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画》林轰柒

6、六

　　江凌缓慢而沉重地开口：“那当真是一位温柔美丽的年轻女性，只是看着她便感到岁月静好。她站在广玉兰树下，弯着眼梢向我轻笑，巧笑倩兮。春日的阳光滴进她的眼眸，清风携着广玉兰的花瓣洒落，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发尾，肩头，裙摆。

　　那年她只有十八岁，眼里只能装下颜料和画笔。文文静静的外表，下笔却如雷霆万钧，笔锋如同虬枝盘旋的古树，不失大家风范。她告诉我，巾帼不让须眉，她也可以创造出传奇，成为一名卓越的女画家。《万里星河》诞世的那一刻我便知道，她注定在史册上留下一笔浓墨重彩，流芳百代。

　　可人算不如天算，同出师门的龚天偶然得知《万里星河》，嫉妒红了眼，暗使手段夺了过去，据为己有。她尽力争辩，可没有人信她一个年方十八的女子能有这般功底，都充耳不闻。再者龚天将画作匿藏起来，再无人知晓，最后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静之自叹人世冷暖，看淡了红尘，再也不愿与世争，决定和我归隐生活。但最后她想为我作一幅画，于是《静寂的爱人》出世。”

　　宋子郁打断：“《静寂的爱人》是为你而作的？”

　　江凌点头：“那画上确实是静之的面孔，但她着重点在于双眼，双眼中的人影就是我。”他继续说道：“作画是秘密进行的，画作完成的一个月后却忽然不见了。我安慰静之，画作不过是身外之物，只要健康快乐地生活下去也无妨。但她流着泪告诉我，我不懂。

　　我当时……确实不懂。一年后，龚天正式开办了画廊，作为同窗静之被邀请过去。可谁知……谁知龚天对外宣称的代表作竟是《静寂的爱人》，他还厚颜无耻地感谢恩师感谢同窗。当静之被邀请上台发表祝福，双眸通红说不出话，人们却只当她是被龚天的画作所动容。但就在此时离颁奖台最近的烟花盒，炸开了……

　　人群一哄而散，像没了头颅的蚂蚁一般蜂拥地冲向逃生出口，根本没有人去关注颁奖台上的情况。等到我挤到台上时，看到的只有倒在血泊中的静之……医生说她万幸保住了性命，但伤及神经，双手从此废去。我明白这件事对于静之的严重性。

　　《静寂的爱人》是她最后的烟火，但失去双手后静之再无人间。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日益消瘦下去，最后长合双眼，就那样离开了。临终前她告诉我，不要去恨，继续好好生活下去。

　　事后我调查了现场，发现了残留的火药，我把它带回去交给专家研究后发现，那根本不是正常的烟花火药，是足矣取人性命的炸药！而当天所有安排的烟花，都是由龚天签字确认，只能是他！所以我怎么能……怎么能不恨！龚天他狼子野心，窃人心血！害死了静之！

　　我向当地警方报警，可他们说证据不足，根本无暇顾及。所以，只能由我，夺回属于静之的东西！至于后续，便同宋警官说的那样了……”

　　宋子郁双手十指交叉，放在嘴唇前说到：“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可终究人非木石，只要是人为，就无法避免主观因素。当你决定作案的一刹那，所有感人的初衷都成了肮脏的动机。林静之的画作原本是要伴你春秋几载，如今却成了你丢名舍正的泥淖……”

　　“宋警官……”江凌语气平缓，但有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我可以带走画吗？这是静之留下的最后的遗画了……”

　　“我恐怕不行。”宋子郁深叹了一口气，起身拿出了手铐。

　　“好。在此之前，江某能否去看一眼龚天？”江凌抬起头说道。

　　警卫向宋子郁眨眨眼，暗示不妥。但宋子郁却说：“看他怎么苟活吗？成。有什么事我来负责。”

　　从监狱回警局的路上，白橪看了看开着车等红灯的宋子郁，问道：“子郁，你为什么对这案子这么上心？”

　　宋子郁撇了撇嘴，说：“林静之是个好人，我这也算安慰她在天之灵了。”见到白橪的白眼即将翻出，他哈哈笑了两声，又说：“当年受伤的不止林静之一人，只是被压下去了而已。同林静之一个救护车的小孩，头部重创又失血，当场昏迷不醒。可救护车上没备那么多血包，林静之趁着自己清醒的时候说，那是她学生，年纪太轻先救他吧。医生也怕这小孩出人命，就先抢救了他。可是林静之就因此失血过多，神经坏死，不仅失去了双手，还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年。”

　　宋子郁说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可惜那小孩是个弃子，没法报答林静之。他活到今天就和我们差不多大了。不知道现在混得怎么样哈哈哈……”

　　白橪深深地看着他，说：“他现在一定很优秀。”

　　“哎老白……”

　　“话说江凌见到龚天还好吗，没出手打人吧？”白橪岔开话题。

　　宋子郁笑了，说：“还好，没打成。龚天那畜生在监狱问话室里悠哉地喝上茶了，江凌抡起茶杯差点扣他脑袋上哈哈哈哈哈。”

　　白橪无语地捏着眉心说：“喝茶？看来狱警也需要整治了……”

　　“哈哈哈哈哈老白你太正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