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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失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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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换魏芊愣神了:“你说什么?”
“姑娘是谁,为何会攥着我的手?”
他不动声色从魏芊掌中抽出手,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领,撑起身子在榻上正襟危坐,俨然一副贞|洁烈男的模样。
如果说从前的薛时琢是多情的风惊惹嫣红的春桃,那么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藏锋剑上坠着的雪,眸中再无半分浪荡,澄澈见底。
手中一瞬间空落落的,耳边传来男子低语:“我的手可不是常人能摸得,只能给我娘子摸。”
这反常的话语害得魏芊又惊又疑。
薛时琢朝后挪了几步,慢条斯理道:“我这是正经人家的郎君,绝不跟除了娘子以外的人有牵扯,姑娘若是仰慕我,我劝姑娘还是死了这份心,我今生只会跟我娘子长相厮守。”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魏芊才找回自己的理智,试探道:“那你娘子是谁?”
突如其来的发问令薛时琢明显一怔,骨节分明的长指摁在颞颥穴上,眉心紧折:“头,头好痛!我......想不起她的模样......”
意识到这个严峻的现实后,端坐在塌上的男子一瞬间变得失魂落魄,只低声重复道:“我只知道我爱她,她是我心中的神女。”
魏芊被他震惊到哑口无言。
“姑娘,我既是有妇之夫就该恪守本分,你与我共处一室实在不妥,”薛时琢环顾四周,声音陡然上扬。
“这是何处,我为何会在此处!我要回府去寻我娘子!”
裹在身上的被子被猛然掀开,薛时琢下床就要推门出去,魏芊瞧着眼前只穿着单薄里衣的俊逸男子,伸手拦住了他,无奈道:“院子里都是人,你好歹穿件衣服再出去。”
她朝他挪进一步:“你不嫌丢人,我嫌。”
绯色爬上面前男子的耳垂,血滴子般的艳,薛时琢喉头滚动,紧紧盯着魏芊。
魏芊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故意凶巴巴道:“你看我干什么!”
摁在盘口上的手解也不是松也不是,薛时琢两颊也红了:“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姑娘转过身去。”
语调温和,彬彬有礼,如同林下清风,山中明月。
魏芊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同自己认识的薛时琢完全不同,她慌忙背过身,“抱歉,我不是有意要看你换衣服。”
手指猛戳眉心,可魏芊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了薛时琢当年在军营当着她慢条斯理脱衣服的场景。
月色很沉,军营里的篝火映在幄帐上,晕出绚烂的花影,薛时琢戏谑她:“少将军,你再不给我上药,伤口都要愈合了。”
那时她还没有被漠北的狼烟风沙磋磨掉闺中少女的矜持,拿着金疮药的手停在半空,迟迟没有涂下去。
左肩鲜血淋淋,薛时琢痛得呲牙咧嘴的,却还有心情同她开玩笑:“不会吧不会吧,少将军不会晕血吧,你可是千军万马取敌军首级的人啊!”
“当然不是,你休要胡说。”
以为他又要说什么“少将军武艺也不过如此”“少将军胆小鬼,胆子还没有我大”之类的臭屁话,谁知.......
注意到魏芊眼角的红晕,薛时琢伸出手揉了揉,突然严肃道:“少将军莫不是爱慕我,要不然不敢睁眼看我?”
被他一激,魏芊不服输地睁眼,待瞥到少年人线条流畅的宽肩窄腰后,脸色发烫,默默移开了目光。
“你再胡说,我就不给你涂药了,痛死你算了。”魏芊忍无可忍,随手从薛时琢衣服上撕下一截蒙在眼上,鼓起勇气摸索着替他上药。
“少将军别摸了,我知道您心悦我,但不能用涂药来占我便宜啊!”
“你放肆!”被他的厚脸皮气到,魏芊一巴掌把金疮药全糊到他伤口,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情。
那天,薛时琢杀猪般的嚎叫响彻方圆十里的营房,敌方眼线察觉到这里的动静,还以为大启军队出现了内乱。
魏芊坚信,自己如今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脾气,都拜薛时琢这个无赖所赐。
“我换好了,姑娘可以转过来了。”
思绪被拉回,抬眸却见薛时琢乌发被玉冠高高挽起,一身墨青色锦袍更衬得长身玉立,如修竹清挺,俊采非凡。
魏芊看呆了。
花孔雀从良了?居然穿这么素的衣服!
第一次见薛时琢如此正人君子的样子,竟觉得这事儿比自己莫名其妙来到两年后还要来的惊悚。
“姑娘现在可以让开了吗,我要去找我夫人。”
“你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去哪找?”
薛时琢推门的手僵在半空。
想起昨日醉红楼里薛时琢的推心置腹,魏芊恍然大悟。
这家伙莫不是相思成疾,一时接受不了意中人嫁做他人妇,就思维错乱为自己编织了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满故事?
不过忘掉心上人的脸是什么操作?怕睹物思人再次伤神吗?
