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印》左左Bonny

22、第 22 章

　　凌府和学校之间的距离不近也不远，车慢慢地驶过去，徐家的司机自是两眼不闻背后事，把车停在了学校附近的一个角落，便悄悄地下了车。

　　初妤的哭声渐渐变弱，呜咽着，一抽接着一抽喘不过气的模样看上去无限委屈又可怜。

　　车窗微微开着，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灌进车里，微微吹起初妤两颊的碎发，露出那哭得通红的眼睛和小脸。

　　“哭舒服了没有，”徐德洹轻轻拍了拍初妤的背，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先主动的，总之此刻初妤就像是小孩子一般被徐德洹轻轻抱在胸前安抚着。

　　这是徐德洹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地哄着一个人：“哭完就要上课了。”说完下意识地伸手把那飘起的碎发轻轻别过初妤的耳后，那动作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宠溺和亲昵。

　　“嗯。”初妤点了点头，双手伏在徐德洹的肩上，慢慢地抬起头，她的手是细长型的，手指长，手心小巧，放在徐德洹的肩上，显得他的肩格外的宽。

　　透过衬衫，初妤感受到了那灼热而勃发的肌肉，直烫人心，初妤不自在地眨着别过了她干涩和红肿的眼睛。

　　只是不自在的又何尝只有初妤，徐德洹看着初妤头顶的小旋旋，还有红扑扑的脸颊上微微扁起的嘴角处若隐若现的梨涡，心里柔软一片。

　　曾经的徐德洹最是不喜那些娇滴滴的姑娘，初妤对他而言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例外。当她的手下意识地伏在自己肩上的时候，那细嫩而冰凉的触觉，那若即若离的距离，让徐德洹都不由得红了耳朵，抬眸看向窗外。

　　初妤坐回了她的位置，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仿佛是被静止了一般，车厢里，初妤竭力平复的呼吸显得格外的明显，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和暧昧。

　　初妤看着手里玉白色的手帕，和还在家里放着的那一条如出一辙，只是它皱皱巴巴的，丝毫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上一条手帕她还没还，这次又弄脏了他的一条手帕，初妤伸手讪讪地摸了摸微微发红的鼻子。

　　她很意外，意外自己竟会在一个外人面前哭得如此放纵。

　　仔细想想，她似乎只在姐姐和母亲面前如此不顾形象地哭过，连父亲都不曾见过她这个模样。她也意外徐德洹对自己的无限包容，意外一个男生竟也会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地靠近，再靠近，有种莫名的情绪，越来越清晰，接近明朗。

　　发泄过后的初妤觉得自己似乎又喘过气来了，原本压在心上的那颗大石似乎已经破碎随着眼泪流出她的身体，周身是一种雨过天晴的清朗感。

　　“对不起，又弄脏了你一条手帕。”初妤低头说着，并不敢直视徐德洹，手指有些不安地绕着手帕角角的线头。

　　而徐德洹，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前，似乎也不太适应这样的安静。

　　“没关系。”徐德洹转身看向初妤，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的身上，逆着光他似乎在散发着光芒，连发丝间隙间都藏着光，刺眼的光让初妤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到了无比的安心。

　　初妤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徐德洹肩上湿透的一片布料，那位置，正是她刚刚伏着的地方。

　　“对不起，你的衣服……”初妤伸手指了指徐德洹的肩，又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像是闯祸了之后自责的小孩子。

　　“没关系，我还有备用的衣服，嘶……”徐德洹一边说一边摆了摆手，却不曾想拉扯到了手臂上的伤口。伤口很深，差一些就要缝针，他烧了一晚上，今早才降的温。

　　初妤听到了徐德洹的痛呼声连忙看向他，她这才发现徐德洹泛红的脸和异常苍白的唇色。因为疼痛他紧皱着眉，手微微抬着，顿住在半空中。

　　“你的手没事吧，”初妤紧张地问道，又伸手用手背轻轻贴在他的脸颊，像是从前给发烧的崇儿试温一般，“你的脸好烫，是不是还在发烧？”

　　下意识的依赖和担心，初妤似乎已经把徐德洹当做了自己的亲人。

　　初妤还不曾体会过爱，也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爱，她只能单纯地把心里的悸动归为了亲人之间的爱，只是这样的行为却让徐德洹的脸更加的红。

　　徐德洹眼神闪烁，看着面前突然靠近的一脸认真的初妤，有些生硬地推开了她的手，说道：“已经好多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快进去吧。”说着又把受伤的手默默收了起来，压低眸色，像是想掩饰眼里的慌乱。

　　“嗯。”初妤点了点头，哭过的眼睛微微发红，却清澈见底。

　　初妤说完便转身下车，只是还没有落下脚，突然手腕却被一只灼热的大手握住，下车的动作顿在了原地。

　　“怎么了？”初妤回头问。

　　“到了学校记得先去洗把脸，小哭包。”徐德洹眼里带着笑意，嘴角微微扬起。

　　“知道了。”初妤的脸一垮，像是被踩到了痛处的小猫，一个巧劲抽出了手，一边回答着一边头也不回地小跑着离开了徐德洹的视线内。

　　初妤的身影渐渐离去，徐德洹透过窗户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他收回了手指尖微微摩挲，似乎那细腻冰凉的触觉还停留着。直到初妤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徐德洹才摇上了车窗，轻轻敲了敲，司机闻声连忙赶来。

　　“二少爷，我们现在去哪？”司机转头问道，却不敢直视徐德洹。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们家二少爷并不像别的公子哥那么嚣张，温润如玉，待人温和，从不刁难下人，可他却潜意识地感到害怕，变得恭敬。

