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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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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部皮肤贴在冰凉的浴室瓷砖上,激起一大片鸡皮疙瘩,奚白后脖子窜上一片酥麻。
 被冷的、吓的。
 
 水不断从上方喷洒下来,冰冰凉凉如雨点落在皮肤上,同样冰凉的一双手在他身上游走,力道逐渐变大。
 
 他被禁锢在墙壁与那个东西之间,空气中像有无形许多双手掌控着他,让他害怕却只能被迫承受。
 
 奚白不敢动弹,眉头隐忍地蹙起,连眼尾都在发热。
 他的胆子一点都不大,被欺负了只会想哭。
 
 装作看不到、没发现,就不会被缠上,千万不要去回应那些东西。
 他牢牢记着被告诫的话,低头扶着墙壁,拼命用呼吸压抑着胸口前的起伏,用拙劣的演技去对抗恐惧。
 
 可面前的人没有让他如愿。
 
 一只手落在他的腰上,揉了一把纤细腰肢。他能清晰感知那只手的形状,指骨分明,修长有力,让他心惊胆颤地发散到对方会不会轻易折断他的腰身。
 
 那只手顺着他的脊骨缓缓向上摸到脖颈,奚白敏感意识到,那个东西的态度是多么漫不经心,仿佛自己已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后冰凉的东西,捏住他的后颈,迫使他仰起头来。
 一切感官都在放大,冷冽的,细密的碰触让他发飘,恍如梦中。
 
 奚白仰着头死死闭着眼睛,喉结小小滚动,在抗拒中嘴巴微微张开,发出一声有些崩溃的泣音。
 
 呼吸间全是水汽,对方身上是纯粹的冰冷,像一团极致的黑暗包裹着他。
 
 空气里响起一声叹息。
 
 只是碰一碰,他便吓得快哭了。
 紧闭的眼眶泛着红,一串泪水从眼尾掉下来,连鼻头都皱着,好不可怜。
 
 一只苍白而漂亮的手从他眼角抚过。
 
 那种无形的压迫感稍稍退却,奚白不明白面前的东西想怎么样,是吓唬够了,还是会下一秒掐断他的脖子。
 
 一丝求生的勇气冒出来,他伸手去抓附近的台面,摸到一枚圆圆冰冰的物件,用双手紧紧握在身前,仿佛这样就能让面前的鬼物无法再靠近。
 
 等待了许久,久到小腿僵硬麻木,恐惧中的情形也没有出现。
 
 那个东西离开了。
 
 一切异常无影无踪,像场荒唐的梦。
 
 奚白靠着墙壁喘气,双眼睁开时有些发黑。浴室里一片明亮,水也冒着热气,什么都没有。
 
 ……
 
 片刻后,奚白搂着脏衣服从浴室出来,一只手还紧紧握在胸前。
 这枚玉佩救了他一命,否则不知道那东西会对他怎么样。
 
 “在里面干嘛呢?洗这么久。”孟靖翘着二郎腿,目光别有意味。
 
 “……”
 在里面撞鬼了。
 
 面对舍长调侃的眼神,奚白仰头叹息,眼睛上的红肿还没消下去。
 哎,真羡慕纯纯的唯物主义大学生。
 
 他含糊道:“摔了一下。”
 
 “摔哪了?严重不?”孟靖指着他肩头,“这儿怎么青一块,是不是磕到了?”
 
 奚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见肩膀上有一小点淤青痕迹,不大,摸上去有一点点疼。
 而在衣服下,还有数点连绵的青紫,仿佛被谁烙下的一串独特印记,霸道而放肆。
 
 “唔,刚才碰到的。”他低头说着,把睡衣往上拢了拢。
 
 孟靖没想太多,拿起衣服往浴室里走:“不严重就行,那我去洗了啊。”
 
 奚白欲言又止,目送他进去,到底没说什么。
 这种事说出来谁会信,除非亲眼见到,像舍长这类年轻火气旺还不信邪的大男生,极少会碰到他一样的怪事。
 
 他知道绝大多数人都不信鬼神之事,与其费力去说服他们,惹来异样眼光,还不如努力装得像个普通人一样。
 至少和他们在一起时,能暂时获得轻松,感觉自己真正在活着。
 
 奚白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一边竖起耳朵聆听浴室里面的动静,他不确定那东西真的走了没有。
 
 舍长哼着歌,花洒水声不断,一切都正常得很。
 
 那些东西果然只缠着自己。
 
 盯着手上的小庙地址,奚白情不自禁打个冷战。
 
 半个月前他遇到一位苦行僧人。
 
 那是个风尘仆仆的和尚,独自从郊外公路的一团浅雾中走来,脚下穿着旧布鞋。奚白从墓园出来,恰好和对方碰上。
 当时和尚看他一眼,说他命里阴气太重,天生招惹鬼祟,终有一日六亲无靠,孑身一人,到时他想逃也逃不掉了。
 
