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出关 ...
-
三十一出关
第二天早上,天放晴了。
清晨的阳光将薄雾驱散,桃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光是桃树的枝干发出来的。枝干上蒙了一层露珠,露珠下是一颗颗小蓓蕾。它们映着阳光,亮晶晶的。
桃林的主人一早就坐飞马走了。此时正在魔宫,缩在别人身后,偷看魔君的表情。
文官和武官继续就傲胜的去留吵架。魔君此时变成一株风情万种的墙头草,时而帮左边,时而又帮右边。于是,吵得更凶了。
殿外忽传:九重天使者求见。
争吵戛然而止。
君上慵懒地说:“来的是哪一个?如果还是上次来的那个老头子,本君就不见了。”
“是逍遥宫少主来了。”
“哦?那喊进来看看。”
宫人领命而去。
大殿又吵开了。
“九重天来催了。君上宜早做决定。”
“来就来,你怕,老子不怕。你个老狗,少在君上面前放臭屁。”
花满枝一听是高琳,就将双手拢了起来。她打算用袖子挡住腰间的玉笛。冷不防被君上点名道:“笑面菩萨,你怎么看?”
大家一起望向她。
她才刚拢起手,此时顺势拱了拱,出列道:“回君上,属下不懂查案之事。听上去,觉得大家讲的都有道理。”
一老文官跳出来说:“君上,她就是从犯。自然是装糊涂,想蒙混过关。她带了两头紫睛噬灵怪去越州城,才导致九重天有了证据。君上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应听老臣的,一并处决了。”
她赶紧喊冤道:“属下冤枉。紫睛噬灵怪威力巨大,我怎么能将它们带出界外。”
“你可以封印起来,到人间再解封。”
“这可是紫睛噬灵怪。这个级别的封印,我魔力还不够。”
宫人在殿外遥遥报:逍遥宫少主到。
花满枝等停了争辩,回到队伍里。
高琳跟着宫人进来时,白衣飘飘,在这五颜六色的大殿里如鹤立鸡群。见了魔君,她拱了拱手道:“在下逍遥宫高琳,见过魔君。自从一千年前,仙魔两界缔结盟约,从此和平共处。现在,傲胜等蓄意破坏盟约,在人间犯下恶行。此举,仙魔共愤……”
“是谁派你来的?”
“我自己要求来的。”
“为什么?”
“此事是我一力调查,听闻君上有疑问,特来解答。解疑之后,还望魔君告知会如何处理……”
君上再次打断她道:“你长得不像你阿爹,说话倒是有几分像他。光是嘴上说说,就一定得是真的了。况且,那老儿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这么急匆匆的,是为何呀?”
“证据确凿,魔君还有何疑问?”
“玄洛,你来告诉这位少主。”
玄水堂堂主站在君上的左下方,此时出列道:“回君上,他们说的证据,全是死人。都说不了话。怎知不是有人栽赃?一个空架子兵器坊能说明什么?再说了,又不是只有魔界才有那些小魔物。谁知会不会是天地孕育而成,被人利用了。挖丹一事更是胡扯。他们都毁了仙芝草。没有这草,命都没了,还要那些内丹有什么用。至于那些阵法——我看像是他们做的手脚。人间是他们的地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遍地都是——我要是他们,就没脸过来了。我们绝域就一个都没看到。”
众武官皆讥笑附和。
“你们这是要不认账了。”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别一脸的自以为是。哼。”
“你们已经看过尸体,确实是你们的幻师和术师……”
“说起那两人,其中一个是被毒蝙蝠咬死的。我怀疑跟你们饴山老君有关。他使唤魔兽的本事,不比我差。听说,他在九重天都养着魔兽。你们这是,叫什么来着,叫只许你们放火,不许我们点灯了。”
“老君只是养了一只小貉儿当宠物。”
“哟,你是他谁呀?他做什么都得告诉你?还是,你们有一腿?”
大家的笑容渐趋放荡。
高琳气得连声音都抖了起来:“原以为你们现在讲道理了些,竟是我错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君上一双含情目就没离开过她,听她说要走,开口道:“高少主,盟约上写着,谁先动手,就是谁破坏盟约。本君可是没有动手。也从不曾说与此事毫无关系。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九重天若贸然犯边,责任就不在本君身上。”
“那你要查到什么时候?”
