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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乞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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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洱死去的那一天,是七月初七。
她死在她的夫家梁王萧和的府邸中,半夜大火,至次日清晨火才扑灭。
七月十二,萧帝命我秘密入梁王府调查此事。
他说:“阿弥走了,她这孩子呀,不愿我知晓太多……但终归,人不能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死于火灾……朕不信,司觅,你尽管去查,不要有任何的后顾之忧,朕只求一个真相。”
我耗时一旬,一无所获。
只知晓,她死的那晚,所有的仆从皆被撵走,只有梁王萧何在场。萧帝挥了挥手,让我离开。
司觅跪了下来,“但奴才查到了些别的。”
萧帝示意我继续讲下去。
平乐郡主成婚后,遭梁王厌弃,除去大婚当晚,未曾同房……
“当真。”
“奴才不敢欺瞒陛下。”
金銮殿上的帝王抚了抚额头,“阿弥是我最心爱的孩子,萧和不过是我众多子女中的一个……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压抑住上扬的嘴角,深深地俯首,轻轻地回道:“臣,遵旨。”
我到梁王府的时候,萧和已候在门外了。
距离霍洱下棺不过数日,我再看见他时却完全认不出来他了,他消瘦得厉害,连个人形都没有了,只有眉眼的轮廓依旧还在,端的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样。
我客气地对他拱手,道:“梁王殿下,在下查案。”
他身后的小厮不客气地嘟囔:“不是已经定案了吗?”
我冷笑一声:“我查的自然是别的案。”
萧和偏头咳嗽一声,他咳得太过厉害,如同风中残烛一般,半天气息稳了过来才让开一条路:“大人,请……”
我让他将我领去了霍洱以前的房间,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就在前带路。
霍洱的房间很干净,他应该有让人时时打扫,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柩射进来,我关上房门,只留我们两人,萧和站在日光下定定地望着我,看见我关上门之后才问了一句:“司觅公公,查什么案?”
我收起笑,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通敌叛国的案。”
他脸色突变,张口欲说话,却又是一阵咳嗽。他以手抵在唇边,咳得腰身微弯,“不知大人这是何意?”
门外的侍从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大人,找到了”,那是一封信,一封可以证明萧和通敌叛国的信。
霍洱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是个可爱的姑娘,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
大雪天我爹被讨要赌债的人打死在街头,我娘守在街头三日哭瞎了双眼,他们要将我送到宫里去当太监,官府来了人也不管。是她打马路过,一鞭子抽散了那些恶霸,她说我太可怜了,让我跟了她。
这大好河山多娇,这美人如画丰饶,我怎甘旁观一世,庸碌终老。
我仰慕她,自是不敢亵渎她。最终,我还是进了宫,从最低贱的小太监成为萧帝身边最得力的总管太监,我只用了三年。
于我而言,她是月光,照亮我荒芜的平原,我学着她杀伐果断,学着她谋权固势。他学尽她的聪颖,学尽她的狠厉。只为有朝一日可以站到她的面前,以决不卑微的姿态站立。
我第一爱盛权,第二爱与盛权相配的她。
我一步一步的爬上去,踩着无数人的尸体白骨,看过无数的风云诡谲。
我看着善者在泥泞里挣扎,我看着君子在旁作壁上观,我看着恶者在艳阳下作妖……我看着,慢慢的我也成为其中一员。
十七岁的霍洱被一道圣旨召回帝都,我很欢喜终于可以离近一点……但没多久,她请旨嫁于梁王,可梁王配不上她,那样一个凡夫俗子怎么能配上他的心尖尖。
萧帝拗不过她,允她出嫁,十里红妆,万民同庆,我借着帝王口谕,远远的看了她一眼,就此一眼,便沉迷沦陷,海棠繁盛却抵不过她刹那妍殊。
世间任何人,无人能胜她的优秀,亦无人能匹配她的优秀。
那日她进宫,我故意支开服侍的侍女,只为与她独处一室。
“郡主,让咱家帮你吧。”
“那便劳烦大人了。”
冰块煨着凉意,海棠与竹叶的清香弥漫其间,平乐郡主端坐在凤鸟星纹的铜镜前,一头湿漓漓的鸦发披散在绸巾上,干燥的男性手掌轻柔擦拭着……
时隔三年,他终于抓住了那颗他高不可攀的月亮。那是我此生最满足的时光,最快意的时光。
翌日的宴席,却断了我所有的念想。
我看着她满面春色,心中似被填满了一样,可她吐血了……萧帝不许消息外泄,但我依旧探听到了,太医说她命不久矣。
我派出探子,得到的消息却是与我所想大相径庭。
我原以为,她有着帝王的荣宠,有着军心的拥护,萧和不敢欺她,但我错了。
他宠幸外室,傲慢自大……他怎敢…怎敢?
我知道霍洱心悦他,我知道霍洱最后还是放不下他,可我咽不下这口气……他们自该尝尝她曾有的绝望。
这旧爱故人,就似一颗长在心上的毒瘤,霍洱是软心肠的女人,下不了手,那便由我来帮她剜干净。叫她死后也能无所顾忌地快活!
她将我从地狱里拽了回来,却任自己短寿早殇。她才二十岁,本该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我绝非良善,但我定不欺她。
毁了萧和,是我一生中为报答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小屋脏污凌乱,昏暗浊臭,他费力地睁开眼睛,见到是我,笑了:“我不敢死,我不敢下阴间,她厌弃了我,我何必到阴间再惹她心烦。”
秋风萧瑟,拂面而来,吹得我眼眶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