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蝉》谖禾

23、指尖触碰

　　耳麦荡漾的话语，让程意有一刻的迷离。

　　“为什么要跟我一起....去?”他嘴唇张合了一下，问他。

　　“你怀里那个看起来比我更赶时间。”陶斯延视线落在他怀里的背包上。

　　程意一顿，垂眼看向怀里的背包才明白过来，“哦....哦，谢谢。”

　　陶斯延唇角微扬，“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没什么。“程意用笑掩饰心里那一丝尴尬。

　　“这是你捡的？”陶斯延忽略掉了他眼里露出的那丝尴尬，目光落回他背包里的那只狗。他语气带着些许困惑，毕竟没有人会在家教的时候带上宠物。

　　而且它看起来脏兮兮的，还很小。

　　程意点了下头，“躲雨的时候看见的，它看起来很糟糕。”

　　说完，他用食指指壁轻抚了下它额头的绒毛，它微微发着抖。不过感受到了他的怜抚，有些虚弱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食指。

　　这一切陶斯延落在眼底，他看着背包里的那团白色,“你一向都这么心善么？”

　　“一向？”程意收了手，抬眼迷惑地看着他。

　　算来算去，加上这次两人不过才见过一次，“一向”这一词用的倒像是个很久的熟人。

　　不等陶斯延回答，司机师傅开口打断。

　　“小伙子，地方到了。”

　　他便不再去多想，从裤兜里拿出有些被雨水侵湿的钞票递给司机，接到零钱后他转头再一次同陶斯延道谢。

　　陶斯延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从他座椅旁拿过一把黄色直杆伞递给他。

　　“那你呢？”程意不接伞，有些陶斯延把伞给了他，自己要怎么办，雨势仍旧很大。

　　这把黑杆黄伞，他也觉着有些熟悉，但转念一想，同款伞也有很多，恰巧陶斯延跟他品味差不多而已。

　　“如果再淋雨，你可能就要和怀里那只做病友了。”陶斯延看着他身上被雨水湿透，皱巴巴贴着的短袖。

　　感冒的感觉并不好受，权衡利弊之下，程意收下了那把伞。又向陶斯延说了句谢谢，拉开车门按下伞撑，抱起怀里的东西连忙进了宠物医院。

　　陶斯延看着那道匆忙的背影，心想，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程意拉开玻璃大门，门前挂着的风铃响了一下。前台医助注意到了声响，朝他这边快步走来。

　　“先生你好，请问有预约吗？”

　　“可以帮我看看它的情况吗？”程意拉开背包开着的口，小狗的头露了出来，“我在路边捡到的。”

　　医助看到后，忙不迭地将狗接了过去，领着他进了一间诊室。

　　医生将小狗放在了一张医疗护理垫上，做了初步检查后，又询问了他一些问题。

　　“初步检测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具体什么情况要等拍了片子才知道。”医生关掉了手电，摘下乳胶手套，“你先去缴费吧。”

　　程意匆忙地点了点头，跟着医助去了前台缴费。

　　看他的模样是学生，医助告诉他，头部和腹部都需要进行一系列检查，费用可能会有点昂贵，不过可以有折扣。

　　程意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缴了费。

　　不过看了眼屏幕上的数字后，让他有点肉疼。加上之前买的衬衫，这半个月的家教算是白干了。

　　他仰头叹了口气。

　　一时脑热的后果。

　　“狗肚子里有些像纸屑棉絮状的东西，你给他吃过什么?”医生手拿X光片，脸色平淡。

　　“我也不知道。”程意摇了摇头，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那个糊烂的纸箱，“它可能吃了纸箱的碎屑，我捡到他的时候，旁边有个纸箱。”

　　医生眉毛皱了一下，“如果确定是这个东西，而不是什么异物的话，可以保守治疗。周岁太小不好开刀，除了肚子里这个东西，它还有些营养不良。”

　　然后医生放下片子，拿过桌案上的笔，在单子上写着什么。写完又拿出一些工具，叫了旁边医助过去。

　　医助戴上手套，掰开躺在护理垫上的狗的嘴。他拿一瓶，程意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水，隐约看标签上的字，像是双氧水。

　　他迅速地往狗嘴里灌了，一小半针管。躺着的小狗，有些费力地挣扎了下，程意眉头也跟着皱了一下。

　　过了没一会儿，狗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蠕动着脊骨吐出了，一堆粘稠的白沫，里面还夹杂着褐色絮状物。

