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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做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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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妖王强制唤醒之前,河玉蝉睡得雷打不动。
若问他为何能在滚烫的温泉里睡得如此之沉,答案只有一个——妖王的身体简直是避暑神器。
不知是天生体寒,还是躺冰床的缘故,妖王的身体像极了一块冰凉的寒玉,让河玉蝉不由自主地紧贴上去,以获取源源不断的凉意。
此举导致二人的姿势和距离异常暧昧,河玉蝉昏迷时浑然不觉,醒来后发现自己坐在妖王的怀里,头还靠着人家的脖子,顿时吓得飞了出去。
由于动作幅度太大,河玉蝉眼看就要离开妖王的结界。千钧一发之际,妖王使出绿绫一把捆住了河玉蝉。
接着,河玉蝉跟纸鸢似的,“咻”地一下被拉回到妖王的腿上,躺倒的瞬间,又刚好和妖王四目相对。
妖王用嫌弃的眼神俯视他,毫无感情地开口:
“第一,我从不沾荤腥。第二,你方才险些溺水。第三,我们还在温泉里。”
前两点对于脑子尚处于混沌状态的河玉蝉来说,一时难以完全消化其言下之意。而最后一点倒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往上望了望后,河玉蝉看见水面上空飞着两只阴魂不散的鸣蝎,彻底清醒了过来,便换上一副纯良柔善的面孔,借眼神对妖王卖乖。
“都怪小仙热糊涂了,幸得大王神通广大,小仙才能捡回一条命,多谢大王救命之恩!”
不料,热脸贴了冷屁股。
“够了,我听腻了。”
妖王像推被子一样把河玉蝉从腿上推了下去,然后起身收回绿绫。
“之前跟我呛声的时候,你不是挺放得开嘛,还是那样顺眼一点。”
自打记事以来,河玉蝉从未遇到过让他说话不要客气的人,如今不仅遇到了,对方甚至是妖界之主。
这样的情况出现在梦境里都显得魔幻,更别提是在现实中发生的。过于吃惊之下,河玉蝉的牙齿和舌头起了内讧。
语塞之际,他忽然反应过来,面前的妖王竟然是带着一丝笑意的,并且从那句“有我在,你死不了”开始,再没自称过“本王”。
“或许他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冷酷。”抱着这个念头,河玉蝉斗胆尝试放弃敬称,真心问出一个问题:
“你是想和我做朋友……吧?”
妖王闻言,唇边微微的笑意倏地消失,脸上恢复漠然,语气也变回初见时的冷淡。
“我只是懒得在傻子面前端着。”
继“白痴”之后,河玉蝉又获一个“傻子”称号,气得他无比后悔自己居然会有和妖王做朋友的想法。
心底积压的怒气几近决堤之时,妖王满脸云淡风轻道出的话,成了冲垮河玉蝉的最后一道浪头。
“我早该明白你是真傻,而不是装的,毕竟只有傻子才会甘心长年与一群毫无灵智的东西为伴。玉帝派你这个一无是处的鹤官来做说客,是觉得我和仙鹤一样好糊弄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从妖界忍到极焰山,河玉蝉真是快憋疯了,再不反击,只怕要当场气死。
反正妖王也说了不用对他客气,河玉蝉干脆破口大骂:
“我呸!你懒得端着,我还懒得在混蛋面前端着呢!
“仗着法力高就蔑视众生,你算什么大王!分明是欺软怕硬的伪君子!”
“有本事你把天庭端了,当个天地共主去啊!”
火一发完,叉腰的手还没放下,河玉蝉就后悔了。
这可不是在天庭,没有谁能救他啊!
然而,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何况是照脸泼的,一滴不剩。
电光火石间,河玉蝉计上心头,决定装成邪祟附体,于是闭着眼睛作全身抽搐状,然后重新睁开,一边挠头,一边左顾右盼地道:
“发生什么了?小仙怎么到大王的结界里来了?”
对此,妖王面上毫无波澜,嘴里只反问了一句:“你不会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吧?”
此问堪比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把河玉蝉劈得那叫一个外焦里脆。
一时间,他局促得不知该如何摆放手脚,视线连妖王的衣角都避之不及。妖王却向他步步逼近,致使他心跳骤然加速,周身的血液似要逆流。
结界内的空间并不大,稍稍迈腿走了两步,妖王就像一堵墙似地堵在河玉蝉的面前。
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河玉蝉好歹也是个神仙,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自然亦会选择反抗。
他正准备动手,凝视他的妖王蓦地露出一抹苦笑,又自说自话。
“明明早有答案,何苦仍不死心。”
这不多不少的十二个字,每一个字河玉蝉都听懂了,但要问连起来是什么意思,他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于是,他干脆不管不顾,对妖王直言:“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妖王的回答倒也爽快,只不过依然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不杀不剐,就此别过。”
“不去无盐海了?”
“嗯。”
虽说河玉蝉起初确实不愿去什么无盐海,可现在真不用去了,他心里反而有点不是滋味儿,尤其想到自己一路上吃的苦头,老感觉这趟是纯受罪来了。
而且,妖王临时改变主意,意味着二人出发前达成的约定极有可能作废。
事关仙途,河玉蝉不得不问。
“那你答应我的还算数吗?”
