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怪物》曙光水母

2、初识朋友

　　计算机的到来对生活的影响巨大。

　　以为两天能看完的小说，拖了一周还没看完。夜晚的大量时间被计算机占用，安一直在钻研FPS游戏的玩法。

　　安习惯先研究完一个再研究下一个，所以这周一直在同一个游戏软件上磕。

　　第一天交到的朋友，后面没再一起匹配过，同理后面交到的朋友也如此。这个游戏的玩家更新迭代很快，有的后面都不上线。

　　但玩家也是同样多，每把遇到的都不是同一批人。甚至还有别的国家的人，语言完全听不懂。

　　安开始记住几个地图的地形和路线，熟悉各个地图的大概状况。

　　随着匹配次数的增多，同样也会遇到不怎么友好的人。

　　“居然是个女人，这把要倒霉了。”

　　这不是安遇到的第一个歧视女玩家的人。

　　这个人恶意很重，围着安操纵的模型绕来绕去，浓重的呼吸和喘气。

　　安靠着这几天匹配攒下的积分抽到了小黄鸭皮肤，高马尾的头发配合小黄鸭的帽子，看起来童趣满满。

　　几次切换准星模式，男人会走道枪口，镜头就被干扰。

　　他恶意的声音黏腻得像一条蛇，要从耳朵钻进去。

　　安是一个很擅长忍耐的人，努力忽略他的话，找机会和队友分开。但男人一直跟着她，地图的队友标志无法隐藏。

　　枪声响起。

　　是一个开始被忽略的男性队友，从声音听有些低沉。

　　“你可以射击他。”他用英文对她说。

　　DbMountain（DB山），安记住了他的用户名。

　　“谢谢。”安回复。

　　其他两个队友很快被淘汰，只剩下安和dbMountain。

　　dbMountain用着蹩脚的英文和她交流，安照顾对方的英语水平，使用的也是较为简单的英文单词，偶尔和对方一起用肢体语言。

　　当两人互相用肢体语言，反复蹲下示意对方舔包时，安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笑声。

　　“绷带，你。”安说。

　　“我，15个。你。”

　　对方的水平不太像平时见到的队友平均水平，富有经验，带安走过的地方都能放冷枪和难以被发现。

　　安很快拿到4个人头，dbMountain更多，拿到了12个。

　　【你很棒！】dbMountain在聊天框打出英文，“good”中间的“o”拖得尤为长。

　　受到对方的热情感染，安也在聊天框打出了很长的叹号，【你也很棒！！！】

　　在最后的毒圈里，安绷带最多，活到最后获得了第一。

　　出来后安立刻申请对方的好友。

　　对方很快通过，并拉上她排位。

　　【我没玩过】安打字告诉对方。

　　【没关系，享受它】

　　前两把安还可以随心所欲，两个人很轻松获得前三名。

　　后面难度开始变高，对手不再像安之前遇到的玩家，不会光明正大走在马路上，很多藏在石头后和树底下，不动的话很难发现。

　　节奏也相应变快，常常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枪，只有死亡回放才能看到子弹从哪里射出。而且有好几个近身战斗的玩家，让很少用刀的安有些手忙脚乱。

　　几次从枪下死里逃生，安感到自己的心跳变快。

　　她感到一种刺激，这种刺激没有吓退她，反而使大脑更冷静沉着。

　　端枪的手要更稳，观察周围的视线要更仔细，尤其对于容易躲藏的地方。

　　dbMountain同样进入状态，他的话更少，用词偏向更精准的指令。

　　有一把，其他三个队友落地成盒，他们降落到资源相对少的地方。

　　【我们需要离开】

　　看着安一直跟自己，dbMountain意识到什么，多打了一行字：【我离开你】

　　资源太少，分开走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安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原地发呆了两秒。

　　“爱诶木？”

　　和其他人看到用户名imnotmonster不一样，别的人都是叫玛斯特（monster），只有他念爱诶木（im）。

　　“我在这里。”

　　“我去B区，你呢？”

　　“不知道。”

　　“A区？”dbMountain问。

　　A区是郊区，人少，地方大容易躲藏。B区是机场区，风险大但资源也多。

　　“我想去D区。”

　　D区是学校区，同B区一样，风险大资源多，肉眼可见的危险。

　　安不想躲在郊区等dbMountain的资源，但她选择去D区也很容易死。

　　“OK。”

　　对方没有多说什么，把身上剩余的头盔给她。

　　“谢谢，”安接过头盔说，“好运。”

　　“你很强壮。”dbMountain似乎想多说什么，匮乏的英文单词只能让他讲出这句话，“你相信你。”

