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春波》透明胶

1、第 1 章

　　小玉年纪虽小，但也能从大人们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出异样。他一直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也正因为如此江道流才不愿意将他弃之野外，流落乡间，可接回来需要面对的麻烦何止一堆！
　　正室俞氏生得娇贵。这几年没有生育，可娘家家底殷实，兄长在朝官拜二品，断不会简单轻易允许小妾入门。然而现在妾没进来，弄出个小孩儿出来，岂是能善罢甘休。故先前刚领孩子进门，母亲就遣人明明白白告诉说，绝不会允许入籍，此后也没来看过。倒是俞氏随嫁的丫头来看过一眼，没做声便回她小姐去了。当晚俞氏开始大哭大闹，说是想不到未嫁前江道流就和人暗度陈仓，珠胎暗结。可怜她深养闺房识人不清，错把色狼当情郎。
　　几番下来，江道流头都大了。母亲被惊动后，表面上斥责儿子胡闹，要将孩子送出去。私底下却偷偷让把孩子接到她娘家老家占避一段日子。毕竟俞氏这几年肚子没有动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凡事总得留着一手。
　　就这样小玉到父亲家没几天又被送去陌生奶奶的老家。在路上他问仆人阿大：“为什么爹爹没和我一起？”
　　“少爷有事，暂时不能来送小少爷。”
　　“那为什么当初他和我娘说，他会一直好好照顾我。”
　　“这……小少爷你还小，有些事你还不知道少爷的难处。”
　　“不算数，爹爹说话不算数！”小玉扒着窗口，使劲瞧着车后早已没了踪影的江家，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李然刚出学堂，便见曹学楷朝他跑来。
　　“你怎么不等等我！”
　　李然蹙起眉，道：“奇怪，我和你家不住一块儿，干嘛等你。”
　　曹学楷道：“怎么不一起了。今天我要去村西林子摸鸟蛋，你平时不也会去那里拾柴么。”说着他热络地要帮李然拿布包，却被挡了下来。
　　“免了。”李然一脸戒备的模样，嘟起小嘴道：“好端端和我这么好，不像好事。”
　　曹学楷故作没听见，继续一路上有事没事找话，继续献着殷勤。
　　两个孩子年纪不大，脚步挺快，晃晃悠悠没两下就到了西口林子边。原是穷人家孩子，干起事格外的利落。一个脱外衣，边活动边观察猎物；一个找地方放布包，掳起袖子拾柴火。
　　没一会儿，曹学楷兜着一口袋的鸟蛋小心翼翼走到李然面前，道：“呐，这些个鸟蛋你挑，你看要多少。”
　　李然扫了一眼，抱着柴火直起腰，道：“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这是你摸的，当然该你自己吃。我是不吃。”
　　“可、可这么多我吃不完啊！”
　　“那给你爹，给你哥吃。”
　　“我、我摸着多，是为了给他们吃啊！傻瓜，笨蛋！”
　　李然又蹙起眉头，打量了曹学楷一番：“说吧，你今天干嘛对我这么好，肯定有事。”
　　曹学楷被他一打量心有些虚，但听他说“肯定有事”，又急急忙忙张口道：“没事！绝对没事。”说完一张脸涨得通红，紧接着很小声地嘀咕道：“你要愿意我以后还会一直对你好。”
　　“嗯？”李然没听见他嘀咕的那句，却着实被弄得莫名其妙。
　　曹学楷长他两岁，平日读书没有李然好，但有些事哪是天生聪颖能够全知晓的。
　　最后李然带着一兜的鸟蛋回家了。

