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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谁倚东风十二阑(一) ...

  •   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从城外一直回响到寂静的朱雀大街,“吁”的一声,两匹马停在皇宫门口,其中一人放下头上的斗篷对另一人道,“夏宇,你去查查京城近日有没有来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夏宇隐藏在斗篷底下的眉一皱,“世子您已经赶来几天路了......”

      “去吧。”

      语气里是不容置疑。

      知道自家主人一向不对任何事上心,但一旦决定的事就不容易改变,夏宇闭了嘴没再劝,领命掉了个头去了。

      楚惊麟看了眼威严的皇城,手摁紧了怀里的一个小盒子,抿了抿唇,下了马,径直朝内宫走去。

      “世子殿下,有什么重要的事就先让奴去禀告一番吧。”

      紫宸殿旁的侍卫拦住了他,王科笑着劝道。

      楚惊麟瞥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紫宸殿,“不必,这件事我必须亲自向陛下禀告。”

      “世子......”王科还想再说什么,为难地欲言又止。

      楚惊麟淡淡瞥了一眼王科,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冷得让王科无端打了个寒颤,“若是耽误了陛下的要事,你担待不起。”

      说着不再理会王科径直朝紫宸殿里走。

      “啊——”

      一踏进去,殿内便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楚惊麟目不斜视直接行礼,“臣参见陛下。”

      被小辈这样打断好事登时让嘉兴帝脸上有些无光,理了理衣服坐起身来,挥了挥手让女人退下,看着楚惊麟语气不太好,“何事?”

      “叛贼楚临的尸骸不知是否已然寻回?”

      一上来便抛出了个这么意味不明的问题,嘉兴帝脸色微沉,“未曾。”

      “陛下觉得楚临会回来吗?”

      那些不光彩的事历来帝王都很讳忌,如今被楚惊麟这样直接挑明,嘉兴帝顿时神经紧绷,还未等他说什么,又听楚惊麟道,“臣认为陛下会对这个感兴趣的。”

      嘉兴帝盯着楚惊麟奉上来的小盒子,眼底流窜着危险而隐蔽的光芒眯了眯眼睛上下审视他,沉默了片刻才接了过去。

      缓缓地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一张供纸借着灯光仔细看了起来。

      不知是看见了什么,嘉兴帝瞳孔猛地一缩,连呼吸瞬间有些凌乱,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消息确凿?”

      “千真万确。”

      “......”

      嘉兴帝狠狠闭了闭眼,将手里的供纸放入一旁的烛火中,火舌肆意的卷起供纸的一角,只留下苍白的余灰。

      嘉兴帝表情一时有些晦涩不明,又陡然间变得锐利,“你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

      楚惊麟,“……”

      从他决定将这份封藏的、罪恶的、沉痛的真相呈现上去之时,他就知道,这一刻无可避免的。

      窥窃了皇室秘辛的他,也不曾幻想过会有独善其身的时候。

      楚惊麟深吸一口气,“是一位剑客留下的,他闯入了臣的别院,臣最初以为是刺客,在几招之后,他留下了这个纸卷便逃走了,臣看到了纸卷上最开始的几个字,自知此事干系甚大,故而臣斗胆向陛下献上此物。”

      他找到了那个人的供词后,特地在纸卷上做了一些手脚,从外表上,就像是封藏了十几年的残卷,外形焦黄,字迹模糊,看起来十分脆弱,似乎轻轻一折也能让它变成粉末。

      “……”

      楚惊麟恭敬地低垂着头,他看不到嘉兴帝的模样,也看不到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嘉兴帝陡然变色的神情。

      “……你看到了哪几个字?”

      “容陵……西夏。”

      “楚临同西夏勾结,作为他义子的容陵,也同西夏有关系,这很正常。”

      嘉兴帝所说的话在情理之中,但他尾音里的颤抖和疑惑却出卖了他。

      与其说是在和楚惊麟说话,更像是在自我安慰。

      “你看到那些字,这很正常不是吗?”

      嘉兴帝的语气中不再有迷茫,他加重了后半段的咬字,是肯定的话语。

      奢华的大殿上,腾云驾雾的真龙盘踞在白玉石柱上,宝石般的双眼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庞大甬长的身躯不断涌动,暗金色的鳞甲闪烁冰冷的杀意,它在不断加深,不断加深,最后如同乌云一般沉沉地笼罩在楚惊麟的心头。

      大殿内静得,仿佛只听得到他耳边的心跳声。

      他知道,嘉兴帝在衡量这份供词的价值,容陵的价值,西夏的价值,也在衡量……他的价值。

      “忧心国事,惊麟有心了……”

      是长辈对晚辈慈爱的话语,可言语之间,不见得温度。

      嘉兴帝摆摆手,“下去吧……”

      楚惊麟绷直而酸胀的双肩肌肉微松,正欲退下,却又听嘉兴帝意有所指道,“朕记得你同容陵关系很是要好。”

      “去把他接出来吧,好好看顾,仅此一难,身体怕是会留下隐疾,这段时间便莫要让旁人去打扰他养伤了。”

      “皇上?”