“放肆,你竟敢这样和我们君上说话!”
“玄洛,人家自幼失恃,就不要太计较了。”君上一只手托腮,斜眼望着高琳说:“高少主,这你可要学学你阿爹。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本君查清楚了,自然会给你们答复。你第一次到绝域,不要这么着急。一会让玄洛带你看看我们这边的风景。玄洛,替本君送高少主。”
花满枝看见高琳的脸色难看地离开,暗忖:君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宝座上的那个女人,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心不在焉的样子,似在看眼前,又像在看过去。
“君上,不如直接回绝九重天。无论事情真相如何,我们的人,我们自己解决。干它什么事?受它鸟气。”
“君上,万万不可冲动行事。此事确是得彻查清楚。上次震金堂的人去人间查看,难免会有私心,立场就不公正……”
“哟,听您这口气。你看你站都站不直了,还有力气出界门?又得着得派大军护着您去啊?”
……
两边又吵了起来。
吵到最后,两边都在叫君上,君上……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放下托住腮帮子的手,眼波左右流转,最后定在自己儿子身上。“彻儿,你觉得呢?”
“儿臣认为宜两手准备。一是派人再去人间查探;二是做好应战的准备。”
“你觉得派谁去合适?”
花满枝来神了,恨不得举手说:派我去。
“儿臣认为羊无已合适。他在朝中素有清名,处事公正。”
魔君望着自己的儿子,漫不经心地说:“老羊太老了,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本君认为要给年轻人机会。要不,你与笑面菩萨,去人间一趟?”
什么?和她?她本就有嫌疑。君上,请三思。众人纷纷出言制止。
魔君不为所动,任他们嚷嚷。
花满枝觉得有点不对。感觉君上是故意的。而且她的眼波不时扫过来,似乎是在观察自己。她赶紧垂眼,往角落里再缩了缩。
“笑面菩萨,你觉得呢?”
无奈,她只得出列,拱手道:“属下谨遵圣命。”内里却腹诽道:你这个儿子,小气记仇,又看不起女人。这不是送我过去挨打的嘛。
“你们收拾收拾,明儿就出发。今儿就这样。柳杏,扶本君回去。”
老宫女听令,扶起她,往内廷去。
花满枝抬眼望她,却与少主的目光对上了。她看到一样的探察的意思。再次垂下眼来,缩在角落里。等他众星拱月地离开。才负着手,跨出殿门。刚走两步,似乎看见少主转头,望了自己一眼。
魔宫的墙壁刷的都是白漆,阳光一照,白得晃眼。
她不确定是否看错了。但还是将脚步放慢。慢到远离他的视线。直到只剩自己一个人时,她才松了口气。这才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慢慢地走着。
这笑容在出宫门时凝结。
少主留了个小厮在门口等她,说少主在府上等堂主。
少主府在黄金中轴线上,与魔宫相隔不过一个街区。快的话,半盏茶便能到。步行的话,两炷香也到了。花满枝只得向少主府飞去。到了以后,将飞马交给门童。再报上名号,求见少主。
没一会,就有一美貌侍女婀娜多姿地来引路。
一步一景,富丽堂皇。
遇莺莺燕燕一路。没有一个难看的。她左右打量着,和她们一比,自己家里的就是歪瓜裂枣。唯一能比的就是玲珑了。她还想了想在魔宫见到的宫女,与之一比,也是不如。
侍女将她带到一处小院内,这里倒是古朴。
几株修竹,几块女娲补天石,一缸蓝莲花?她定睛看了看,确实是莲花无疑。她腹诽着:昨夜还说我的园子不时不候,自己不也一样?
“有客到,有客到。”廊下的一只蓝金鹦鹉一只脚捉住悬木,一只脚悬空,想飞不不想飞大叫道。
屋里传来少主的声音,侍女这才引她进门。
一进门,就闻到一阵香气。是很独特的复合味道,她说不出来有哪些香料。只觉得闻了心神宁静,烦躁一扫而空。
屋内有两人。上首,坐着少主。他的右下方,坐着绝师。绝师的手边有一叠羊皮卷。她偷眼望去,上面是空的。
“狸奴拜见主人,主人万福金安。”她对他,也行起了三跪九叩,拜见帝王之礼。
这俩对她这僭越之举,均未制止。
少主问:“你今天在大殿上,为什么不拒绝我母后让你去人间?”
