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白玫瑰》徐艺柠

8、新年

　　晶莹的泪珠顺着姜棠的脸颊一滴滴滑落，姜棠撇着嘴双眼通红的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
　　半个小时前的外婆还在拉着姜棠的手对她笑，笑着笑着，身旁的心跳监测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响声。
　　姜棠猛地站起身，一下又一下地按着床头正上方的呼叫铃。
　　外婆半张着嘴磕磕绊绊的说着话，眼泪从眼眶里涌出。
　　“糖糖，你自己要好好的，不要哭，要坚强。”姜棠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外婆说。
　　拉着姜棠的手突然没有了力气，慢慢地向下滑落，重重的落在床沿。
　　曲折的红线慢慢变得平缓。
　　姜棠的眼睛睁得很大，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
　　冷静下来的姜棠坐在椅子上，犹如一滩烂泥。身后站着四五个医生和护士，他们一齐对着姜棠鞠躬，又一齐开口说着“节哀”。
　　可是姜棠听不清，耳边全是刺耳的耳鸣声。
　　姜棠坐在外婆身边，右手颤颤咧咧地伸出去握住外婆搭在床沿上的手，太快了，这一切结束的太快了，姜棠还没来得及对着外婆撒娇，求外婆别走。
　　姜棠的泪珠一个接一个的滴在外婆的手背上，凉嗖嗖的，可是外婆这次没有像往常一样替姜棠擦干眼泪，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玩笑逗着姜棠说“诶呦，这是谁家的小花猫哟”。
　　姜棠闭了闭眼，然后又晃了晃外婆的手，嘴张了半天最后才磕磕绊绊的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也…不要我了吗？”询问的语气中带着委屈。
　　“你不是还说病好了要给我做饭的吗，你忘了吗？”
　　病房里格外安静，姜棠没有得到回应，又撇了撇嘴，眼泪滴在洁白的病床上，“你真是个…大骗子。”
　　姜棠的视线顷刻间变得模糊了，朦胧的泪眼中，她依稀的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三年级的姜棠在学校学习了“糖”这个字，一回家她就拿着田字格本跑到厨房，指着纸上边被她写的歪七扭八的字问外婆，姥姥，这是糖糖吗？
　　外婆仍是像平常那样笑着，边笑边在围裙的两侧蹭手上的水渍，一把就把小小的姜棠捞进怀里，“对啊，这就是糖糖。”
　　外婆怀里总是有着小小的一个白团子，那是姜棠，那是糖糖，那是她甜甜的日子。
　　长大后的姜棠也会问外婆，姥姥，为什么是“糖糖”？
　　外婆笑着，因为姥姥就是想要糖糖甜甜的过一辈子啊。
　　过了一会儿，舅舅带着时宴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时宴看着双眼通红的姜棠，心尖一颤，亲眼目睹自己的亲人抛下自己，这对姜棠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时宴反手将姜棠拉进自己的怀里，手轻轻拍打着姜棠的后背，柔声道:“你先在外边等一会儿。”
　　姜棠缓慢地点了点头，眼眶泛着红，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姜棠站在医院的落地窗前，看着车水马龙的外面。街道两旁都挂着红色的大灯笼，偶尔还有一两串小彩旗。
　　午夜的整点钟声响起，姜棠口袋里的手机也同时震动起来。姜棠愣了一下，随后又急忙的拿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姜棠，新年快乐！”林妍绵软的声音混着电音传进姜棠的耳朵里。
　　姜棠一听到林妍的声音突然鼻尖一酸，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姜棠清了清嗓子，“新年快乐，林妍。”
　　林妍听着姜棠的声音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啦？怎么没精打采的？”
　　“姥姥去世了。”姜棠的语气过于平静。
　　“啊？”但是林妍信她，姜棠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林妍一手拿着手机，站起身来在衣柜里找着外套，“你在哪呢？我去找你。”
　　姜棠吸吸鼻子，报了医院的名字。
　　医院天台的门没锁，姜棠和林妍猫着腰偷偷爬上去。
　　姜棠坐在天台上的台阶上，脑袋搭在林妍肩上，无声地流着泪，“姥姥真的走了，真的不要我了。”
　　林妍摸着姜棠的头，指着月亮旁边的那颗星星，声音低柔，“不会啊，姥姥在那看着你呢。”
　　姜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月亮身边有着一颗很亮的星星。
　　林妍继续开口解释道:“那是金星，金星在夜空中的亮度仅次于月球，是第二亮的天体，所以在夜空中看起来像是陪伴月亮一样升起和降落，被视为守护月亮的星。”
　　说完林妍转头看向姜棠，双手捧着姜棠的脸，轻轻地啄了一下姜棠的嘴角，“姥姥也会像金星守护月亮一样保佑你。”
　　姜棠嘴角向下一撇，泪珠又滑了下来。她伸手抱住林妍，眼泪滴落在林妍的颈窝。
　　林妍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乖软，“小狗小狗不要哭，抱抱小狗呼噜噜。”
　　天空中发出一声巨响，姜棠和林妍抬头向天上看去。
　　只见烟花像火箭一样，飞上天空，又像花朵一样绽放开来，射出红的光，黄的光，绿的光，紫的光，把人看得入迷。
　　夜空的烟花，像一朵朵秋日的金丝菊，花瓣美丽妖娆，在夜空中尽情绽放稍纵即逝的美丽。
　　林妍依旧抱着姜棠，她压低声音，“姜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姜棠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在烟花下许的愿望最后都会如愿以偿。”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林妍应了一声，突然觉得手上冰冰凉凉的，她低头，向手背看去。
　　“姜棠！下雪了！”林妍的语气里透着兴奋。
　　在月光的映射下，手上的雪花变得晶莹剔透。
　　“姜棠，这是姥姥送给你一个人的礼物。”

　　外婆走了，在去年的最后一天。
　　但是外婆给了姜棠新年的第一场雪。
　　今年，外婆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