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许》翛苒

3、三许

　　这一次的梦依旧发生在上元灯节，可这一次我清晰地看到了楼前美人灯的样式。花月楼的美人灯是一项特色，共三盏，向来是由姐妹们抽签抽得的，其中乐伎一人，舞姬一人。我饶有兴致地上前去看那三盏美人灯，想看看这上面是谁的肖像。于是我在那盏绘乐伎的灯上看到了苏娘子。苏娘子与我同岁，名声却远不及我。她虽是乐伎，最擅的其实是舞，只是多年前腿伤使她再也无法起舞，因而转学了乐。我曾看过她跳舞，一招一式颇有灵气，一颦一笑极具姿态，可学乐却没那么有天赋，当年跳出来的名气渐渐耗尽了，就沉寂下去了。她又是极其安静的性子，不争不闹不作妖。若不是她有时需替我伴奏，我怕是连楼里有这样的一个人都会忘记。
　　不过有关她的事嘛，我仔细想了一想，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了一些。
　　她和我不同，我是自小便呆在花月楼的，她却是在我十二岁的时候被卖进来的，当时她瘦瘦小小，身上还有不少被打出来的青青紫紫，沈妈妈看她可怜，便留下了她，还叫人教她跳舞。
　　正如我方才提到的那样，她也曾名声大噪过，她也该辉煌下去的，却终结于一个醉汉。那人被酒浇烈了心中的邪火，欲轻薄于她，她自是不愿，尽力挣脱，却因此摔下楼，一生无法起舞。
　　我若是没有记错，她是从未抽到过被画成美人灯的机会的。
　　我心里一惊，这个梦是从未发生过的。
　　难道这是预知未来的梦？
　　我惊醒过来，望着眼前的床帘。
　　那也许不是梦，甚至可能就在今年发生！
　　这个念头将我吓了一跳，我几乎是想跳起来去催沈妈妈把美人灯的抽签挪前到下一秒。可理智制止了我，我当然可以去找她，凭借她对我的宠爱将抽签提前，可是理由呢？我好奇？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也不是没有抽到过机会，新鲜劲早就过去了，何况我的名声几乎达到顶峰，甚至只要我想，我可以立刻叫人把画师叫过来为我单独画一盏美人灯供我观赏。沈妈妈多么聪明一个人，几乎是可以立马发现我的异常，可这事我又说不出口，毕竟还只是我的猜测，我若什么也不说，她定会东想西想，满心担忧。不若再等等，即使此事当真会发生，我也还有十五日去准备，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整理信息，想的周全一些。
　　我现在唯一知道的便是他会在上元灯会时遇袭重伤，倒在一条黑暗的小巷中。可上元灯会一直持续到子时，他是何时遇袭又倒在何处，我一概不知。
　　等等，那吆喝声！我灵光乍现，能现画定制灯笼的一般是店铺，至少小贩我是从未见过，还有那声音，我印象极其深刻，这或许是我找到他的一个捷径！
　　可主街那么长，上元灯会又是万人空巷，小摊也数不胜数，找这样一个小摊太费功夫，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我的吗？
　　我苦思冥想，却无半分头绪。都怪我是个路痴，梦境又含糊，这怎么能找得到路啊。
　　我气愤地想着。
　　要不再睡一次，看看能不能再得到一点线索？
　　我说干就干，找了个舒服的睡姿，企图快速入眠。可事与愿违，我睡是很快睡着了，却一夜无梦。
　　大年初一的早上，我顶着鸡窝头早早地醒来了，姑娘们都还在睡，就连思思也还没醒。我有些郁闷，梦也梦不到，该怎么办啊？
　　我竭力回想着梦境，心中的不安愈发深了。
　　我的不安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那一日，而在之前的十余天内我几乎是准备了我所能想到的一切有可能帮得上他的东西，分量足又尽量不占位置，可以藏在我的身上，免得思思等人知道，我解释不清。
　　值得一提的是，苏娘子的确抽中了美人灯，可她却将机会让给了我，只是向我索取了一个人情。我其实并不愿意，因为人情并不是什么好还的东西，我要这机会也没什么用，可她再三保证她绝不会以此要挟我做我不愿意的事，还发了誓言，于是我还是答应了。我很好奇她的想法，毕竟楼里的姑娘几乎都想名满天下，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好像有什么秘密。
　　这十五天，我除了想她的事便是琢磨有关他的事。时间越发逼近，我愈来愈惶恐，害怕此事成真。可不能否认的是，惶恐之外，我还有隐秘的期待。
　　因为，我可以见到他了。
　　当然，如果不是他受了伤的话，我会更开心的。毕竟，这也许是我唯一能与他有交集的时候了。
　　这是我们人生轨迹一生一次的交汇；这是我一生一次刻骨铭心的恋慕。
　　我数着一分一秒，等来了这一年的上元灯会。
　　我踩着点出门，趁着人多甩开了思思，融入人群。
　　满长街的彩灯一盏盏点亮，人们赞叹不已。可以往最吸引我的灯笼今日注定夺不走我的注意力了，我满心是想找到那个小贩。
　　我竖着耳朵，走过长街，细细辨别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音，企图找到那个在我脑海中盘桓了十余天的吆喝声。
　　一切都是徒劳。
　　我一点点焦急，不断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细心一点。
　　但我还是没能找到那个吆喝声，而此时我已经走到了我陌生的地方。
　　人群在欢笑啊，可我眼前看到的却是他流血过多，陷入昏迷，死亡步步逼近的场景。我一面害怕着，一面用巨大的毅力向前走去。
　　我形单影只，充满迷茫与惊恐，和人群格格不入。
　　他也是这个心情吗？面对死亡，听着人声鼎沸，却无力求援，与无边的黑暗、寂静、冰冷、疼痛相伴，独自承受着一切。
　　我多没用啊，找不到他，救不了他，失去了他。
　　就当我陷入了无限的自我怀疑中时，街边一个空摊子吸引了我的注意。无他，在这样的盛会中，一个空摊子着实突兀。而更巧的是，它就在一条小巷旁边！
　　会是这儿吗？
　　我屏息凝神，走近巷子。嘈杂的人声潮水般褪去，唯有我的心跳砰砰作响。
　　我走进了巷中，提着出门时买的灯笼。
　　小巷极黑极黑，连长街上的灯都没照进来，就连月亮也躲在层云后。我百分百确定就是这儿，于是我步履坚定，小心前进。
　　一样的拐角。
　　我的心提了起来，他会在这儿吗？
　　我蹲下，细细辨别。
　　没有衣角！
　　我一瞬间宽了心，看吧，那就是个梦。为了彻底放心，我拐过了角落。
　　我忽然觉得脖子一凉，我以为是天下雪，便抬手去拂，摸到的却是冰凉的剑身，心猛地一提。

作者有话说

　　阿眠我又回来了！准高三作业量真的巨多啊，五一可能会多打一点吧。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