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仙侣》尹宁之

16、蒙冤少年

　　窗外爆竹声声，烟花璀璨，华灯如昼。
　　花灯节共有三天，今日是第二天。
　　满天弥散的浪漫气息晕染了整个天地。
　　牢房里死气沉沉的安静与外面万人空巷的热闹仿佛两个世界。
　　世间繁华与这些囚徒无关。
　　他们是被时间抛弃的人。
　　“冤枉啊！啊啊啊，我是清白的啊，人不是我杀的啊！”
　　独孤鹿蜀的隔壁小子张四每日不定时会冲到栅栏处大吼大叫。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狗官，无才无德却身居高位，只手遮天，草菅人命。天雷也是势利眼，怎么不将你们劈了啊！”
　　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谗人高张，贤士无名。煊赫一时的权贵肆意弄权，迟早报应不爽！张四愤愤不平地咒骂着朝堂的黑暗。
　　旁边另一个刀疤脸囚犯用右手小指长长的指甲尖儿掏着耳屎，粗鲁地打断他的嚎叫，“能不能消停点，莫吵老子睡觉！”
　　独孤鹿蜀见对面的少年不像坏人，怎么也和重刑犯沾不上边，一时好奇地问：“这位弟弟，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进了牢房？”
　　“我叫张四，今年十六，家里人得了重病无钱医治只好偷点钱给家人治病，因偷盗入狱并不严重，可那些捕快非说我杀了人，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判我坐二十年牢。大好年华荒废于此，我不甘心啊！”
　　十六岁坐二十年牢，出去就成奔四十的老大叔，搁谁身上都难受。
　　在人界有些案子如果太棘手，闹得沸沸扬扬，不抓住犯人就会被上面责难，于是狱中有些罪名比较轻犯人或者根本没有犯罪的无辜者就会被拿来顶重罪。
　　冤案就是这样产生的。
　　来凡间是来过一把江湖侠客瘾，没想到体验了一次冤狱。
　　以前独孤鹿蜀也曾路过人间的繁华，从未体验人命如草芥的残酷，现在他也会像一只蝼蚁一般被捏死，末了还要顶着死刑犯的罪名扔去乱葬岗。
　　“人命不分贵贱，凭什么我们要做替罪羊？”独孤鹿蜀几乎不敢相信，他也能有今天。若仙子不管他的死活，她真的可以毫无负担地不用回秘境受罪了，天高海阔任她逍遥。
　　来人间一趟，如今怎么想都有些草率了。
　　“又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人命不分贵贱。哼，谁不知道官府历来喜欢将没有背景的穷苦人拿来做替罪羔羊，我也是运气不好正巧碰到。听闻城中女童失踪案已有数十年之久，如若不是背后有强硬的官家撑腰，这种案子怎么可能拖这么久。自古朝堂又何时在意过人命？”
　　这小子说得情真意切，万分肯定地不承认杀过人，众人似乎也挺同情他。
　　为何存在草菅人命？
　　只因掌权者视人命为草芥。
　　“如果我不是因为家道中落，大概也会成为衣冠禽兽中的一员吧。”张四自我调侃。
　　那少年说话举止老气横秋，像个老小孩，虽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却也令人心疼。
　　少年身后的墙面上写满了字，他是用石头一笔一笔刻下的，墙都写不下了，地面上也全是字。
　　字迹刚劲有力，鸾跂鸿惊，只一眼就能看出他是满腹才华之人。
　　独孤鹿蜀心绪复杂，他从小钟鸣鼎食，何曾体会过这样穷困潦倒又大难临头的滋味。
　　再一睁眼，一双粗糙的布鞋和一只盛饭的木桶映入独孤鹿蜀的眼睛。
　　他抬头看见九霄云外乐呵呵地提着饭桶。
　　饭桶里竟然不再是馊饭，而且还有泛着油光的肉块，香味很快攻陷了犯人们的胃。
　　饭碗才递过去，犯人就已经徒手抓饭菜塞进嘴里了，活生生的饿鬼降临。
　　“好香啊，有肉味。”
　　“这不会是断头饭吧？”有人惴惴不安，哈喇子却忍不住流下来。
　　囚犯都面色各异。
　　“今日的花灯节，上面说了，给各位改善伙食。”九霄的声音像捏着鼻子在说话，乍一听还以为是哪个公公。
　　两位粗布衣裳的老者佝偻着身子，咧嘴一笑，缺了几颗牙齿的嘴巴一说话就漏风，身后的狗长相格外丑陋古怪。
　　九霄云外提着饭桶的出现在牢房的时候肉香勾魂，犯人们都以为自己鼻子坏了，大白天出现了幻觉。
　　当官的从来没有给他们吃过肉，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难道是断头饭？
　　囚犯们个个都流露出狐疑又恐惧的目光，饭摆在面前也不敢伸手去吃。
　　一个狱卒夺过饭桶，踢了九霄一脚，将云外也踹倒在地。
　　“猪狗不如的烂人也配吃这么好的东西？”
　　声音冷硬，说不出的蛮横无理。
　　吃个饭还人格侮辱一番，独孤鹿蜀几乎想冲出去揍他一顿。
　　“别急啊，大人们，上面给你们专门备了好酒好菜，比这些饭桶里的强多了。”
　　果然，云外手里还提着一只精美的食盒。