“你回去转告玉帝,我渡天劫之事无需他操闲心,什么龙王我也不屑于当。”
妖王的语气十分坚定,一字一句听得河玉蝉心都快裂开了。
与此同时,太上老君的声音也在河玉蝉的耳畔回响:“说服妖王接受招安,你才能回鹤岛。”
尊严也好,底线也罢,此刻通通都得给“回鹤岛”让步。
河玉蝉二话不说弯腰低头,双手作揖,用尽毕生的演技,哭求了起来。
“小仙自知对大王多有得罪,还请大王念在小仙短见薄识的份上,不要和小仙计较。
“小仙能不能回天庭全靠大王一句话,大王就发发慈悲吧!
“待大王成为龙王,小仙必定做牛做马,任您差遣!”
可惜,这些说辞在妖王听来,和水底咕噜咕噜的冒泡声无甚差别,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噪音。
“你我非亲非故,也无利益往来,我为何要帮你?”
按理说,妖王的话几乎没有被推翻的可能。但或许是因为回岛心切,一个突如其来的灵感,让河玉蝉不假思索地反驳:
“若真是非亲非故,大王那日怎会眼中含泪?”
话音落定的瞬间,妖王握拳的动作清晰可见。
毫无疑问,突破口出现了!
河玉蝉索性直起身,正视妖王继续说:
“我和你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吧?你想去无盐海是不是为了弄清我和那位故人之间的关系?若是,就别半途而废,因为我也要知道真相。”
话一旦说多,总有些没经过脑子把关的东西会趁机混入。若非被逼无奈,河玉蝉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对妖王说出如此硬气的话来。
妖王显然是有点被震慑住了,一言不发地别过头,望着水面上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守着温泉的两只鸣蝎终于离开了。河玉蝉正疑惑来着,心说怎么鸣蝎舍得放弃了,结果猝不及防被妖王拍了一掌。
“你先上去,我断后。”
“啊——”
河玉蝉整个人侧着飞出了水面,刚掉地上还没来得及抱怨,又突然感觉背后有一阵气势汹汹的阴风袭来。
本能让河玉蝉拍地而起,避开那阵阴风。腾空的一刹那,河玉蝉趁机翻身,这才看清:原来是一个挥着类似长笤帚的武器、衣服破得像张网的人试图偷袭他。
此人发须皆白,长长的眉尾和乱糟糟的髯须打结成一团,挡住了半张脸,观其一对三角眼旁的皱纹,依稀可辨是个老头。
老头见河玉蝉躲过一遭,立马又挥起手中的长笤帚,朝河玉蝉发起攻击。
这下是正面迎敌,河玉蝉原以为自己肯定能躲过,却不料老头的长笤帚居然还能像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一样,扇起袭天卷地的狂风。
就凭河玉蝉的小身板,哪里扛得住堪比芭蕉扇的狂风?当时就飞了出去,还直奔火山喷发口的方向。
关键时刻,熟悉的墨绿色轻烟及时从地面赶来,似坚绳般紧紧缠住了河玉蝉的身躯。
于河玉蝉而言,这是他第一次被缠得无法动弹却很乐意的情形。
接着,一股强劲通过绿绫将河玉蝉拽回了地面。这下,河玉蝉真成纸鸢了。在地面收纸鸢的人,自然就是妖王。
安稳落地后,河玉蝉看见妖王的左脚踩着一头长得一言难尽的四脚兽,右手握着一把比人还长的纯黑大刀,刀尖正对瘫坐在地的老头。
至于那根类似长笤帚的武器,河玉蝉一开始没瞧见,后来定睛一看,才发现它不知何时倒插在了自己的脚边,上面的“帚穗”已然断了一大截。
“没事吧?”微微侧过头来的妖王忽地问道。
下意识地回了声“没事”之后,河玉蝉才后知后觉:妖王刚还粗鲁地拍了他一掌,现在又故作好心地确认他有没有受伤,真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一个!
妖王全然不知河玉蝉在心里对他翻白眼,只顾喝问老头:
“你是谁?为何要偷袭我们?”
不曾想,老头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后,瞪大眼珠死死盯着河玉蝉,又突然兴奋地起身,还试图朝二人走来,被妖王用凌厉的眼刀警告了一下,才不得不停住脚步。
只见他委屈巴巴地看着河玉蝉,捋了捋乱七八糟的髯须,后道:
“蒲儿!我是你的师父啊!你怎么连师父都认不出来了!?”
“师父?”
河玉蝉颇感奇怪,遂斥了回去。
“我是天庭的鹤官河玉蝉,并非你的徒弟‘蒲儿’,恩师乃阳神东王公,你冒充他是何居心!?”
还未等到老头应答,妖王先急了。
“你的徒弟蒲儿是不是凡人?”
被两个问题同时逼问的老头有点茫然无措,目光开始在二人的脸上来回地兜圈,最后猛地定在妖王那边,啧啧感叹:
“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
此举把妖王也搞糊涂了,河玉蝉情不自禁地问:“你难道要说,他也是你的徒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