　　似乎他们家二少爷只要一眼便能看穿自己的想法，让他莫名地心生敬畏，这样的感觉，是他和徐老爷在一起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

　　当然，从今天起他看到了他们家二少爷的另一副面孔，难掩好奇和惊讶，毕竟在他面前二少爷总是一副看淡风云，对事情胸有成竹的模样，何曾如此“无助”呢？

　　在小姑娘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可终于在二少爷身上看到些青年的模样了。

　　终究还是情窦初开的小青年，司机在心里默默感叹道。

　　“去慈善堂。”

　　徐德洹摸了摸被包扎得硬邦邦的手臂，若有所思地说。

　　此刻的他，哪还有刚刚青涩的样子，他的手轻轻放在膝盖上手指轻弹，收起了笑意的脸升起一股疏离感，那双眼睛，似乎有一眼让人冰冻的魔力。

　　昨天他们的计划原本正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可谁知到最关键的一步被对方识破了，才导致他们撤退不及，还险些被抓。

　　但是与其说是被对方识破了，那不如说是有人通风报信，能够知道他们计划的人并不多，倘若真要把人抓出来，也并不算太难，徐德洹微微眯了眯眼，手指摩挲着关节上因为常年握刀握枪而磨出的硬茧。

　　“这几天我都在郊外，麻烦你和母亲说一声。”徐德洹缓缓说道。

　　他看着窗外，车子已经驶出了城市，两边的树变得密集起来，人影渐渐变得稀少，只有路上带着货物的商人风风火火地进城，间或出现的农民推着一车的新鲜摘下的蔬菜瓜果，又或者是一两个风尘仆仆在赶路的旅人。

　　时间不等人，计划随时在调整，眼下他们已经万事俱备，只等和南方来的人汇合。原以为这段时间可以好好休养生息一阵，可是却出了这么一个乱子。不过也好，这件事就像是个锤子一把敲醒了他，敲醒了他们。

　　务必在南方的兄弟到来之前把这个内鬼给抓出来，否则，就像是放了个隐形的炸弹在他们之间，天知道什么时候会爆。

　　他们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没有退路，所以哪怕是一点点的可能性，一点点的威胁，他都不允许。

　　车子驶入丛林之中，磕磕绊绊，头顶的树一重接着一重，那层层叠叠的树叶仿佛是一个幕布遮住了整片天空，挡住了所有的光，像是坠入了深渊，除去汽车发动机规律的行驶声，一切，都安静地让人心悸。

　　“少爷，那学校的事您是打算……”司机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记得后天学校似乎是和少爷约了一个讲座，这样一来，要是取消他需要提前去和学校沟通。

　　“取消吧，替我向教授问好，就说我之后定会亲自登门道歉。”徐德洹说着，却想起了一张倔强的脸，确乎有些遗憾了，他还真没有亲自见识过初妤被那么多人夸奖的在语言上的能力。

　　同样感到遗憾的除了车上的徐德洹还有远在学校里西语系的一众学生们，他们等了好久才等来了一位不是大腹便便并且头发茂密的老师，谁知临门却被通知课程取消，恢复的时间也未定，就像是膨胀的气球突然被扎破，大家都泄了气。

　　“真的好遗憾啊，也不知道这个学期能不能上徐老师的课，整天对着那个老头子的油光闪闪的光头我真的快腻死了。”可人推了推初妤，只是身边人却一动也不动，“孙教授也准备要出差去了，真是无聊透了，是吧初妤，初妤？”

　　“嗯？嗯。”初妤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桌面上摊开的笔记本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这些天确乎是没怎么看到过徐德洹，连父亲也是不见踪影，自从去了慈善堂之后便一点消息的都没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每每母亲问起她只能安慰着或许是工作太忙了，可是她心底里清楚，这局里早就没有什么事，能让父亲忙得不见人的就只有革命的事。

　　只是父亲从来不是没有交代的人，如此的安静，让初妤愈是想愈是觉得心惊。

　　父亲总是这样，默默地把所有危险拦截在她面前，总是害怕她受到伤害，不敢放手。要想真正长大，又怎么能少得了受伤呢？初妤都懂的道理，他不会不懂，只是狠不下心来。

　　“初妤，初妤，”可人从站起身来，拉扯着初妤的手臂，“教授找你，初妤。”教授已经站在门口好一阵子，或许是同学们实在是太过嘈杂，以至于教授喊了老半天初妤的名字都没有人应答，还是可人远远看到了教授，才反应过来。

　　“哦，好的，谢了。”初妤把笔记收好，这才急急忙忙地往门口走去。

　　“教授好，请问是有什么事吗？”初妤毕恭毕敬地问道，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还想问些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系里之前不是组织了一次义卖吗，这钱我们商量着买了一些物资，想着以学院的名义捐出去，需要一个负责人全程监督，我觉得你非常合适，你看怎么样？”孙教授一脸期待地看着初妤，他这一批学生里，就只有初妤能让他省省心。

　　“好的，没有问题。”初妤爽快地答应了，“那地点在哪里？”

　　“郊外的慈善堂，虽然远了一些，但是院里已经安排好了食宿。”

　　敬德慈善堂，初妤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猛地一愣，这，不就是父亲他们的一个暗点吗？

　　可是这慈善堂的物资一直都是有他们凌家安排的，父亲这个月初才批了一批物资，还是她联系确认的。只是这次的物资她并没有直接收到慈善堂那边的请求，慈善堂越过了他们凌府找的捐赠，直觉告诉初妤，这事不简单。

　　初妤眸色一暗，既然如此，她就更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