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春波》透明胶

2、第 2 章

　　李九思考了一晚加一个早晨，决心去找杨大哥帮忙。之所以会有些许踌躇不是怕对方不帮忙，而是……自己欠他的情真的太多太多，多到不知该怎么还了。
　　“小九，我之前不是和你提过了么。别去什么磨坊干，那里的活儿重不说，师傅的脾气还不好。孙家那里缺工，只要你去就能要。而且我也帮你打点好了，分的活既干净又称心。”杨重业站在老杨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他全身。这让李九瞧着他的时候，仿佛见到了天神。
　　说不定杨大哥就是我的神仙。李九想，这辈子对自己最好的人不是家人，是杨大哥。
　　第一次遇见杨大哥可不是现在这般草长莺飞的季节。那天天很冷，李九的心更冷，因为村外的老乞丐爷爷死在那间四面透风的草房里。之前所有的大人们都会对自家孩子说别去靠近他，小心染病，唯有娘没对他说过。由于依旧没人愿意和他玩。李九无聊至极，就想去瞅瞅那个让所有人不敢靠近的老乞丐。
　　一定是个可怕的人。
　　李九近距离观察了老乞丐的样貌不禁大失所望，明明和别人一样嘛，一个鼻子两只眼，还有一张嘴。
　　可当老乞丐那双粗糙干燥手抚摸上他的额头。李九想，他果然和别人不一样，自己从没感受过来自他人温暖的体温。
　　“你也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可怜呐。”老乞丐看着李九眼中的渴望与依恋，轻叹一口气。
　　李九想我要是有人要，就不会来看你这个没人要的了。于是当他把这句话说出来，惹得老乞丐笑了好长一段时间。虽然老乞丐呵出的热气漂浮在空中减不去周围半分寒意，但李九还是认为待着他身边最暖和。
　　只是相聚的时光如此短暂，竟连一个冬天也没过完。
　　李九幼稚地想，既然自己和老乞丐一样没人要，那么他就该帮老乞丐收尸。听人说暴露荒野收不成尸的人死后会变成厉鬼，亦或是孤魂野鬼找不到投胎回轮的路。李九不想老乞丐变成鬼，找不到转世的路，他不能到了阴间仍旧没人要！可他一个孩子有什么能耐帮人收敛入土呢？
　　杨重业本是归乡路过，正巧遇见哭得跟泪人似的李九。他心肠一热，就帮着把丧事办了。草席一卷，薄棺材一盖，土快要填平时，李九又哭喊着不肯让他填土，弄得杨重业吓了一大跳。
　　“这人死了就得尘归尘，土归土。”
　　“可是我不想他死。”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先前是谁抱着我大腿哭着求着让我下葬，现在倒还反悔了。你要是真反悔，我可不拦你，大不了我一锹一锹再把人挖出来。”
　　一听要把人挖出来，李九又犹豫了。随后他可怜兮兮地仰着泪脸，用手紧紧抓住杨重业的衣襟问：“要是我不让爷爷投胎，他会不会来找我。”
　　“可能吧。”杨重业想了想，又添上几句：“不过那时候他要来找你可不像活着那么好看，脸是青紫青紫，舌头吐得老长老长……”说他嫌不够生动，故意装着死人吓唬李九。
　　不等他说完，李九就急催着那他赶紧填完坟头。
　　“呵呵，真是个小孩子。”干完活，杨重业摸了把额上的汗。冬季里瑟瑟寒风让他不敢贪一时之凉，穿好袄子回头瞧见李九仍对着坟头抹眼泪。

