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停歇的第八秒》知南风zZ5

1、开学前排坐了个拽哥

　　九月的阳光依旧毒辣，透过教室窗户的玻璃，在崭新的课桌上切割出明晃晃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新拖把的水腥味，以及一种名为“新学期”的、躁动不安的气息。
　　高一（二）班。
　　卢岁岁顶着全班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三分乖巧，三分懵懂，外加四分“我看起来应该像个好学生”的故作镇定。
　　她心里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捶地了：救命！为什么开学第一天就要按身高排座！她这一米六出头的尴尬身高，注定与后排的快乐风水宝地无缘，直接被发配到了教室中央的第三排，还是正中间！
　　这位置，简直是公开处刑的绝佳舞台。她中考能压线考进这所重点高中，完全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外加考前一周她拜的“考神”手办突然显灵。现在坐在这学霸云集的地方，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鹤群的……小土鸡。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尽量优雅。前排的同学还没来，桌面上空荡荡的。她拿出印着卡通图案的笔袋，一本一本往外掏书，把它们在桌角垒得整整齐齐，试图营造一种“我很爱学习”的假象。
　　周围的人还在小声交谈，互相打量。卢岁岁垂下眼，假装预习崭新的物理课本，脑子里想的却是昨晚爱豆新发的舞台直拍，那腰力，那表情管理……绝了！物理是什么？能吃吗？
　　正当她脑内演唱会开到高潮部分，差点跟着节奏晃起来时，教室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
　　几乎是本能地，全班大部分人的目光，包括卢岁岁的，都被吸引了过去。
　　一个男生单肩挎着个洗得有点发白的黑色书包，没什么正形地晃了进来。他很高，瘦，但又不是干瘪的瘦，松垮的校服外套下能看出肩臂流畅的骨骼线条。最抓人眼球的是他那头头发，不像其他男生要么寸头要么乖顺，额前和鬓角的发梢明显有点过长，带着点自然卷的弧度，毛茸茸地搭在眉骨和耳际，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头没被驯服、也不太想被驯服的年轻野兽。皮肤是那种常年在室外的蜜色，但五官却生得极好，是一种带着野生生命力的英俊。
　　偏偏他右眉眉骨处斜斜贴了块白色创可贴，像给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粗暴地贴了个“待维修”的标签，组合出一种奇异的冲突感——既招摇，又写着“生人勿近”。
　　“哇，是他……”身后有女生极小声道。
　　“谁啊？”
　　“初中部升上来的那个，周时序啊！听说暑假又在游戏厅跟人干架了……”
　　“看着就好凶。”
　　议论声窸窸窣窣。
　　卢岁岁的心脏没来由地咯噔一下。倒不是被吓的，而是……这人的气场，跟这个窗明几净的教室实在太不搭了。像是一头懒洋洋却随时可能炸毛的狼崽子，误入了乖乖羊的领地。
　　老师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指了指后排：“周时序是吧？先找个空位坐下。”
　　周时序没什么表情，眼神懒散地扫过全班，然后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卢岁岁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卢岁岁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
　　他不会……要坐她旁边吧？不要啊！她这种战五渣，跟这种大佬做同桌，压力很大的！她以后还怎么在课上安心舔屏……啊不是，安心学习！
　　好在，周时序的目标似乎不是她旁边的空位。他走到了她……正前方的那个空位。
　　“哐当。”
　　他没什么轻重地把书包甩在了桌面上，发出的声响让卢岁岁又是一抖。然后他拉开椅子，大剌剌地坐了下去。
　　他的背影瞬间占据了卢岁岁的整个视野。很高，肩线宽阔，隔着薄薄的T恤料子，似乎能感受到一种蓬勃的、带着热意的少年气息。
　　卢岁岁默默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桌子往后挪了大概一厘米。
　　试图拉开一点安全距离。
　　前面的周时序似乎察觉到了，肩膀动了动，但没有回头。
　　开学第一天的流程总是冗长又无聊。发书，自我介绍，选举临时班干。卢岁岁凭借着她那极具欺骗性的乖巧长相，成功混到了一个临时语文课代表的闲职。
　　轮到周时序自我介绍时，他站起来，就说了仨字：“周时序。”
　　然后……就没然后了。直接坐下了。
　　酷得一批。
　　班主任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但也没说什么，显然是对他的情况有所了解。
　　卢岁岁在心里默默吐槽：大哥，多一个字能累死你是吗？你这自我介绍比我爱豆的颁奖感言还短。不过……名字还挺好听，时序，时间的顺序？跟他这打架斗殴的气质一点都不搭。
　　她下意识地在空白的笔记本扉页上写下了这个名字，然后迅速划掉，在旁边画了一颗简笔画的周时序Q画，还给它加上了不爽的表情和眉骨的创可贴。
　　嗯，“创可贴先生”。她在心里给他起了个外号。
　　终于熬到下课铃响，老师前脚刚走，教室里瞬间就炸开了锅。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开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
　　卢岁岁松了口气，正准备趴下歇会儿，前排那位创可贴先生却突然动了。
　　周时序猛地转过身来，手臂搭在她的桌沿上。
　　卢岁岁吓得瞬间坐直，差点把手里的笔扔出去。他他他……他要干嘛？找茬吗？因为她刚才在背后画他？
　　周时序看着她瞬间绷紧的小脸和瞪圆的眼睛，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表情看起来更凶了。
　　“喂。”他开口，声音是那种处于变声期末尾的、有点沙哑的低音炮。
　　“啊？啊！在！”卢岁岁下意识地应道，声音都变调了。
　　周时序被她这过度反应弄得又是一顿，眼神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才指了指她桌角那摞新书最上面一本：“语文书，借我。”
　　“啊？”卢岁岁懵了，“为……为什么？”开学第一天就借书？大佬你的书呢？
　　“刚发的时候没注意，我的好像印坏了，缺页。”他言简意赅地解释，语气有点硬邦邦的，不像请求，更像通知。
　　“哦哦哦，好的好的。”卢岁岁忙不迭地把那本崭新的语文书双手奉上，动作恭敬得像是在上交什么贡品。
　　周时序接过书，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指尖。
　　卢岁岁像被电了一下，迅速缩回手。
　　周时序似乎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只是拿着书又转了回去，留下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卢岁岁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像是逃过一劫。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抬头看了看前面那位“创可贴先生”。
　　奇怪。
　　这人看起来那么凶，刚才手指碰到的时候……感觉却好像有点烫？
　　她甩甩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去。一定是天太热了！
　　她重新趴回桌子上，脸朝着他的方向。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后颈剃得短短的头发茬，和校服领口上方一小片晒成麦色的皮肤。
　　他好像……一直在看那本语文书，看得很认真？居然没趴下睡觉？
　　卢岁岁脑子里又开始天马行空：难道这位大哥打架之余，还是个文学爱好者？人不可貌相啊……
　　窗外的蝉鸣声不知疲倦地响着，一阵高过一阵。
　　卢岁岁迷迷糊糊地想，这蝉叫得可真够劲儿，跟开了振动模式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是半分钟。
　　毫无预兆地——
　　那吵得人心烦意乱的蝉鸣，突然 停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陷入一种奇异的、短暂的真空般的寂静。
　　在这万籁俱寂的空白里。
　　卢岁岁清晰地听见，自己那颗因为刚才的小小惊吓还未完全平复的心脏。
　　咚。
　　咚。
　　咚。
　　跳得异常大声。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她看见，前排那个原本一动不动的背影，肩膀似乎非常非常轻微地绷紧了一下。
　　他……也听见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安静？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