　　另一边，青黛化作七旬老太婆，步履蹒跚停留在刑部侍郎吴大人府前。
　　“你说你要见我们吴大人，你算什么东西啊。”
　　疯婆子自称是吴大人的亲戚，真是笑话！
　　“有什么不敢的，我是他祖奶奶，他敢不见我？”
　　祖奶奶什么的肯定是假的，这是青黛的计策。昨日她给刑部的吴大人托了个梦，说要见他，还给他带了百两黄金的压岁钱。
　　祖奶奶来不来不重要，祖奶奶是谁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百两黄金啊。
　　这个吴大人自从攀上京都大官的高枝，做了乘龙快婿便与乡下老家断了联系，连他父母去世都没回去奔丧。他还记得祖奶奶张啥样才怪呢。
　　吴大人吃过早膳便笑嘻嘻地赶来迎接祖奶奶，看到金灿灿的黄金眼睛笑得都找不到了，谁能来金子给他，谁都可以是他祖宗。
　　九霄和云外问青黛，为何他们都要扮做老妪，青黛回答，人们对老人的戒备心比较低。
　　她自己伪装成老妇人也考虑了另一个原因：惊为天人的美貌一旦公之于众就会招惹好色之徒，搞不好找出了孩子们又把自己给搭进去。
　　那些个官老爷都是男人，不止贪财，也好色。
　　九霄云外听完，立马对她竖起大拇指。要说洞察人心，青黛仙子是真的厉害。
　　面对狡猾的男人，她都武装到牙齿了。
　　青黛给官大人几个石头变成的黄金，如愿得到孩子们的下落却未如愿将独孤从牢里提出来。
　　捕头立二龙扣着独孤，不让任何人来提人，立二龙的姐姐是立贵妃，他出身贵族却刚正不阿。因背后有人，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他铁了心认为独孤鹿蜀是人牙子，说什么也不可肯放人。
　　他说提人可以，不过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看来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青黛只好亲自出马。
　　青黛走入地牢，正看到独孤在挨棍棒，凡间涉及拐卖罪名最是严苛，不管有没有证据，先进牢房吃几十棍杀威棒。
　　午夜将至，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油灯发出明明灭灭的光，地牢门窗紧闭，潮湿发霉的气味在肺里横冲直撞，除了偶尔有虫鸣鸟叫，四周一片死寂。
　　“住手。”青黛苏醒后施法阻止狱卒的暴行。
　　独孤鹿蜀这厮确实欠打，不过真被打成这样，她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好像是……青黛仙子的声音？
　　“仙子姐姐你来了！”他的眼眸中有星辰般的水泽，脸上、脖子上都添了几道醒目的血痕，衬得他的肌肤更加白净。
　　这几棍子也该自己吃，长点教训，谁让自己什么都不懂也不听仙子的话。
　　青黛看他头发乱蓬蓬，脸上都是尘土，手腕因为铁链勒出深深浅浅的血痕，暗暗叹息。
　　狼狈，实在是狼狈。
　　好歹也是秘境少主，怎么会沦为阶下囚。
　　“哎呀，让独孤美人受苦了，面对如此善良可爱的少年，你们这些人怎么能下得去手。你别害怕，青黛姐姐在。”青黛仙子露出甜甜的笑容，取出头上的仙簪插入锁孔，手一拧，啪嗒一声，锁就开了。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差点被他们打死。他们说要砍我的头……”他浑身都疼，鲜血淋漓，衣不蔽体。
　　维护了二十年的太子的体面，此刻荡然无存。
　　“挨多点打对身体好，打打更健康。”
　　见到她一闪而过的玩味笑容，他的眼睛染上了莫名的复杂，心里也陡然冒出一个念头：她是故意这么晚来救他的吧？借机报复他？
　　以往清冷的仙子如今也沾染人间烟火气，越发调皮。
　　刚刚元神出窍损耗太多灵力，要是法力完全恢复，她根本用不着□□，直接带他遁地逃走。
　　独孤鹿蜀哪里听不出来，这里在揶揄自己是绣花枕头呢。
　　就算心里不爽快，也只能忍着。
　　旁边十六岁的男孩瞪大眼睛看着她，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神中却露出一丝奇异的光彩，但很快被忐忑不安取代。
　　星光暗淡，夜晚平静如水，地牢里却亮如白昼，各种刑具泛着金属的冷光，地牢空荡又安静。
　　捕快一干人等露出惊愕的表情，立捕头大喝一声：
　　“好啊，暴露了吧？你们俩不光是一对人牙子，还是雌雄大盗吧？这一手开锁的本事整个麒麟国也找不出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