　　“我叫杨重业。你呢？”
　　“李九。”
　　“你今年多大了，这么爱哭。”
　　“十一，要你管！”李九使劲揉揉被不知是冻得通红还是揉得通红的鼻子。
　　“好了好了，再揉就揉掉了。”杨重业帮他擤好鼻涕，再蹲到河边洗手。
　　李九望着冰冷的河水中杨重业那双搓得红亮的手。
　　“你呢？”
　　“啊？”
　　“我问你多大了。”
　　“不会客气点吗。”杨重业用湿手重重地弹了下李九的眉心。“我今年十六了。”他站起身，伸个大大的懒腰。
　　“什么啊，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李九捂着额，刚刚被弹到的地方又痛又热。
　　“大几岁也是大！”杨重业说：“你欠我一个人情，所以以后你要叫我‘杨大哥’。”
　　“才不！”李九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跑走了。
　　看着那张有哭有笑的小脸，杨重业想小孩就是好，什么都不会真正记挂在心上。因为杨重业这句话没说出来过，所以李九也没有机会反驳他。
　　谁说小孩不记情？这三年来的“杨大哥”是白叫的吗？
　　然而随着时间，随着叫“杨大哥”次数的增多，李九脑子里浮现出另一个问题。要是有一天杨大哥不再让我叫他“杨大哥”了，这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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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小玉似乎走到哪儿都不招人喜欢，自他来到孙家，就没被一位亲戚看望过。
　　于是第一个月后，他问身边唯一的仆人阿大：“为什么除了你，我没看见别人了？”
　　阿大说：“没有长辈看望晚辈的礼。”
　　“那我明天去看他们。”
　　阿大说：“要有长辈的传话才能去拜见，不然没有礼。”
　　从那天起，小玉开始琢磨“礼”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为什么大家会因为“礼”都不来看他，他也要因为“礼”不能见大家。这次琢磨是他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尊“礼”。
　　几天后当他还为了“礼数”困惑，冷清狭小的院子终于赢来了第一位客人。这客人不来则已，一来就来几位，还全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客人。那天阿大不在，若是他在也不会让这帮小祖宗进门了。
　　“你叫什么名字？”问他的是孙家长房的二公子孙修睿。
　　“小玉。你呢？”江小玉答得飞快，因为能看见同龄的玩伴他真是太高兴了。不过很快他发现他们不是来找他玩的。
　　“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孙修睿轻蔑地笑道，他一个半大的孩子想要做出成人那种狭促的表情倒也学得可笑。可江小玉不知道这种表情是可笑，更不知道这种表情是为表现出轻视自己。只是凭感觉他不喜欢面前这位白衣白衫粉脸红唇高他一个头的哥哥，连带着这位哥哥身旁的两位小姐姐和一位小哥哥也讨他的嫌了。
　　“他说他叫小玉。”孙修睿转脸告诉他弟弟与他两位表妹。孙修慧没有表示，只是一双带着笑意的桃花眼不断打量着小玉，倒是旁边的两位小小姐听完很给面子的“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听说他那位贱人娘亲的名字中也带着玉。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贱人的儿子永远是杂种。”孙修睿把他娘口中的话说得特顺溜，能在两位表妹面前显威风，这让他很是得意。所以当江小玉的小拳头招呼上来，他可没半分准备，当中挨了一拳。随后就被江小玉揍倒在地，打得他唉唉直叫。其他一位少爷和两位小小姐先是一愣，等回过神反应过来，孙修睿早被揍得鼻青脸肿。他们赶紧上前拉架，谁知江小玉人小力气不小，发急打人竟让这四位娇生惯养的小姐公子们招架不住，哀声连连。
　　于是当阿大从外面回来，就见着两位小小姐东倒西歪。一个头上的珠花不见，发髻打散了半边，一个裙子被扯破，正捂着脸嘤嘤哭泣。孙修睿孙二公子倒在地上已是不省人事，阿大赶紧上前探探伤情，长吁一口气，这孩子是吓昏过去了。再见自家祖宗正被孙三少爷架着，防止伤人，但孙三少爷的脸上像是也挨了几拳。
　　阿大想要是可以他也让这位祖宗打上几拳，装作昏了得了。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他，孬种！”
　　阿大继续做事，暂时不打算理这位主儿。孙夫人不好罚小玉，倒是把他这位贴身奴仆狠狠教训一顿，撂下狠话，要是还有下回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
　　是的，这回算是算了。阿大暗地想，还不是这回错误对半开，认真追究对谁也讨不了好。所以孙夫人退一步，彼此找个台阶下呗。
　　侥幸逃过一截的阿大除了庆幸之余，就是对这小主子的担心。原先在江府小玉乖巧听话的不得了，怎么到这里就大变样了！要是老爷知道，还不得急疯了，日后老夫人还会不会让他们回去啊！阿大越想越心惊。谁知道这位小祖宗日后还会闯下什么大祸。
　　江小玉一点没感受到阿大的担心，他仍沉浸在白天的“英雄壮举”里。
　　决定了！他要向阿大一样学武！以后再也不被人欺负了！
　　阿大听完他的决心，心中哀嚎。完了完了，这个小祖宗是“杀戒”开上瘾了。原来教他的目的健体强身，防身自卫。鬼知道这样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但转念一想，也罢。小玉年纪小，又没定性，做人处事的道理日后可以慢慢教。单凭一件事就下结论，未免武断了。再想他身世坎坷，父离母亡，身边没一个疼他的长辈。若是不练武，殊不知日后会造多大的罪。阿大想着想着便不忍在心中责怪抱怨小玉。本来今天的事，安他身上，他也会揍人。顺其自然，谁让他是自个儿的小主子呢。倒是那个孙三少爷也太没用了，比小玉大着4岁，居然能被打昏。说不定小玉真有学武的天分。阿大这么一想，终于把心中的愁云冲散了。
　　其实不能全怪这孙修睿没用。他一个少爷，素日里众星捧月惯了。就是偶尔要教训人，也全是下人打下手，根本没半分实践经验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