　　从西北面的山坡上往下看，会发现这是个不大的村子，约摸三十来户人家，房屋随田地划分零星散落在地面上。和大多数村落一样，他们也都替着当地的大户孙家做事。据说这孙家有万亩良田，另还有十来个村落的人帮种田。虽然孙家家业大，但心不黑。只要按时按量纳了粮，便再无其他杂事。偶尔要是有人在山上河里寻得山珍野味讨好送去，也会按照市价给了钱才肯收。加上前几年给每个附属的村子办学堂，请先生，这家的声望一时间在当地达到了顶点。
　　可再好的东家，对于孤儿寡母讨生计要口饭吃也非易事。
　　比起村里其他的女人，村西头的徐氏长得美不说，行姿做派也是格外温婉动人。可惜美丽的女人总要命运多舛。自九年前丈夫不知所踪，这些年她便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亏得她性子刚硬，再大的苦，再大的难事，从不愿轻易低头。
　　九年来燕子飞来，燕子飞去。原先柔美含蓄的轮廓被岁月雕琢的刚硬尖锐，明媚水灵的眼眸被苦难冲刷的浑浊木讷。偶尔夜深人静，孩子们都睡下，她会盯着那一小块陪嫁的铜镜发呆。或许是对着陌生的容颜叹息，或许是为着未知的生活忧心，又或许是在回想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徐氏常常在想是什么让自己一介弱质女流撑到现在，是那句誓言么？以前可能是，可现在她不会再当真了，因为她有了新的期盼。

　　徐氏放下手中的针线，远远瞧见小儿子的身影，疲惫一天的心顿时有了生机。没一会儿的功夫，那张酷似自个儿当年的小脸蛋就凑到了跟前。
　　“娘。”
　　“累了吧，快进去把柴火放下，到缸子那里洗把脸。”徐氏疼爱地说。
　　“嗯！”
　　李然记挂着兜里的鸟蛋，把柴火往灶边一扔，就蹭到徐氏面前“献宝”。
　　“你可谢过曹哥哥了？”
　　“谢过了。娘你说把这个怎么吃好呢？我和曹哥哥想了好久，他太笨了只知道烤。”李然在母亲身边毫不忌惮地撒着娇。
　　“你喜欢怎么吃，娘就怎么做给你吃。”
　　“不好，应该是娘爱怎么做，儿子就跟着怎么吃。”
　　“乖。”徐氏用手亲昵地拍拍小儿子的脸蛋，他这张嘴真像是调了蜜一般。“娘不吃，娘留着早上给你煎蛋。然后呀，在多煮几个让你带到学堂，请曹家哥哥一块吃。”
　　李然歪着头听完话，像是想到什么，却没有说出来，而是对着母亲眨眨眼。徐氏抱着同样意味的回眨眨，然后母子俩心有灵犀地会心一笑。
　　“收好了，可别给你哥瞧见了。”徐氏指指那堆鸟蛋。

　　李九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路过别家看见炊烟升得老高，这让他的脚步又快上几分。今天磨坊丢了三袋面，师傅气个半死。查了一遍又一遍，审了一次又一次，实在是没结果才勉强放他们回去。可临走时丢下的话让李九难受极了。
　　“既然你们相互包庇，什么都查不出来，那么损失一块儿承担吧！上个月、这个月都没钱可领了！”
　　回去后该和娘怎么提啊！李九想着想着脚步慢了下来，犹豫、担忧、烦闷、难受几种情绪堆积在胸口。家里就靠这点钱生活，如今少了一半，娘该怎么说自己呢？

　　“还能说什么。”徐氏一脸怒容道：“全家人都在等你回来。明知道你弟年纪小，做饭生灶台的事帮不上忙，你还不会对师傅说早些回来！”
　　李九一声不吭进了厨房，同时打定主意将那件事缓缓再说。与其没有任何解决办法的说出来徒增一家子的烦恼，还不如他自己先想想法子。
　　法子，可好法子哪有这么容易想出来。李九怀着一肚子的心事，心不在焉的起火，结果点几次都没点着。
　　“这个李然！”待他细看手中的柴木，才发现木头一端受潮。原来李然急匆匆放下柴火时没注意地上放水的盆，这可好今天拾来的木头大半沾了水。正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的老话，一事不顺事事不顺。
　　李九咬着唇，气死败坏地把那根木头狠狠扔在地上。碰巧徐氏此时进门，差点被飞起的木块砸中，吓得她惊呼一声。
　　“娘！”
　　“你、你干嘛！”徐氏用手捂住胸口，一副惊魂未定却又怒气冲天的模样。
　　李九刚要辩解几句，就被徐氏嫌恶般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无心。快起火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耍脾气！”

　　临睡前李九除了为工钱的事烦心，他还有想这个家一直是他做事最多，最为听话，可为什么娘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这个问题和前一个问题一样——没有得出答案就被一天的劳碌带进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