“你那么爱你夫人,还能忘掉她的模样,可真有本事。”
薛时琢低下头不吭声。
魏芊自觉揶揄得过火,噤了声推门走出。
屋外围着一堆仆从,管家刘乾候在院子里,坐立难安,就差急得直跺脚了。见薛魏二人出来,他长松一口气,上前请安。
“老天保佑!还好侯爷醒了,昏迷一天一夜可吓死小的们了!”
薛时琢本来瞅着魏芊的背影沉思,此刻抬眸看向了刘乾。
“刘叔,你怎么也在这?”
刘乾微愣,看到两位主子铁青的脸色,他明白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秉着家和万事兴一切为了侯府安宁的衷心,刘乾硬着头皮低声劝解:“您昏迷这段时间,夫人守了您一天一夜,听老奴一句劝,到底是夫妻哪有隔夜的仇.......”
他默默捏了把冷汗,虽然自己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夫人确实一直守在侯爷身边,但侯爷昏迷也是拜夫人所赐,侯爷岂会善罢甘休。
薛时琢眯起眼:“夫人?我夫人在哪?”
不远处的魏芊向一头雾水的管家解释:“他醒来就不认识我了,谁知道他说的夫人是谁,你给薛时琢说,我可没有他这个夫君。”
她说的是心里话,停在刘管家耳朵里却是晴天霹雳。管事刘乾两眼一黑,差点栽倒。
夫人和侯爷已经从貌合神离变成撕破脸皮了,那提出和离触怒龙颜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刘叔,您怎么不说话,我夫人呢?”薛时琢迭声追问,倒把刘乾唬得够呛。他琢磨不出自家主子究竟什么意思,哆嗦着朝魏芊方向指了下。
“那就是您夫人,是您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人啊。”
“刘叔,你们家侯爷脑子坏了,赶紧找个他信任过的太医来看看吧。”魏芊看完热闹,转身就要走,谁知衣袖陡然被人扯住。
左肩一沉,细腰被男人从后面环住,薛时琢热烈的鼻息簌簌扑在她耳畔。“没有认出夫人是我不对,夫人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要不要我。”
魏芊握紧拳头:“愣着干什么,你们侯爷又犯病了,还不赶紧请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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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太医穆昼从薛时琢房里走出,对门外的魏芊和管家刘乾说道:“是离魂症。”
“离魂症?”刘管家睁圆了眼睛,魏芊却是一副早有所料的表情。
“敢问夫人和管事,薛侯几日前可受过什么外伤?”穆昼例行公事问道。
对上管家递来的眼神,魏芊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只说:“薛时琢前几天去醉红楼磕到了头,回来后发了一天的高热,就成现在这样子了。”
穆昼勾起嘴角:“怪不得,怪不得,那应该是摔着了头。”
昨日在茶馆,他听到说书人讲“魏夫人提剑觅夫婿,薛侯爷血溅醉红楼”时,还以为是坊间谣传不可一信,可眼下这副光景,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想起薛时琢方才屋里所说的那些话,穆昼笑意更深:“离魂症又唤失忆症,发病时心智不比从前,记忆也会混乱,严重者甚至记不清从前发生的事。”
“记不清从前的事?那会不会出现认错了人的症状?”魏芊从沉思里抽离出来。
穆昼耐心解释:“一般来说,离魂症都会选择性忘掉一些过往,而这些记忆往往都是病人不愿面对受伤极深的,至于认错人......那可能就是执念在作祟。”
执念。薛时琢对那位意中人的执念竟如此深不见底。
魏芊不禁问,自己会不会也有执念。
“那还有机会康复吗,大概多久能治好离魂症?”刘管家着急得直跺脚。
“解铃还需系铃人,等病人化解了执念,自然痊愈,但是.......”穆昼耸肩,“目前无药可医。”
无药可医?
那她何时能同薛时琢和离?
送走太医后,魏芊憋着满腹怒气,风风火火闯进薛时琢的卧房。既然太医治不好,那她只能亲自出马,死马当活马医了。
“娘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魏芊哽了下。
薛时琢叫她娘子时眼神缱绻,带着气音的嗓音低沉沙哑,让她无端有些——
作呕。
“薛时琢,虽然你失忆了,但有些事儿我还是要跟你说清楚......”魏芊刚想开口,额前却蓦然覆上两片柔软的温热。
“叫我夫君,我是你的夫君。”
浑身的绒毛都簇起来了,魏芊吓得夺门而出,嘴边的话通通忘到了九霄云外。
对她而言,一本正经说情话的薛时琢比浪荡薛纨绔更让人恐惧,惹不起躲得起,她不信薛时琢就这么闲,能够永远呆在家里恶心她。
自己与薛时琢这段姻缘已是上苍作弄,板上钉钉,短时间再无和离的可能。
当务之急她需要弄清楚,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和薛时琢究竟是因为什么被皇上赐婚,自己又是何故内力尽废,身形消瘦,这看似静谧的皇城,这看似如梭的两年,到底藏了她不知道的秘密。
一窗之隔的屋内,薛时琢收回停在魏芊身上的目光,缓缓将写有他们二人姓名的宫宴请柬收入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