“上次是狸奴未能完成任务……”
“上次是我让你去的。这次是她让你去的。你到底听谁的?”
“自然是听主人的。”
“你一会去找我母后。对她说,你不能去人间。”
“万一君上问原因,狸奴该如何回答?”
“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
“狸奴遵命。”她惟有将身段再放低,几乎贴近地面。
“你在越州城看到了什么?”
她将讲给魔君的版本又讲了一遍。
讲完,听见细碎声音,两张羊皮卷飘到了她面前。就是她和敖子青在越州城的画像。
“这两人,你有没有见过?”
“见到过。”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将忘机琴拿走?”
“仙家太多。逍遥宫高德也在。狸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而且,魔蛊要提前发作了。所以,未能得手。”
“你是怎么发现忘机琴在他们身上的?”
“狸奴猜高德应该不会搞错。只是,不是他对手。所以,想借诛仙塔一用。”
听得上方有动静。她不敢动,任得不知什么东西打掉了自己头上的发簪。她的头发失了束缚,乱草般蓬了出来。
绝师插话道:“殿下,是我的疏忽。漏送了簪子。”
“与你无关。日后,你来我这,要像个女人。”
“狸奴遵命。”
“抬起头,看着我。”
她抬头,沿着乌皮履,到绛纱袍。一路往上,对上一双冷冷的眸子。
“你妹妹在哪?”
她的眼睛黑得没有一丝亮光。“出去玩了。若不是我伤得太重,早就去寻她了。”
“真的吗?”
“狸奴不敢骗主人。”
绝师再次开口道:“殿下,君上午时以后就要休息了。”
少主冷冷吩咐道:“月荷,你带她下去。以后不要再让不要再让我看见你这般模样。速去速回。”
“狸奴遵命。”她看了一下地上的那根发簪,没敢捡,跟着带她进来的侍女离开这院子。
将发髻重新梳好后,她又被引着离开。时近正午,上门求见少主的车马堵了半条马路。她对侍女说:“姑娘,这个时候堵车。有没有偏门可以走?这样可以快点。”
侍女遂带她到偏门,她悄悄离开。
大家都喜欢抄捷径。她离开少主府以后,偏偏从车水马龙的大路走。满街皆是赶着回家吃中饭的,她闻着各家的饭菜香,慢悠悠地走走停停。等她这样走到魔宫,已是午时——大家都知道魔君午时过后,惯常和男宠厮混。她估计很快会被拒绝。被拒绝,正好去向少主复命。
哪知,正相反。
很快她被宫女引了进去。宫女小姐姐说:“堂主大人来得正是时候。君上说正念叨你,你就来了。”
“念叨我什么?”
“说堂主大人年少有为。有绝域女子风范。”
她心里暗道:她儿子府上那些,才是有女子风范。
还是之前见过的那座珠殿。殿内已经摆了两桌酒菜。上首坐着的,自然是魔君。她换了件便服,坐在桌子后面。望着她走进来。
还没等她行完礼,就听见魔君说:“免礼。你来得正好,陪本君喝两杯。来人,斟酒。”
花满枝觉得她似乎正等自己来。横竖不过一死。她端起酒杯,先干为敬。
“爽快。这酒如何?”
“比属下家里的强太多了。”
“那多喝两杯。”
她微笑着点点头,偷眼看魔君。她也在看她,眼波荡漾如杯中酒。一个水圈接着一个,微微泛着涟漪。
花满枝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喝了一坛后,魔君说:“好酒量。不愧是绝域女子。听说人间有个黑市。黑市主人也是一名女子。她在那里开了个赌坊,是赌大小吗?”
“是——属下不知。但绝域的赌坊有好些个赌法,有赌大小的,也有推牌的,还有斗鸡等等不一而足。”
“你可曾见过黑市主人?”
“没见过。”
“这次去人间,你帮本君去赌一把。赌本君几时能抱上孙女。”
“属下遵命。”话一出口,花满枝登时觉得自己被绕进去了。难道,她是黑市主人?她偷眼望去。她正望着自己,眼内含情。见花满枝的眼睛黑如深渊,她笑道:“你觉得彻儿如何?”
