏出来，“余停没完了，我跟他对骂两句。”
　　解开锁就是几十条未读，翟悉懒得逐条审阅了，划了一遍，不是在抱怨他的无情丢弃，就是在跟他敲警钟，让他在屋里和他哥保持距离。

　　-余停：你哥不是下个月就出国了吗？你拉他来毕业旅游就算了，你还跟他一屋是要干什么！
　　-余停：感觉你们越来越纠缠不清了
　　-余停：你不怕他出国一下子走了你受不了你就继续作吧！

　　对面快操碎了心，但翟悉却丧尽天良地感到很好笑，刚想要跟余停解释清楚，背后就突然裹上来一个拥抱。
　　“……”手机差点没攥住掉床上。

　　王玉儒的双手从侧腰搂到前面，前胸紧贴后背，这样一个紧密的姿势，让翟悉忽然感到世界透明了，只剩此刻依偎着的宁静。
　　心跳没有加速，反而变得格外舒缓。

　　一瞬间，他好像幻视到了岁月静好，这夏意真是，又细，又绵长。

　　他原先以为他和王玉儒的感情已经变不出什么新花样了，酸甜苦辣都尝过，可能余下的就全都是温存。
　　但王玉儒一个像暖流一样的拥抱包过来，他就物我两忘了，原来爱到深处是皈依，激情也可以不再那么迷人，信仰与归宿，才是这份感情的终极导向。

　　王玉儒就这样默默地抱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翟悉也没有动，他在这曲沉默里，听到了王玉儒很深很浓的思念。

　　我很想你。

　　王玉儒这样告诉他。

　　很奇怪，不言不语，他却可以明白王玉儒的所思所想，就好像他们之间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可能不在这一世，可能不在这个星系，另一个世界里，他们已经把“想你”说到尽了。

　　很久之后，王玉儒才徐徐开口：“余停还不知道吗？”
　　“我没跟他说我们和好的事。”翟悉笑了笑。
　　“要不要跟他解释清楚？”王玉儒问。
　　“过会再说吧，”翟悉转过来，在王玉儒嘴上亲了下，“啥也不想干了，就想让你搂着我补会儿觉。”

　　“好。”王玉儒应了声，拿出手机来，定了个闹钟。
　　翟悉掀开被子躺进去，王玉儒就紧随着把他收进了怀里。
　　“晚安。”翟悉不过脑子地说。
　　王玉儒笑了笑：“窗帘都拉上再说晚安可能会比较像。”
　　“哦对。”翟悉又挣开两只胳膊，下床去关好窗帘，这次回来就很懂事地往王玉儒怀里钻。
　　“晚安了，”翟悉幸福地伸了伸脖子，“睡醒去爬山。”
　　“嗯，晚安。”王玉儒在他脖子上吻了吻。

　　这一觉睡到闹铃响，两个人接连醒来，看着外面暗色的黄昏，半天没转过来这是几点。
　　翟悉拿手机看了会消息，突然扑腾一下坐起来：“他们说在楼下集合了。”
　　“没事，”王玉儒按了按太阳穴，“登山包我收拾好了，在行李箱里，拿上就走。”
　　“我跟他们说咱俩睡过头了……没什么忘带的吧？”翟悉发完消息，边套衣服边细数，“身份证，充电宝，纸，口罩……”
　　列着列着他突然想起来：“哎，你带药了吗？”
　　“在行李箱夹层里，”王玉儒看到他去翻夹层，又犹豫着说，“要不就不带了，我现在状态挺好的，可以停药了。”

　　“拿着，”翟悉直接塞进了登山包，“医生说你可以停了你再停。”
　　王玉儒愣了一下。
　　“明白？”翟悉瞅了他一眼。
　　“明白，”王玉儒笑了声，站在翟悉身边，“这么可靠啊。”
　　“那可是。”翟悉挑了挑眉，十分自觉地把他们的登山包驮到了肩上。

　　在楼下和大伙聚集后，就直奔景区入口开始爬山了。
　　蔺之暮给大家都准备了登山杖，开始余停还拿着登山杖指点江山，爬了一小时就已垂垂老矣，靠着石头向上张望：“晓晓——你爬得太快了，等一下我们！”
　　毛可芯拿登山杖打他：“还好意思喊呢，就咱俩跟不上了。”
　　蔺之暮听罢，抬手招了招：“晓晓，先不爬了，哥哥姐姐们需要休息一下。”
　　蔺之晓接到指令，蹿上去又跑下来，往上指了指：“哥哥，那边有石凳子。”
　　“知道啦小导游，”张昕伊回头嚎了一嗓子，“可芯！快把你男朋友提溜上去歇会儿！”
　　“上！”毛可芯往余停屁股上踹了一脚。
　　“好嘞。”余停立马行动起来。

　　翟悉瞥见余停那副不值钱的模样就想笑，拿手机要给录下来，但是黑灯瞎火的拍的也不怎么清晰。
　　“拍啥呢？”好不容易追上大部队的余停，往翟悉手机前凑过来看。
　　翟悉关掉录像，摇了摇手机：“这是你吊车尾的证据。”
　　“删掉，”余停笑了，“我吃点东西补充能量，一会绝对爬得比晓晓还猛。”
　　“哦？”翟悉看向王玉儒，“你信吗？”
　　王玉儒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从登山包里拿出两袋小面包，给余停递过去：“先吃点。”
　　“谢谢哥。”余停依旧不服，吃面包的时候脸都鼓鼓的，带着股倔强。

　　但事实证明，不服没用，该倒数的还是倒数。

　　翟悉回头看到余老弟满脸挫败的样子，大方地说：“我给你垫底好了。”
　　然后悄声在王玉儒身边丢了句：“哥，你也慢点儿。”
　　这一慢，很快就演变成了他和王玉儒跟在队伍最后，边爬边说着悄悄话。
　　有好几次翟悉抬头往上瞧，都能看到余停无可奈何的身影，似乎在哀其不幸，摇头晃脑地叹着气，意义不明。

　　翟悉憋笑快憋出内伤来了：“余停大概是觉得我疯了，居然还敢往你身边凑。”
　　王玉儒抬头看了看：“说不定他只是在感叹你爬得太慢了呢？”
　　“啊，”翟悉笑了笑，“慢就慢吧。”
　　“咱俩光说话，都快赶不上了。”
　　“那就赶不上呗，反正有你陪我一块儿。”翟悉轻轻地在他哥胳膊上抓了一下。

　　他们的手机突然亮了亮。
　　于是都打开来看，是蔺之暮，已经到了租军大衣的地方，说给大家都租好了，一会过去穿上合个影再继续爬。

　　“冷不冷？”王玉儒在翟悉手上碰了一下。
　　翟悉晃了晃肩膀：“有点，我这衣服不挡风啊，你穿冲锋衣怎么还手这么凉？”
　　“上去穿点儿暖和的。”王玉儒拍了两下他的手背。
　　“好！”翟悉陡然间奋起勃发，举着登山杖，指向前方，“快爬，向军大衣前进！”
　　王玉儒笑着配合他，也举了起来，说：“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