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卓现代）夜枭》阿瓦隆

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身边的一对□□母女正在努力在地面整理，年长的女人眼神不定，那种飘忽是视线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心惊。她的女儿偷偷扭过头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扶着母亲在地面上坐下。灰尘随着动作再次飘荡起来，涉世不深的女人眼眶一红，捂着嘴闷闷得咳了几声，听起来很是心酸。

　　她的母亲将视线转到杰克身上，眼神如古水无波。她看着白衣的男人让他的伙伴在夹克上坐好，他们身后是他之前一直戴着长围巾，棕色的西绒线在阳光下美好而恬和，让人想起巧克力薄饼或是森林中的篝火。

　　“神在谷底上洒下种子，为什么会有蛆虫在那片富饶的地面破土？”

　　杰克怔了一怔，转过头发现自己正被发问。他支起身子，用一种敬重的态度看着这个悲哀的信仰者，答道：“那不是神的错，他只是在做自己认为最好的事情罢了。我们并不能因为一个事情的错误结果而指责施行者，因为他的初衷是好的。”

　　女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年轻人，你看起来并不害怕，是因为看不到身边的蛆虫和恶兽吗？”

　　杰克摇了摇头。他刚刚拆下卡尔身上的绷带，清理了一下伤口，把凡士林涂了上去，再绑好。现在他正轻轻执起卡尔的手，回忆着梅二教给自己的治疗失眠的按摩手法，在谷会穴（注：虎口附近）附近用拇指关节轻叩，直到那双手不再绷紧。“我这个人的运气很不好，性子也很偏执。年轻的时候就做过很多蠢事。有一些，做的时候觉得很骄傲，得到的称赞也很多，大家用好名声奔走称呼，为了结交我这样的人而高兴。到头来却只是后悔。”他手上的动作开始沉重，变得很慢，越来越慢，直至停下来。“身边的人以为认识我这样的灾祸而愤怒，我也在为伤害那些人后悔。我记不清自己让多少人伤心，那些人里有我想用一辈子来来保护的人，但是我让她大大的伤心了……”他的指尖发冷发颤，某些不好的回忆紧紧抓住了他。“害怕又能怎样？”他笑了笑，但是眼神里逐渐氤氲出的寂寞却显得很痛苦。“那时我以为把蛆虫和恶兽都赶走都杀死就没有任何问题了，但是我只顾着赶尽杀绝，没有分出力气来照顾身后的家园，等我回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荒漠了。”

　　“我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痛恨孤独的人，世界却让孤独与我时刻相随。”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不再看对面的女人，而是把卡尔的手缓缓抬起，贴在自己脸上，那姿势极其温柔极其哀伤。卡尔因为他这动作而浑身一僵，一种被冒犯的尴尬与愤怒渐渐升腾起来，但是李寻欢眼里那种彻骨的悲伤和寂寞把他击败了，尤其是那眼神里隐隐包含着某种希冀，某种小心的，在焦枯荒原上努力生长着的微小植物一样的希冀。

　　是的，那眼神属于一个叫李寻欢的男人，一个应该像中国古书里描绘的那种英雄，一个五千年飘摇风尘江湖路上的一个忧伤侠者；而不是那个要和自己去依照上级规定完成工作的搭档。这个眼神不属于那个叫杰克-文森特的全美缉毒总署特派干员，而属于一个贪酒如命却爱友如己的人。他的个性还有更多侧面，档案上说他学生时代的友人戏称其为“六如公子”，而此刻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却只是一个谨慎到惶恐，寂寞入骨的男人。这个男人此刻仅仅因为自己没有甩开他贴在脸上的手就忍不住欣喜，那双眼睛让人忍不住想起年少时的江南，那里有红墙高檐，那里有春风润雨，那里有斜下的双飞燕……

　　“好好睡一觉……”那双眼睛里透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欣喜与宽慰，“我会在你身边。”他顿了顿，“……一直在你身边。”

　　……不！他在难以忍受的困怠中挣扎，一种自暴自弃的荒凉之感始终抓着他不放——我刚刚失去了那么多，不要再给我希望……

　　但是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覆在眼上，他从来没想过黑暗可以如此怜悯而宽慰的降临在自己身上。他颤抖着试图紧握双手，试图用疼痛再让自己清醒，但是另外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它，一遍一遍轻轻拍打手背，松开那些紧绷的手指……那些温暖拥有难以置信的力量，执着而强大，一次一次反反复复，直至紫衣人真正陷入沉睡。

　　杰克看着自己刚刚从卡尔脸上取下的眼镜，叹了一口气。他俯身亲了亲自己的手背，仿佛可以感受到手下覆盖着的那双眼睛的温度。

　　“……神与你同在。”

　　耳畔响起意料之外的声音，杰克直起身看向那个□□女信徒，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灵存在，那请你最后一次保佑我爱的人。李寻欢是个不祥的男人，但他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换取身边之人的幸福。如果有疾病请施于吾身，如果有伤苦请转交与我；如果此人希望有人分享过去的忧伤，李寻欢甘之如饴。如果此人不愿分享，就让我也感受和他同等的忧伤。

　　……阿门。

　　一个小时之后乌干达总统来到了这个废弃的航厦。因为杰克的坚持，他和卡尔都错过了与国家首脑的第一次见面。这种要求对于劫持犯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因为除了他们两个，一些身体不舒服的人质也提出了类似的要求。他们简单就答应了，让他们留在大厅里。此时的兵力分派有些混乱，看得出激进组织联盟内部对乌干达总统的态度有些无伤大雅的分歧，因为总有部分守卫在总统与人质见面的房间和大厅之间流动，如果不是因为纪律不严——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不可能的——就是出于不信任。杰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些咒骂着闷热天气的守卫，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感觉身边的人微微动了动。

　　手下不再是先前那种惊人的热度，卡尔烧得不那么厉害了。他带着询问看看紫衣人，得到了一个坚定而且明亮的眼神作为回复。值得高兴。杰克欣慰得想，并为自己第一次正面看到那平光镜下的眼睛而惊喜。

　　唔，漂亮的灰眼睛。……好吧，你不能指责一个人评价另一个人的眼睛，所以杰克摊了摊手，对着卡尔尴尬又发作不得的表情笑得很无赖。

　　他们错过了与总统的第一次见面，但是没有错过早餐。听起来真是幸运。
　　当人们陆续回到大厅，简陋的食物也派发了下来。土豆，嚼不烂的烤肉和香蕉。杰克呻吟了一声。好吧，这至少比飞机餐更新鲜……新鲜一点。

　　然后是什么戏码？人质们近乎麻木得看着加西亚走出了大厅，但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高亢的声音传来。

　　他们给以色列政府48个小时，要求释放53名入狱的同伙。囚禁在以色列的40名，其余在联邦德国。最后一句听起来像是电影上常常出现的经典桥段——

　　“这期间我们会善待人质，但期限过后若仍没有答复，就让上帝去善待他们吧。”

　　这意味着什么？人们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神里的复杂与焦虑——以色列政府一向不与恐怖分子谈判，为了维护这一原则，他们是不惜牺牲国民性命的。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其他国籍的乘客可以离开？马克看着一些人眼中突然闪出的激动神色，忍不住冷哼。他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幽浮”路易斯，问道：“你怎么看？”

　　一脸嘲讽的年轻人摊了摊手，戏剧性的叹了口气。“其他人我不管，那两个人留下。”

　　至于是哪两个，他们自然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