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杀月亮》西洋蛋挞

13、急诊室外的人们

　　木有春昨晚没能睡整觉，今天起得特别早。她一直在回想昨晚南笛说的话，隐约觉得她是在暗讽谁，但这个人貌似不是她的父亲，因为她没有对父亲表现出厌恶情绪，甚至还能够用“木老师”来称呼大众眼中的“□□犯”。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

　　不是客房服务，这时间太早了，而且他们应该按门铃。

　　“小春？”

　　木有春听见管沧海的声音，去开了门。他今天换了一件驼色大衣，真个人显得年轻了许多，虽然他的年纪原本也不大。

　　“这么早？”

　　女人的眼睛有些疲惫，但看上去非常清醒，应该是早就醒了。

　　“没睡好吗？”

　　“还好，什么事？”

　　“南笛出事了，”管沧海今早收到的消息，“刚刚出了车祸。”

　　木有春惊讶道： “什么？”

　　这一家人命里和车有劫。来不及吃东西，她穿上外套就跟着管沧海出门去医院。

　　早上七点十五分，南城第一批兢兢业业的打工人已经骑着电动车、开着汽车去去上班。两人路上花的时间不算多，七点三十五分到了南城仁德医院。

　　“是在去城区的路上出的车祸，大货车疲劳驾驶。”

　　木有春惊恐道： “南笛开的什么车？”

　　管沧海：“今天是辆顺风车，不过她以前都是骑电动车。”

　　如果她骑着电动车被疲劳驾驶的大货车撞上，估计都没法儿进急救室。急救室门外人员不多，大货车司机没受大伤，顺风车司机是个单身汉，儿子在外地，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身穿荧绿色急救背心的工作人员三三两两站在门口，一会儿来了两个警察。

　　“南笙呢？”木有春想起那个栗色卷发的善良男人，“他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管沧海右眉挑起，冷静地说道：“医院或者警察的人会通知家属，我们还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急救室外，最心慌的人，大概是木有春，虽然里面躺在病床上的女孩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管沧海能从她无所适从的神态动作中看出她的慌张。

　　好巧，他们昨晚刚见过南笛，今早她就出了车祸。按照南笛一贯的出行方式，她今天会直接死在现场，根本来不及抢救。

　　会是巧合吗？

　　“南笙！他来了！”

　　南笙被一对夫妻带进急救室，他四下张望，目光锁定在木有春身上，喊道：“老师！”

　　那对夫妻见两人认识，寒暄几句，表示家里还有生病的老母需要照顾，得先赶回家。留下南笙一个人在急救室外。

　　“老师，笛笛！笛笛！”南笙满眼通红，泪水就要夺眶而出，紧紧抓住木有春的手，不敢放开。

　　“她进去了，医生正在给她急救，我们在这儿等她。不要害怕。”木有春轻轻地拍南笙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她的抚慰很奏效，南笙看起来情绪稳定了许多，注视着急救室的眼神飘忽着，手还不肯离开木有春。

　　管沧海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

　　“哗”地一声，急救室的门被打开，出来一位男医生，深绿色的衣服有好几处点状血渍。

　　“家属在吗？来签字！”

　　几乎是金牌选手射箭离弦的速度，南笙没有犹豫地松开木有春的手，直直地冲到医生面前，急切地呼喊道：“我是！我来签字。”

　　南笙从医生手里接过几张单子，很快就签好了名字，把单子还给医生。那医生快步走进急救室，继续抢救工作。

　　一个小时后，周身插满仪器设备的女孩终于被推出急救室，转进ICU。

　　“颅脑损伤和气道损伤的情况，还需要进一步密切关注。”

　　忙完一场急救手术之后，医生们马不停蹄地赶去下一场急救。ICU室外，此刻只站着三人。

　　“别担心，只要撑过这几天，就是转危为安。”木有春拉了下南笙的袖子，让他坐在对面的靠椅上。

　　“太突然了，”南笙双手捂脸，痛苦地说，“笛笛，笛笛原来不是，这个时候，去上班的。”

　　“昨天晚上，有人打电话，要她，明天早点到。呜……”南笙擦了把眼睛，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流下来，缓慢接过木有春递给他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折叠成正方形，轻轻地贴在眼睛上。没几下，他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抽空了力气，慢慢地依靠在木有春的肩膀，小声呜咽，“呜……老师……”

　　木有春看着他语无伦次的可怜模样，伸手轻拍他瘦弱的后背。南笙出门很急，只穿了件不算厚的灰色毛衣，医院里开着暖气，他这会儿眼睛、鼻子、耳朵。手指都红了，伴随着哭泣的动作，伏在木有春的身上抽动着，看上去十分可怜。

