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不绝匆匆》萑瓜瓜

4、第 4 章

　　日头烧落了彩云，晏宛丘拉着他去了街上，一会买点新婚带的头饰，一会订了各色的绸缎锦布，硬是一下拉着晏蓁让裁缝制了春夏秋冬的衣物，光试衣物就累的晏蓁抬不起胳膊，晏宛丘拿着自己珍藏的原玉找了都城最好的首饰老师父，一股脑打了四五套送晏蓁，只给自己做了一个璎珞项圈，晏蓁从没逛过热闹的街市，罕见的一路上任由晏宛丘带着他胡闹。归来时晏宛丘靠着晏蓁的肩膀酣睡的香甜，晏蓁看着他滑落在地的披风，想了想还是捡起替他盖上。今天正巧是太子册封典礼的吉日。车马行至闹市，晏蓁叫停了马车，抽出自己的肩膀，将酣睡的晏宛丘放倒在软塌上，独自走入街市。
　　夜幕上开着绚丽的花，府中热闹非凡，街市如同过年一样开着庆典，晏蓁往年只在阁楼见过满天的烟火，今日他很想凑近些看看，取下头上的那根玉簪，将披散的头发全部系起，几步就走到街市上较高的一座建筑，来仙居。
　　晏蓁走进酒楼，递给小二一个元宝，让小二带他到最高层的雅间。晏蓁瞅着窗台上比他高了许多的房檐，轻巧利落的翻上屋顶，碎瓦片划破他眉角也无暇顾及，心跳如擂鼓，头顶的烟花炸开，晏蓁护着耳朵，望着天边的绚烂，又沉迷于街市的人潮，街边摆摊的各类小贩，三两而行的人群笑容满面。晏蓁又看了一会烟花才跳回雅间，不顾小二怪异的目光离开酒楼跟着人群向热闹中去。
　　谁知刚走没几步，撞到一个逆行的人，金丝盒滚落到他的脚边。晏蓁俯身捡起，瞧着那人，暗红色如意云纹的锦衣，袖口镶着金线的边，此人带着怒气，却看见晏蓁时明显一怔，接过金丝盒，拉住正要离开的晏蓁的衣袖。
　　“这位公子，怎么如此面熟。”明玦看着晏蓁，一身紫青祥云袍头戴一只玉簪，肤色白的像没有生气，如同庙里的白玉观音像。眉间伤口的薄红，比唇的颜色深，琥珀色的浅瞳映着天上红绿的烟火，那双眼正如他记忆中一样的澄澈又多了些许冰冷，如同寒冰冻结的湖水，明玦大喜，拉住衣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一个人？”明玦见晏蓁不说话，微微用力拉近晏蓁，指指街边攒动的人，掩饰不住的笑意，“你是哪家的小公子？可是走丢了？跟紧我。”
　　晏蓁只觉得眼前人似曾相识，明玦转身拉着晏蓁的衣袖不松手，晏蓁无奈的跟在后面，逆行的两人，明玦分开人潮，晏蓁在后面走的安然，瞧见有趣的事明玦停下脚步热情的介绍，都城的大事小事闲事明玦说个不停，周围的小摊上买各种吃食递给晏蓁，晏蓁不接，明玦就硬塞到晏蓁手里。
　　“小公子可是才来京城？”明玦明玦指指空旷场地搭出几人高的双层花棚，棚上密布新鲜柳枝，上面绑满烟花鞭炮和起货，棚中间竖立一根等高的老杆，使花棚总高度达到四五层楼高，旁边设一熔炉化铁汁，几个光着上身的老师傅轮流甩着花棒将千余度高温的铁汁击打到棚上，形成十几米高的铁花，铁花又点燃烟花鞭炮，炸开的金色流光比天上的烟火还要耀眼。
　　“这是打铁花。”明玦刚说完，一回头就瞧见晏蓁正要上前。明玦惊得一把抓住晏蓁的手，用力揽进怀中，天中炸开的金色光华似乎都染了明玦身上的焚茶般的香味。晏蓁的心漏掉一拍，不知是被吓的还是惊到，耳边没了声音。明玦一张一合的唇他也只瞧到了两抹红。
　　“你疯了吗，你是真没见识还是故意的？这可是烧开的铁水，我要是不拦你，碰上一点，就你这细皮嫩肉的，医馆上少说要躺上十天半个月，再烙下些疤痕，你！”明玦没见过这么莽撞的小公子正生着气教训着，谁知怀中这人抬着眼，星辰和流光都在眼中绽放，心中突然乱撞的情绪随着再一次爆炸的金光宣泄，他松开晏蓁，见鬼似的按住胸膛。
