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微水无波

64、第 64 章

　　厨房里好像有动静，顾言觉得奇怪，想喊陆哲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光着脚走过去查看。

　　听动静不像是一个人，这个家里出现了第三个人让顾言似有所感的顿了一下，有些秘密他并不想一探究竟，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过真相被揭开的残忍。

　　可是厨房里的两个人并不这么想，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顾言分不清楚胸中腾起的火焰是怒火还是妒火，站在原地只想离开。

　　然而双腿不受他的支使，擅自朝厨房挪去。凌乱的案台上重叠着两个人，纵情的放肆。

　　顾言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手心也感觉不到疼。其中一个人不用说，昨天晚上睡着之前还在他耳边细语情话，而另一个……顾言定睛仔细一看，居然是叶小川！竟然是叶小川！

　　顾言一惊，醒了。

　　自己躺在床上而不是站在厨房门口，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一个胡乱的梦而已。顾言自嘲的笑笑，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了？连这样乱七八糟的梦都能做得出来，就算陆哲这几年身边真的有一个人存在，也未必就是叶小川啊。不过想一想，除了叶小川有名有姓有具体形象以外，他也梦不到其他人了。

　　清醒过来的顾言蓦然觉得身边有点空，房间里也特别安静，少了一个人的呼吸，他回头看去，原本应该躺着陆哲的位置没有人，一摸，床是冷的。顾言看了一下时间，半夜三点过，这个时间按说应该是一个人睡得最沉的时候，可是陆哲却不在床上。

　　顾言想起自己刚才的梦，鬼使神差地侧耳仔细听，还好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他笑自己太神经质了。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陆哲回来，他终于还是按耐不住起身去找，说不上是为什么，他轻手轻脚没有发出声响。黑黢黢的客厅空无一人，顾言依次看完厨房和浴室，都没有人，如果陆哲没有出去的话，那就只能是在阳台了。

　　正想着，顾言果然在阳台上看到了陆哲的侧影，他斜靠着坐在地上抽烟，怀里抱着萌萌。顾言站住了没有走过去，隐身在黑暗中观察陆哲。此时的陆哲看起来和白天不同，虽然看不清楚神情，但顾言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颓废和孤独。

　　萌萌发现了顾言，微微抬起头狐疑地看着他，见他没有指示就重新埋下头继续睡自己的，和顾言不同，它似乎已经非常熟悉这种情景了。

　　顾言不知道陆哲为什么半夜不睡觉跑来抽烟，还俨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能想得到的理由只有白天那个可疑的电话，这让他对那个袁医生更加介意了。

　　没有惊扰陆哲，顾言悄无声息地回到卧室躺好，他不是不想知道真相，但他认为如果陆哲可以对他坦言，此刻就不会独自在阳台上抽烟了，所以他放弃追问，想要自己查找答案。

　　担心他又不断的安慰自己，一边怀疑一边替他解释。后半夜顾言一点睡意也没有，而陆哲一直到天蒙蒙亮才裹了一身晨寒悄悄上了床，先把身体捂得温热之后才靠过来挨着顾言，好像半睡半醒中翻了一个身似的。如果顾言没有做那个梦，没有半夜惊醒，他根本不可能发现陆哲一夜没睡。

　　两个装睡的人在闹铃响起之后“醒来”，互道了早安，起床洗漱吃早饭开车去公司，一切正常得没有任何漏洞。

　　一进办公室，Alex照例跟进来核实今天的工作安排，顾言还没等他开口就急不可耐地询问让他调查的事情。

　　不明事由的Alex奇怪他为何会如此在意。

　　“机主是一个叫袁洁的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顾言很吃惊，虽然他也马上想到或许跟职业并没有关系，但他依然很在意。他抬了抬手，示意Alex继续。

　　Alex清了清嗓子。“这个袁洁今年才28岁，从业仅三年，没有什么名气，在市中心一家规模不大的工作室里上班，背景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关键还是个女人，Alex不相信自家老板突然对一个女人感兴趣，明明法务办公室里就坐着刚刚久别重逢的恋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女人跟外面那位有关。

　　精明的Alex燃烧着八卦的小宇宙，脑补了一出狗血三角恋剧情。

　　顾言不知道也管不了Alex的脑洞大开，低头沉思。Alex查到的信息有限，单靠这些不可能分析出陆哲和她之间的关系，看来要想查明真相，还是得亲自跑一趟。

　　“帮我约一下这个袁医生，尽快。”