 奚白当时心里一跳,坠着石头一样重。
 
 和尚没说假话,人被鬼缠上是没有好下场的。他能躲一时,却总有躲不过去的那一次。
 
 那些东西很邪门,空有人形而没有人的神智,爷爷在他很小时告诫过,鬼和人是不同的东西,千万不要用人的想法去揣测它们,更不要对它们有人的同情和轻信!
 它们更像是一种恶念和阴邪的存在,本能畏惧阳气和正气,而被火气低弱的人吸引,妄图将他们拖进另一个世界沉沦,充满邪性。
 
 奚白多年来见过的骗子不少,眼下遇上高人,怎么不欣喜。
 他立刻道:“法师,您有办法吗?”
 
 五行缺了可以补,命运并非一成不变,那自身命里阴气重是不是也能化解,从而永远摆脱那些东西的纠缠?
 
 和尚摇摇头,说道:“我修行不够,帮不了你。或许早早寻些保命的法子,还能护住一时的平安。”
 
 “若是碰到鬼神不近之人,和他亲近一处,倒是可保清净平安,不过此事可遇不可求,全靠天意。”
 他最后留下一句指引。
 
 从那以后,奚白心中很不安。
 多年宿舍集体生活让他忘了,迟早有一天要毕业独居,那时该怎么办?
 
 他从各处搜集不少信息,终于找到京市乡下一间很有些名气的小庙,准备去碰碰运气。
 当然,酬谢必不可少,所以才急着赚钱,只等一放假就去庙里。
 
 今晚的遭遇让他恍然惊惧,那个东西居然可以肆无忌惮近他身了。
 奚白握紧玉佩,印到唇上,满溢依赖之情。
 
 他得尽快找到摆脱这些东西的办法。
 
 ……
 
 第二天有早课,奚白带着困意爬起来。
 
 经过一晚上缓冲,加上周围都是学生,心头的恐惧被白日天光驱散开。
 
 昨晚下了雨,出了宿舍楼一股寒凉扑面,霎时把人吹清醒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他抱紧胳膊,穿得有点薄。
 
 上午连上四节课,从教学楼出来,奚白眼底下有淡淡的乌青。
 昨晚没睡好,他现在很想回宿舍补个觉。
 
 天空放晴,阳光透过挂着雨水的树顶落下,朦胧笼在他周身。
 奚白一张脸白皙清丽,长长的睫毛上落着光斑,在走动间跳跃。他穿着简单,脚步随意,却将树下一小方地都映亮了。
 
 路上学生纷纷投来目光。
 
 “哪个学院的?太养眼了!”
 “靠,比我们系草还帅!”
 
 “下课这么多人都能在路上碰见,运气也是没谁了!猜猜他是哪一届哪个班的?这颜值论坛不可能没消息。”
 “拍了拍了,马上上论坛问去!”
 
 林郁听着耳边压低声音的议论,眼神暗了暗。
 身边朋友不屑道:“除了张脸他还有什么呀,一个养子,切。”
 
 “你爸妈也真是,当年你不就是走丢两年,干嘛去抱个跟你差不多大的来养?当替身呢!”朋友表情嫌恶,“你回来以后不嫌膈应,我都替你憋屈得慌。”
 
 林郁刚翘起的嘴角僵了一下,神色平静:“好了,你别让人听到背后说他。”
 
 朋友识趣地闭嘴,一时嘴快,忘了他最不喜欢提起幼年走丢的经历,据说当年这事在圈子里闹得挺轰动。
 
 过了个路口人群变少,林郁往奚白略显疲倦的背影看了眼,快步追上去。
 
 “哥哥。”声音很亲切,拖长的调子带了一点意味。
 
 奚白脚步一顿,半阖的眼抬起看向了他。
 困劲还没过去,视线晃了晃才落到他脸上,像是没反应过来。
 
 “那笔钱,你朋友急着要吗?”他下意识问道。
 
 林郁是大一新生,和他不同专业,两个人很难在偌大校园里碰到一起。
 
 林郁嘴角弯着微微笑意,意有所指:“刚才看见你脸色不太好,就过来看看。”
 
 他长得不差,眉清目秀,一看就是家境优渥的少爷,和奚白站在一起却被衬得黯然失色。
 
 发觉这一点,林郁嘴角都压了下去。
 
 奚白:“没有必要。”
 他知道林郁不喜欢自己,何必勉强。
 
 林郁轻笑一声:“都有黑眼圈了,晚上睡不着觉啊。担心打碎的古董没办法赔?”
 “只要你去跟爸妈说一声,这点小钱他们会帮你解决的。”
 
 奚白手指捏着背包带,白鞋子无意识往地面踩紧。
 
 他提起一口气,抬头目光平静:“不用,说好一个月之内还上,我不会失约。”
 