　　“怎么，你是哪家的哑巴公子？怎么不说话？”明玦怕这滚烫的铁水迸溅在晏蓁的身上，赶忙带他离开，不经意的拉起他的手，凉的吓人。
　　晏蓁抽回手，“我该回家了。”他对这样突然而至的好意消受不起。
　　“住哪，我送你。”明玦将手中剩下的糖葫芦送给路边一群小孩，孩子们开心的围着明玦绕圈，挡住了明玦的路。
　　“不必管我。”晏蓁先走一步，摆脱掉那群孩童的明玦跟在晏蓁身后，一路都在想这小公子到底谁家的，穿着华贵，不谙世事，一个仆人也不带，不仅撞了他的路，还和小时候见到的小仙童十分相像，“该不会真是妖怪吧。”
　　“什么？”晏蓁受不了这人一直跟着，还是停下脚步，回身直视着明玦。
　　明玦竟然脸一红，先别过头，躲避晏蓁的视线，“啊没什么，快到你家了嘛？”上前一步走在晏蓁身侧，这金贵公子刚好矮他一个头，他随手取下晏蓁翻墙时落在发间的一小朵桂花，它卡在发丝中一时扯痛了晏蓁。
　　“是我手笨。”明玦尴尬的搓搓手，搞得好像他在使坏一样。
　　“已经到了。”晏蓁退后一步，薄怒的双眼盯着明玦，“谢过公子。”
　　这是一条暗巷，已经远离闹市，人迹罕至。明玦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心想这是哪门子的到家了。晏蓁有些意外，见明玦不走，还挡住离开的路，他矮明玦半个头，瞧着明玦人高马大应该是打不过，晏蓁扯下自己的锦袋扔给明玦，里面空空如也，唯一一块晏宛丘给他的金元宝早已经给了来仙居的小二，“我没有带钱，这一路都是花你的银子。”
　　明玦接过那个抛来的锦袋，笑意更甚，又再上前一步，“小公子，在下的报酬该向谁讨要？”
　　晏蓁瞧明玦的打扮，并不像市井骗子，一路上确实也多有照顾，只是此时的做派不算君子，“晏家。”晏蓁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明玦望着背影出神，直到晏蓁的身影消失在巷尾，明玦又望着天上的烟火发呆，笑意藏在眼中，“还会再见面的，晏小公子。”
　　晏蓁看着眼前四通八达的小路叹了口气，行至偏僻处更是等不到一辆马车，晏蓁只能原路返回，走了没两步，在分开的岔路，竟然看见了一辆华丽的马车，车边挂着的银香囊玲玲作响，花香阵阵，车帘卷起，竟在方才那人。
　　明玦一手撑着脸侧，一副得意的浅笑望着晏蓁，“晏小公子，上车吧，本王送你回府。”明玦主动伸出一只手，声音温柔，“这地方是霍家火库的旧址，一般没有人可以前来。”
　　晏蓁听见本王二字有些疑惑，见明玦的手伸了许久，并没有收回的意思，对上那双笑意浅浅的双眼，搭上自己冰凉的手，明玦握紧又怕弄疼了晏蓁，拉着晏蓁上马车，心竟不自主的加快，松开晏蓁的手，明玦解下车帘的结，手收回袖间，方才的冰凉还在指尖。
　　两人一路沉默，晏蓁刻意闭目养神，明玦也识趣的不再搭话。一路只有银铃的响声，和马蹄踢踏的哒哒声。
　　看着越来越近的晏府，晏蓁感觉似乎他又重回了属于他的鸟笼，方才沸腾的心生生熄灭。明玦在一旁看着晏蓁眼中的失落不解，“晏小公子可是不愿归家？”
　　“如何？”晏蓁淡然的望着明玦，待马车刚停，正欲下车又一次被明玦拽住衣角，明玦认真的看着晏蓁，“晏小公子，可愿嫁我？”。
　　晏蓁思考片刻，声音温和些许，“三日。”
　　“好。”明玦松开手，眼睛却一直盯着那身影，笑容收敛，如同盯着猎物一般不肯松懈。