　　Alex的兴奋快要藏不住了，他办事本来就干脆利落，对这件事情更加雷厉风行，几分钟之后就转告顾言搞定了，就约在了当天中午。

　　顾言点点头，暂时把这件事放下，找来顾行让他负责起草同DZ的合作意向书，接着又和海外的顾源海开了一个不算短的视频会议，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午饭都没吃，顾言让Alex帮他找了个理由瞒过陆哲，自己去找那位袁医生了。

　　会面的地点约在了那间工作室附近的咖啡馆，这是顾言的意思，一来他并不是真的要看心理医生，二来他怕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不可控制的事情，想来还是远离双方的工作场所会比较好。

　　刚走进咖啡馆就有服务生上来问是不是顾先生，得到肯定答案后服务生带着他走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雅座。那里已经坐了一个女人，顾言看了看手表，确定自己没有迟到。

　　“袁医生是吗？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顾言坐下的时候就开始打量眼前的这个女人，实话说，Alex对她的评价一点都不错，普普通通的长相普普通通的打扮，丢进人群里瞬间就找不到了。鉴于她的职业，顾言快速做出判断，相比之下他更加倾向于她和陆哲之间是医患关系的猜测。

　　其实，无论哪一样都是顾言不愿意看到的。

　　“没关系的，顾先生，你看我们是现在就开始呢，还是等你先休息一会儿？”袁医生手边摆着一个牛皮本子，估计是拿来做记录的。

　　顾言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不好意思，袁医生，其实我今天约你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哦？谁？”

　　“陆哲。”

　　顾言说话的时候一错不错地盯着袁医生，她一点细微的表情也不会放过，他确定她是认识陆哲的，在听到陆哲的名字的时候，她的眼神变了，从开始的平易近人变得戒备。

　　“不知道你想打听他什么？”

　　“病情。”

　　袁医生的戒备更加明显，公式化的微微一笑。“不好意思，顾先生，这属于个人隐私，没有陆先生的授权我不可能向你透露任何内容。”

　　她自认为回答的天衣无缝，殊不知她的话已经暴露了不少信息。第一，陆哲是她的病人。第二，陆哲有心理方面的问题。得到证实的顾言没有丝毫的轻松感，反而更加沉重。重逢到现在，他居然都没有发现陆哲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不免有些着急，想要弄清楚陆哲到底怎么了。

　　可是这位袁医生看似年龄不大，但却相当遵守职业操守，一看就不是求两句就会松口的人。顾言沉吟不语，决定换一个方式。他解开领带叠好放在一边，松开一颗领扣让自己看上去多了一分急躁。

　　“说实话，陆哲在你这里做心理辅导我一直都知道，可是这么久了我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好转，不仅没有，他，他这段时间反而比之前还要严重了。”

　　“严重？”

　　“是的。最近的这几天，大概有三天了，他天天晚上不睡觉，通宵呆坐着抽烟，白天也只是偶尔眯一下，整个人精神状态非常糟糕。我……我真的担心他会撑不住。”

　　“不可能。”袁医生到底年轻没有经验，被顾言精湛的演技唬住了，信以为真，反驳的话未经大脑就脱口而出。“我昨天还和他通过电话，他亲口告诉我只是隔上三五天会失眠一次，没有你说的那么频繁。”

　　顾言往后一靠，紧蹙眉头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刚才的话都是他乱编的，是他根据各条线索做出的最合理的推测，如果陆哲有心理问题需要看医生，那么他晚上不睡觉的情况就有了恰当的理由。

　　只是，原因，他需要知道原因——他必须知道原因。

　　“你骗我？”袁医生也不傻，看他变了表情就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气恼得收拾东西要走。

　　“对不起，袁医生。”顾言赶忙道歉。“我不是有意要骗你，但是我必须要搞清楚陆哲的真实情况。我很担心他。”

　　顾言的态度很诚恳，袁医生动用了所学的所有知识对他的微表情进行了分析，都只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结论让她重新坐了下来，犹豫很久才问：“你和陆哲是什么关系？”

　　和陆哲的关系。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十年前的顾言会有顾虑，五年前的顾言不会宣之于口，现在的顾言依然不习惯广昭天下，但他可以坦荡回答袁医生。“他是我的爱人。”