      这是连楚惊麟都不敢想的结果,他震惊的抬起了头,却看到了嘉兴帝鄙夷的神色。

      “先帝念其妻女孤苦,赦免了宸王府的家眷,免其死罪,贬为庶民。”

      “……是。”

      这意思是变相的囚禁了,但得到这个结果,于楚惊麟来说,已经足够了,一股无措的狂喜在他猝不及防之时,席卷了他,楚惊麟握紧的手,松开了,颤颤地垂落在地。

      ……

      “……”

      楚惊麟抬眸时,同站在不远处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那人身姿散漫,斜斜地靠在朱红的宫墙上,缓袍宽带,风迎于袖,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姿态散漫,花白的长须飘若盈风,如同月下谪仙。

      楚惊麟看清眼前之人时,心中一惊。

      是……东方既白。

      燕云十二上将军之一。

      ……

      意识浑浑噩噩,分不清到底过了多久,只记得那狱卒来来去去的。

      容陵躺在天牢里湿冷而腥臭的地上闭着眼浑浑噩噩地听见了平日里对他趾高气昂的狱卒竟谄媚地奉承着什么,听见了靴子踏在地牢泛着腥臭的血水上的凌乱声音。

      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就好像是在做梦一般,他感觉有人搂住了他,清冷的兰香萦绕在鼻尖,手上无措但又不敢用力,小心翼翼地像是害怕碰坏了他一样。

      听见一道颤抖的声线,“言归......”

      他分明记得楚惊麟是很爱干净的,牢房太脏了,不适合他。

      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没心没肺地朝楚惊麟嬉笑道,“这是个假的吧......”

      许是落入了一个温暖而令人心安的怀抱,疲惫之感如潮水般掀来,他半个月来都未曾好好休息,一时之间,眼皮越来越重,意识有些迷蒙。

      忽然感觉身体失重了一瞬,然后是一阵脚步声,这一定是个假的,不然楚惊麟怎么可能不会嫌弃这样的他,容陵迷迷糊糊地想着。

      “不......不是假的......我是真的,你别动......我带你出去。”

      他听见楚惊麟在他耳畔柔声安慰他。

      容陵嘴角淡淡地勾起一个弧度,然后彻底昏睡过去,是了,知道他是在嬉笑,还这么认真地回应他,可不就是楚惊麟吗。

      牢狱里光线太过昏暗,楚惊麟一直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走到了天牢门口才看清容陵满身的血迹,呼吸蓦地停了一瞬,步子更快了些。

      狱卒看着楚惊麟匆忙的身影,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松了一口气,轻蔑一笑,正掏着袖子里的几个金子想去喝酒,却见楚惊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顿时一股寒意如跗骨之蛆般爬上了他的四肢,顿时身入寒窑。

      “夏宇,把这个人带回去,容陵身上的伤怎么来的你就怎么翻倍打回去,记住......”

      “不许死了。”

      这大概是别院里下人见过的最玄幻的一幕了。

      他们常日里一向性子冷淡行事沉稳的世子殿下,今天居然抱回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回来,而一向神秘不怎么露面的暗卫夏宇,今天居然拖回来一个被敲晕的人回来。

      楚惊麟前脚刚将容陵放在床榻上,府上专门请的大夫就来了,大夫皱着眉给容陵把脉,而楚惊麟坐在一旁紧紧地盯着大夫。

      大夫看了一眼楚惊麟紧张的表情,突然开口道,“世子殿下,老身还需要看看这位公子身上的伤势。”

      楚惊麟点了点头,上前轻柔地解开容陵上半身的衣服,有些布条上还沾着些血肉,昏睡过去的容陵忍不住因为疼痛呻吟一声,无意识地皱紧了眉。

      楚惊麟手上的动作霎时一顿,等了会见容陵缓了过去,才继续。

      磕磕绊绊的终于把容陵上身的衣物褪了下来,顿时满身纵横交错的伤口映入眼帘,有的已经腐烂,有的深可见骨,有的新旧交错,狰狞的鞭痕在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刺得楚惊麟眼睛一热。

      “世子殿下若是不忍心看,可以先在外面等老身。”

      楚惊麟闻言默了片刻,重新在容陵身边坐下,“不必,我就在这里看着就行。”

      看看他不在的这些日子,他都受了什么委屈,吃了什么苦,然后将之全部记在心里,永远告诫自己。

      大夫小心检查了几处伤口道,“大部分都是皮外伤,但也有几处伤及了筋骨,需要静养,不宜大幅度运动,以防伤口裂开。”

      又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楚惊麟,“这是金疮药,每日都要给伤口换药。”

      楚惊麟捏着小瓷瓶,突然问道,“玉露膏可以吗?”

      大夫惊讶地看了眼楚惊麟,连连点头,“当然可以,用玉露膏再适合不过了,止血止疼,用得好还不会留疤。”

      “还有什么注意的吗?”

      “忌食刺激性的食品,比如鱼虾、牛肉羊肉,酒、葱、蒜”

      大夫又嘱咐了些事情,这才走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脚步分明已经放得很轻,但仍是又不小的动静。

      楚惊麟从怀里拿出来一个小白色瓷瓶,抹了一点膏药在指尖,轻轻涂在还冒着血珠的伤口上,即使是动作很轻,很慢,但痛苦的闷哼还是不断从那人鼻尖溢出,楚惊麟看了眼他皱紧的眉头,不由得将唇抿成一条线。

      宸王党崩溃的事他也知道,因为黎王也间接插了一手,如今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铲除原宸王党的官员,不过一月,朝廷已经开始大换血了,宸王一脉被尽数被流放,兵部的大部分都因各种理由被革职,容家倾颓,五十多人全部下狱,而柳太傅在得知消息后吐了一口血,直接晕过去了,新帝念其年岁已大又是一代功臣,便暗中将其权力架空,让他安心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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