　　晏蓁回了自己的院子。晚上泡在热水桶里，眉头的伤口才疼起来，在常安能自称本王的人不多，年龄合适的只有三个人，一个今日册封的太子，一个三皇子，一个远在他国的五皇子，今日的人肯定就是三皇子，和闲书杂谈中写的三皇子还是有些出入，闲书中说的三皇子玩物丧志，留恋花船，是个行事无常的浪荡皇子。其实无所谓此人如何，他只要能离开晏府，就能有机会寻找母亲，可以换一种生活，哪怕是描述中的浪荡皇子，他也不愿意在晏府的囚牢里继续生活，听到晏笃年说嫁给三皇子，他并没有抵触，跟一个陌生的人结合是一场豪赌，想到这晏蓁自嘲一笑，他没有赌注却孤注一掷。
　　三日的时间飞快，朝歌钟楼的钟敲了六下，喜服套了一层又一层，穿惯了单衣的晏蓁此刻被压的透不过气，镶着珠宝的云肩坠着翡翠的流苏，发冠的珠翠是一簇簇的玉兰花，红的能滴出血。一方喜帕染红晏蓁的世界，一步一步跟着喜娘走出院子，脚上的绣鞋珍珠玲珑，每一步下，晏蓁无惧无喜。
　　晏蓁和晏宛丘同时出嫁，晏笃年和王夫人都在为晏宛丘忙乎着，门口送行的队伍更是堵的水泄不通，晏蓁无人送行，入的更是已故陈姨娘的族谱，自然只能走侧门，不免冷清，秋风舒爽，晏蓁一直透过吹起的帘子瞧着窗外，有些孩童向队伍讨喜糖，是仅存的热闹。
　　出了府，轿夫有眼色的刻意等着晏宛丘的队伍先行。鞭炮声震耳欲聋，一地的红色残烬像踏碎的玫瑰。明玦一身红色喜袍带着金冠，骑着白马却是先到，一箱一箱的聘礼正往府里送，礼单更是长的落在地上，一旁小厮念个不停。
　　嘭。
　　木头落地的重响被鞭炮声遮了过去，只附近的几人听闻回头就瞧见轿子的一侧木头断裂开，里面竟然已经被白蚁蛀了洞，晏蓁身体撞在角落，簪上的流苏缠在云肩的流苏一时纠缠不开，只能歪着头，顾不得外面的反应。众人交头接耳，纷纷回头，低声细语中似乎变了脸色。明玦下马走到轿子前，自然众人的视线都跟着他，瞧见了摔在地上的轿子，议论声更是一时炸了锅。
　　“这大婚碎了轿子，可是天大的不祥。。”
　　“晦气，真是晦气。”
　　“你小声点，这三皇子也在呢。。。。”
　　晏蓁叹了口气，这样的言论他都听得耳朵起了茧子，晏笃年为了隐去他的存在，在府上他就是克死生母的怨胎，为了不造杀业抚养在藏书阁，说是让古书古卷镇住煞气，下人见他如见鬼，锁死藏书楼不让他出门，要是没有吉祥的照顾，可能他早已经不在人世。
　　纠缠的珠翠解得很慢，晏蓁并不慌张，可手一直举着发酸，掌心还是起了一层细汉。明玦下马走到轿子前，瞧见落在地上的轿辇，掀开轿帘看见带着红纱的人歪着头，苍白的手指卷着深红色的珠串，分外扎眼，轻轻拉起他的手，“三日不见了，晏蓁。”
　　晏蓁见来人一愣，忘记抽回手。
　　明玦以为晏蓁紧张，不由轻笑出声，索性钻进轿子，两只手不紧不慢的解决不听话的流苏，比那日更是靠近，明玦身上有些酒气，晏蓁从未喝过酒，靠近明玦细细嗅了嗅，辛辣中带着稻谷的清香。
　　流苏被缠的更紧，明玦索性解下云肩，摘下晏蓁头顶带着流苏的金簪，扔在座位上，牵着晏蓁的手，引他出了轿子，借力送他上了自己来时的白马，他拢着晏蓁的手牵着马绳，自己则做一个马夫，牵着马走。周围的人不敢看掀了红盖头的晏蓁，纷纷自觉地低下头，也不敢交头接耳。
　　“三殿下，其实府里有备用的花轿。”王夫人觉得不妥，小声的提醒明玦。
　　“晏君郎更配白马，不是吗？”明玦轻挥动缰绳，笑得开怀，马儿轻踏，甩甩银灰的尾，晏蓁没骑过马，此刻正有些晃晃悠悠的，赶忙抓紧缰绳，马儿似乎有所感应，走的更温柔一些，不远处的枝头，飞下一只青雀，盘旋晏蓁头顶鸣叫的急切，随后落在肩头，歪着头看着明玦。
　　“可殿下。。这是不是不和规矩啊？”王夫人还想继续说什么被晏笃年拦下。明玦，跨上马背双手拉过马绳一抖，银鬃白马缓慢的前行，“在常安，本王不需要和王夫人讨论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