“听说少主素来聪慧,年少有为。”
魔君等了一会,慵懒地问:“还有吗?”
“属下常年在外。只听到这么多。”
“你找本君何事?”
花满枝一听,放下酒杯。起身跪下说:“属下……属下是来请,请君上收回成命。属下,不去人间了。”
“为何?”
“属下伤重未愈。暂时怕不能成行。”
“这个理由。若是本君拒绝你,岂不是显得无情。可昨天,正是在这里,你向本君请命。说要再次去人间。一夜之间,是谁人伤你至此?告诉本君。本君为你出气。”
“是属下……高估自己了。”
魔君转头看了老宫女一眼。老宫女唱了一声:“进来。”
三宫女从珠帘外进来。每人手上都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三件东西。第一个宫女手上的是一柄宝剑。
“这是本君年轻时的佩剑。送你,助你一臂之力。”
宫女将宝剑送到花满枝面前。她不敢接,磕头道:“属下上次未能完成任务。无功不受禄。”
魔君没开口。宫女不敢走。她只得伸手接过,再三感谢。
第二件是锁魔链。
“彻儿自幼被本君娇惯了。脾气差了点。他在人间,若不听你的,你就捆了他。”
“属下不敢。”
“本君又没叫你杀了他。有时候,捆着,反而更有情趣。”
花满枝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
第三件是一净色宝瓶。
“这是六一丹。治你的伤。”
“太贵重了。属下受之有愧。”
六一丹功效等同于九转金丹,也是无法再行炼制。
“你替本君办事。是应得的。”
“谢君上。”
“今天就到这。明儿,本君就不送你们了。等你回来,再过来陪本君喝几杯。”
花满枝被宫女引着出去。她在宫门外往回望,层层宫阙,深院重锁……自己与魔君母子素无来往,今儿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她已是九五至尊,不应该还是黑市主人。命不久矣,也应传位给儿子。这两母子,打的是什么算盘?她想不明白。也不急着去少主府,慢悠悠地走在大道上。
恶名在外。今儿一身酒气,腰间还系了一柄华丽宝剑。众人更不敢靠近她。她也无所谓,懒洋洋地走着。
到少主府上,得知少主不在。她乐了,留了信息后,脚底抹油赶紧走。
她回了赤焰堂。
召集所有头目回来,开会。
大家回来后,无不看了看她腰间的宝剑。再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眼。她浑不在意,接着说自己的。
检查装备,打造兵器,清点人数,以及排兵演练……虽然她没明说,但交待的任务无不是在为战争做准备。大家秘而不宣。
交待完,她独自留下了望舒。
“望舒,你可有新款霹雳弹的解药?”
“有。堂主要多少?”
“给我两瓶。变异后的彩玉之灵什么可解?”
“毒蝙蝠的血。”
“是你想出来的?”
“是他问我,我才去想的。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白眼狼不咬人的时候,都是很乖的。”
拿到解药后,她坐着飞马回了自家大宅。到家后,将马交给小怜。然后,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从屋前,找到屋后,所有角角落落都找遍。一个蛛网都没有。
小怜将马放好后,问:“堂主,你在找什么?”
“这屋子是怎么打扫的?”
“玲珑姑娘有吩咐,家就应该像家的样子。小怜不敢忘记。每天要洒扫三下。窗户明亮,地板干净,桌椅要没有杂尘。不过,堂主的花厅和卧房,小怜每天只进去一次。”
“桃林不要乱进。”
“小怜遵命。”
“出去吧。”花满枝跃到桃林,像往常一样,依在桃树上。想了一会,掏出魔君给的宝瓶。倒出一颗,闻了闻,是六一丹没错。随即,将它抛进口中。没一会,桃林长出了嫩叶,花蕾也比早上要更大了。她在树上,把玩着一朵小白云。嘴角弯成了上弦月。
傍晚时分,少主府派人送东西过来。里面有一枚令牌。说令到时,须即回。
她看也不看,将令牌收下。
翌日一早,她按少主的要求,用他的东西从头打扮到脚。然后,光明正大地坐着马车去少主府,打算和他一起去人间。
殊知,少主病了。
重病难起,命她独自去人间。
她乐坏了,唯恐他们两母子后悔。将马车一扔,急急脚飞到魔界大门处,迫不及待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