　　管沧海眼神宛如一潭死水，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

　　下午四点，ICU室对病人的两位家属开放十分钟，木有春和南笙穿好一次性鞋套、口罩和防护服，进行手部消毒后，进入病房。

　　管沧海在外面等着，不一会儿木有春搀扶着南笙走出病房。南笙眼眶红了一圈，出声就是哽咽，木有春对管沧海摇了摇头，三人又回到连椅坐下。

　　“人在里面，有医生和护士在，咱们先去吃饭。”管沧海手表上的时针指向三点，木有春早午餐都没吃，这样下去会饿坏肚子。

　　“走吧，南笙。一起去。”木有春向神情恍惚的南笙重复一遍，他那头可爱的卷毛耷拉着，没有一点儿精神。

　　今天是腊月廿九，但医院里永远不缺人，再次路过急诊室，外面是新的一批家属，呆站着，瘫坐着，祈祷着，咒骂着，木有春环视原本空阔的医院大厅，在除夕前一天被病痛纠缠的不幸者堵塞。

　　每一天，都是如此，病魔不过春节。

　　医院附近简单吃过饭后，木有春没忘记穿着单薄的南笙，“南笙，你很冷吧，一会儿去买件外套吧。”

　　南笙急忙拒绝了木有春，忽视方才出门时瑟瑟发抖的身体，“不用，我不冷的。”

　　“那我们回家拿衣服，怎么样？”

　　“可是，笛笛还在这儿……”
　　管沧海说道：“你们坐我的车去拿衣服，我留下来。”

　　木有春看向南笙，问道： “怎么样？”

　　节假日车流量暴增，即使是回乡的路一样拥堵，南笙很信任木有春，上车后手一直攥着她的袖口。这时，木有春意识到管沧海说他对他们的态度不一样，这是真的。

　　司机师傅跟着到了家门口，进屋扫视一周后，出去在门口侯着，这是管先生特别交代。

　　木有春没有跟着进南笙的房间，她在门口看到他随便套了一件外套，然后像只小狗一样飞快地朝她跑来，“等等，笛笛的衣服！”

　　他大概是觉得南笛也需要外套，木有春没有打断他，只是告诉他，带一件外套就够了。

　　这一次，南笙拉着她进了南笛的房间，要她帮忙选衣服。

　　南笛的房间比南笙小很多，几乎一览无遗。房间装潢很旧，但是能看到主人的生活习惯。衣柜上随处可见Q版明星贴纸和真人海报——那位很火的女演员。她应该很喜欢黄色，茶杯，坐垫，镜子，相框等等无一例外。

　　房间虽小，朝西的墙面却有一处壁龛，放着一些卡通摆件和相框，南笛的全家福，兄妹照，朋友照，还有毕业照。

　　木有春觉得那些班级毕业照奇怪。她数了毕业照数量，看了毕业照上的学生模样，原来是多了一张中学毕业照。不对，仔细看会发现其中一张有许多学生没穿校服，前排老师的数量也不对，更像是一张班级纪念照。

　　在定睛一看后方的塔楼，那是雅正中学的标志性建筑物，雅正塔。所以那张相片是南笛在京阳的班级纪念相片。

　　“老师？”

　　“啊？哦，不好意思，我刚才在看这些相片。”木有春指向那处壁龛。

　　南笙笑得很明亮，散去上午急救室门外的忧伤的阴霾，开心地指着那张兄妹照，又指着自己兴奋道：“这是我！”

　　“是，我看到了。”木有春看着相片，那是南笙大概十岁，南笛很小，被抱在他怀里，两人都笑得露出短小的门牙。

　　“你长大了，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小时候的样子。”

　　南笙整理了手中的羽绒服外套，低着头捋平几处褶皱，“是吗？”
　　“小时候很可爱，但现在很帅气！”

　　男声又快活起来，不再整理衣服， “是吗！”

　　木有春侧身走出房间，回他道： “是啊。”

　　南笙在她身后，缓慢跟随，走到门口时，回头看向那处壁龛，那张全家福和兄妹照，嘴角不经意间露出幅度甚小的笑容。最后，他轻轻地合上了门。

　　管沧海没有一直等在ICU室外，他估摸两人至少需要两个小时，就在医院各处徘徊，活动一下筋骨。下午五点，正值饭点，他没想到还能听见医院内部的八卦秘事。

　　两个小护士在楼梯间悄声交换八卦，“我今天要说的这个，肯定秒杀你！”

　　“哦？又来个逆天的病人，还是他的家属？”

　　“那都是稀松平常，聊点熟人八卦！你猜主人公是谁？”

　　“你别卖关子，我今晚还得通宵，快说！”

　　“你听好了，把饭碗端正了。口腔科副主任把急诊科主任打进了急诊室！”

　　“什么！？为什么！”

　　爆料的小护士音调一转，调侃道：“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