　　医助用医疗纸巾擦着呕吐物，又给狗喂了些温水。

　　程意站在旁边，医生弄完这一切看了他一眼，对他嘱咐道：“要隔半小时后才能进食，我待会会给他打营养针。最近几天，需要给它吃清淡一些的食物，比如熟的鸡胸肉。”

　　“好。”程意点了点头，看了眼护理垫上的狗。

　　程意在宠物医院附近找到一家超市，找到冰柜里有卖鸡胸肉。但是生的，想到狗刚催了吐，肠胃应该还接受不了生食。他又找了家快要关门的饭店，询问对方是否可以帮他加工。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和蔼的beta，听了他的解释后，又看了眼他半干的衣服，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还贴心地将鸡胸肉，切成了几小块。

　　程意认为耽误了别人下班，也有歉意。拿出一张五十的纸币塞给了他，beta推脱着不愿意接。

　　他见拗不过老板，便在离开门口时，将钱放在了离门最近的桌子上，匆匆离开。

　　程意喂完狗，坐在它旁边，等待营养针打完。到前台缴费时，才恍然发现早已过了归寝时间。

　　他抱着狗坐在医院长椅上，有些发愁。

　　自己出门并未有带身份证件，带着狗回寝室更不可能了。学校明令禁止养宠物。

　　程意觉得既然钱也花了，它也没什么问题了，该做的也做了。

　　于是他叫住了一位，从他面前过去的医护，“你好，请问这里可以找领养吗？”

　　医护停了下来，“有的。”似乎又有些犹豫：“不过最近找收养的毛孩子比较多，宠笼已经满了，应该得过些时间，您要是急的话我可以给你问问。不过时间可能不确定。”

　　“今晚不行吗？”程意问。

　　“嗯，暂时没有多的宠笼。”

　　“好，谢谢你。”

　　程意心里叹了口气。

　　医护说了句不客气，转身离开。

　　他用食指轻轻地敲了敲，怀里看起来好很多的小狗，“你是天上派下来的霉星吗?”

　　怀里的白色团子像是听懂了，朝他哼唧了两声。

　　“不过，你今晚得和我一起睡大街。”

　　话是这么说，可程意还是尝试询问了，几家宾馆和酒店。

　　酒店见他没有身份证拒绝接收，宾馆倒是可以让他住，但是看他怀里抱着的东西又拒绝了。

　　他出了店门，仰头望了眼漆黑的夜，长叹一口气。抱着狗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没注意到前面的一处小水洼。他一脚踩了进去，给鞋子来了个透心凉。

　　没憋住，吐了个脏字。

　　陶斯延梦见自己，又回到那条白色长廊，如预想那样，重复的场景，重复的人。
　　手术室的门拉开，推床被推了出来。而这一次穿过了陶斯延的身体。他随着推床转头，看见了离门不远处的少年。

　　少年看着推床盖着的白布，上面可怖的血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嘴唇无声地张了张，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白布蓦然掀开，两张满脸血红的脸，映入陶斯延眼帘。

　　霎时，肺部像被灌入了大片海水，让陶斯延呼吸不过来。窒息感蓦地涌了上来，令他难受地瘫软在地。

　　几秒后，少年表情恢复正常，像是能看见他一般，朝他缓慢地走来，停在他的面前。

　　“你真没用。”

　　这声音他比任何人都熟悉，声音的主人正是十七岁的他。

　　他悚地睁开了眼，额头冷汗涔涔。

　　房间内幽黑一片，他咽了下干涩的喉咙，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拉开卧室门，看着客厅沙发上，那个肩背微微起伏的人影。

　　陶斯延怎么也没有想过，下楼买烟的时间，也能碰见程意。

　　他抱着狗，蹲在马路边，说自己过了归寝时间，带着狗又不方便。

　　鬼使神差地，陶斯延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看着程意身上，那件属于他的黑色T恤。陶斯延俯身将他腰际的毛毯，往肩上拉了拉，脚边蜷缩的一团，紧紧贴着他睡得很熟。

　　陌生人家里能睡这么熟，心真大。

　　陶斯延立在原地，看着程意，目光忽然落在他枕着的那手臂，五指放松状态下蜷曲着。
　　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甲并没有很突出。

　　陶斯延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小心伸出食指，触碰程意的指尖。

　　两指相触瞬间，微妙的触感让他回神，很快地收回了手指。

　　陶斯延意识到自己，做出失态的举动。停留半秒后，轻声起身，快速地离开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