 林郁叹口气,眼底笑意未减:“二十万倒是不多,可是你一下子拿得出来吗?”
 他身后几个同伴,视线都落到了奚白身上,有几分嘲意。
 
 “我这里有十五万,可以先给他。”奚白没理会那些目光,一双眸子清澈而清醒,认真说道,“剩下的钱我会尽快凑齐。”
 
 声音清清冷冷,原本轻软的声线像是浸了凉水。
 
 “好吧。”林郁抿着唇笑了下,眼睛一动,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上次和大哥去看望爷爷,爷爷问起你,说挺久没见了。”
 “哥,你不去看看爷爷吗?”他状似无意地问。
 
 奚白点点头:“有空会去的。”
 他不是很想多说的样子。
 
 林郁微微笑了笑:“那就好。你有困难尽管说,反正我们都是一家人,不会不管你的。我中午约了餐厅,就先走了。”
 说罢,带着几个朋友扬长而去。
 
 奚白收回视线,长腿朝另一个方向迈开。
 
 他不喜欢上流社会里的寒暄交际,但去参加林家交际圈子里小辈聚会的那天,养母梁女士对他说:
 “奚白,别让人家说我们亏待你。”
 “你还是林家的一份子。”
 
 聚会上年轻人们碰着酒杯聊天,奚白换了一身精致正式的装束出席,期间有人来打招呼,他便安静而礼仪地交谈几句。
 除了食物不错,没什么有意思的。
 后来他觉得宴厅里有些闷,独自去阳台透气,谁知会在那时候撞见角落里一个鬼影,一时惊吓,失手打碎了一个摆件。
 
 厅里的侍者及时清理干净碎片,安排聚会的公子哥也说没事,奚白本以为事情过去,没想到第二天对方找到一份鉴定书,说他打碎的摆件是个古董,价值二十来万。
 
 奚白仔细看了鉴定书,是正规机构没错。
 东西是他打碎的,赔偿也是理所当然。
 
 他有一笔存款,十多万,攒了挺久的。
 本打算用这笔钱给爷爷修缮一下墓地,剩下一些去拜访高人驱邪保命,这下好了,参加趟聚会全赔进去,连个水花都没砸响。
 
 伸手向家里要钱,奚白认真想了想他们会怎么说。
 
 “这孩子不像他弟弟小郁乖巧,从小就懂事听话,不让我操一点心。去个宴会也能摔碎东西?这是哪门子的教养!”
 类似的话听得多了,语音都能在脑子里自动播放。
 
 他宁愿辛苦一些多做直播,如果能在星空TV的扶持计划里拿下名次,分到奖金就能解燃眉之急了。
 
 奚白边走边沉思着,丝毫没发现周身忽而降低一点温度。
 
 一抹高大的影子笼罩在他身后,紧贴的姿势像是将他纳入怀中,看上去无比亲密。
 黑影将一个吻落在他线条优美的耳廓上,仿佛给予一丝无声的安慰。
 
 另一边。
 
 离开之后,林郁一伙人里有个跟班问出疑惑。
 “林少,那笔钱他还不出来才好,你怎么反而给他出主意,去找你爸妈要钱?”
 
 林郁嗤笑一声,懒得回答。
 
 蠢货。
 他越是向家里索取,越会被爸妈厌恶。抱养来的孩子,将来凭什么分走他的东西?
 
 另一人道:“啧,二十万还是太少了,当初就该喊高点让他还不上。”
 
 “行了,别在外面说这些。”林郁警告道,“别把事情闹大,捅到老爷子那里去。”
 
 ……
 
 回到宿舍以后,奚白没了睡觉的心情。下午没课,他习惯地在心情不好时打开游戏。
 
 小灵族一上线站在西湖边,莲叶荷花相映,衬得她娇小可爱。
 
 回来路上的对话还时不时在脑海里回放,搞得他有点说不出的烦闷,对着游戏干坐着不知道做点什么。
 
 奚白晃了晃鼠标,视野里出现一个墨衣白发的身影,一柄长剑背在身后流光溢彩,正在他不远处打坐。
 
 这么巧?
 
 他眼睛一亮,奇异地,隐隐的烦躁感被一股雀跃所取代。
 
 [附近]小溪流:长夜哥哥,我们好有缘啊
 [附近]小溪流:我刚上线,没想到就在这儿遇见你了OVO
 
 那么大的地图偏偏让他们碰到一起,这还不算有缘分?
 
 两秒之后,打坐的纯天站了起来,神情淡漠。
 
 [附近]长夜:哦
 [附近]长夜:昨晚我和你一起在这里下的线
 [附近]长夜:你说什么有缘?
 
 奚白:“……”
 ……为什么他感觉对方有一种跟傻子对话的语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