　　二人安静分开，安循着路线走路去D区，顺便仔细听周围的声音。

　　一个晚上的进步是巨大的，安记得dbMountain教过的D区几个方便躲藏的位置和视野很好的架枪处。她很快放倒三个人，拿到了一些资源。

　　她不敢托大继续在这个地方潜伏，开始往安全区方向走，找好的地方躲藏。

　　“DB？”从刚刚分开，安听着耳机里队友的声源，大多数时间很安静，偶尔只有几阵枪声。

　　“我OK。叫我Shan吧。”

　　Shan的发音很别扭，安努力了几下，最后只能念成杉。

　　“Mountain，杉。”杉重复几次。安知道了Shan是他们国家语言里，山的意思。

　　“这是什么语言？”

　　“中文。”

　　这把他们终究没有汇合，各种各样的运气和状况问题，最后由杉使用绷带在毒圈存活第二名。

　　安获得第五，她死于来自角落的冷枪。

　　“我得去睡觉了。”她对队友讲。

　　“晚安。”

　　小说只剩最后一个章节，这个晚上安终于看完了这本书。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书中女主角对自己说道。

　　安抬头看向床头的照片。

　　一家三口的照片安静立在那，当时自己8岁，爸爸和妈妈看着很开心，妈妈抱着她，爸爸抱着妈妈。

　　现在妈妈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妈妈，她和爸爸两个人生活。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安对自己打气道。

　　游戏里她表现出色，常常能在前五名的排名。人头也能拿到相当数量。

　　作业白天准时完成，没有给爸爸添麻烦。

　　明天就能把小说还给阅览室，不用担心过了借用期限的问题，往后可以多玩半小时的时间。

　　她关上台灯，盖好被子睡觉。

　　第二天她等到了杉。

　　上线的时候，杉在游戏里。安在外面一边看课本一边等待，很快好友申请的声音响起。

　　“杉。”

　　“爱诶木，晚上好。”

　　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很快进入排位。

　　今晚安在杉的科普下，知道这个游戏有所谓的压枪技巧。

　　各个武器都有自己的后坐力，玩家必须要在兼顾后坐力的情况，尽量做到一枪爆头。

　　在知道压枪后，安打开了新的世界。

　　难怪之前明明对准头部，但结果不尽人意。安更专注枪的射击。

　　他们晚上在游戏里玩得很好，杉由于要去睡觉得先下线。

　　“晚安，杉。”

　　“晚安，爱诶木。”

　　安也跟着下线，在搜索引擎找到中文学习视频。

　　杉是个很好的伙伴。

　　和之前遇到的加好友的人不同，他不会问多大，也不会问在哪里。

　　会用蹩脚的英文教她技巧，有时会消失几秒，带着搜到的英文发到聊天框。

　　他很强，没有因为自己是个菜鸟或者女生而怎么样。

　　安从他身上感到一股平等。

　　安这辈子很少得到平等的对待。

　　妈妈离婚的时候，没有问过自己的想法。玛丽离自己越来越远，安心里知道，朋友谈恋爱不会远离自己的朋友，但玛丽特地来通知自己，其实抱着离开的打算。

　　长得高仿佛是天生的罪恶，自发性地被孤立、被歧视，一句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只有爸爸会平视她，尊重她的想法。两人还没离婚前，他蹲下身子问过想跟谁走。

　　跟谁走对小孩而言似乎没有天然的选择权。

　　“你好。”安跟着视频里老师的发音。

　　中文很难学，学了几句安转头又忘了前面的发音。

　　其实中文没必要一定学，大家都讲英文。在这个游戏里，好像讲英文是件共识的事，在一群讲英文的队友里，一直讲自己国家的语言似乎意味独狼、孤僻。

　　安遇到过暴露自己不讲英文的队友，从下飞机就被其他队友排斥。也有友好的英语队友，利用肢体和对方交流，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你好。”安又重复了一次发音。

　　安想和杉做朋友。

　　和他在一起，安不用去思考现实或者个人隐私，只用把注意力放在射击和跑图上。今晚他们一直跑，一直躲，一直射击，直到游戏结束或者拿到冠军。

　　纯粹地享受游戏原来是这样的体验。

　　“你好。”

　　花费半小时，安只记得你好和晚上好的中文发音。

　　一句友好的招呼对大家不是费力的事，对女孩而言却很难得。

　　当在游戏里第一次听到你好，安感到陌生，同时有股不知所措的反应。

　　她不太记得上次这样打招呼是什么时候了。迟钝了几秒，对方毫不介怀她的反应，开始分析飞行路线各个区域的优点缺点。

　　如果想和异国朋友表达友好，不会有比用对方语言打招呼更友善的事。

　　上床前，安又念了几次学习来的中文，抱着腿在床上发呆了会。

　　每一天面对新的一天，都是要面对学校不友好的面目的一天。

　　安忠诚祈祷明天放学后，自行车完整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