　　袁医生的表情很惊讶，探究的视线聚焦在顾言的脸上长达一分钟，试图从他真诚的目光里找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证明这个人说谎。可是结果就是，她不得不相信，因为她找不到可以怀疑的地方。

　　当然，这并不表示她就会违反职业操守，向顾言说明陆哲的情况。

　　“据我所知，陆哲的爱人离开了他，而且已经很久了。”

　　顾言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他们的事情，肯定是陆哲主动说出来的，他不是藏不住话的人，若非必要他不会把自己的私事拿出来告诉别人。而这个必要，显然跟他的病有关。

　　“陆哲的失眠，是因为，因为这件事情吗？”顾言的声音难抑的颤抖，手在桌子下面抓住了裤腿。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紧张了，五年前第一次低下头去求人的时候也没有。现在，他很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袁医生没有回答他，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搅弄着自己的那杯咖啡，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面无表情盯着杯子里的漩涡。

　　顾言已经有了答案。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眼前闪过陆哲各种各样的画面，有低着头闹别扭的，有因为吃醋委屈的，有冲着他傻傻乐的，还有哭着质问他的。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过得好？你走了，我怎么可能过得好？”陆哲的哭诉在耳边回响，一声声一字字再一次刺痛了他的心。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他一定会吃上一大把，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死也不会选择离开。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五年，他错了五年，他打着爱的旗号伤害了陆哲五年。他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也回不到过去，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弥补，用尽一生去弥补。

　　“袁医生，陆哲的情况严重吗？”袁医生还是不回答，顾言有些生气，碍于有求于人他又不好发作，只能深呼吸憋在肚子里。“好，我不跟你谈陆哲。我现在作为一个咨询者，跟你谈谈我的病情，可以吗？”

　　“好，你说。”袁医生郑重其事地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顾言平复了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急躁。“我之前因为爱人离开了我，导致我经常会失眠，可是现在，我的爱人已经回到我身边，我们已经和好了，我的病因已经不存在了，为什么我还是会失眠？”

　　袁医生轻轻笑了一下。“顾先生，病因不存在了，不代表伤害就消失了。就好像遭遇了一场车祸，车祸本身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可是因为车祸而造成的伤可能需要一个月、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才能治愈，还有可能会留下一辈子都无法治愈的后遗症。”

　　“你是说……”顾言被“无法治愈”砸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袁医生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打断了他。“顾先生，请你听我把话说完。”她停了一会儿，继续说。“我刚才只是举了个例子，想告诉你虽然你的爱人回到了你身边，你们也和好如初，但是你们分开的这段经历给你带来的痛苦和压力不可能马上消失。人的心理不是电脑，不可能几个简单的操作就能把所有的负面情绪统统删除掉。”

　　顾言听懂了，点了点头。这时他对这位袁医生的印象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或许正是因为她外貌的普通让人觉得没有威胁和侵略性，反而更容易毫无戒备地向她倾诉，也更容易听进她说的话。

　　“那么我该怎么做？”

　　“不是你该怎么做，而是你们。”袁医生纠正他。“顾先生，感情是双向的，当一个人在感情中受到了伤害，仅仅靠自己的调整是不够的，既然现在你的爱人也回来了，我建议你们应该共同努力。你呢，要放宽心，尽快让自己走出曾经那段不好的回忆，而你的爱人，应该给予更多的包容和关心。”

　　“包容，和关心。”顾言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思考着怎么做才算得上更多的包容和关心，最关键的一点，以他对陆哲的了解，他不能做得太过刻意太过明显，陆哲肯定不会高兴他私下找袁医生打听他的事情。

　　术业有专攻。顾言自己也曾经是一个老师，大学时也学过心理学，但在专业的心理咨询师面前他像是一个懵懂的小学生，虚心向老师求教。

　　毕竟荒废了五年嘛，他给自己找补。

　　“顾先生，你有没有思考过，或许你直到现在还会失眠，是因为你的爱人并不能给你十足的安全感呢？”袁医生沉默了片刻，意味深长地问了顾言一个问题。

　　顾言愣住了。

　　心事重重地走出咖啡馆，顾言站在马路边恍惚找不到要去的方向，熙来攘往的人群车流，热闹和嘈杂都被他屏蔽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他满脑子只有袁医生的问题。

　　隔三差五的失眠不是什么要命的大问题，但没有人愿意违背基本的生理反应，况且，陆哲的问题不是过去的伤害这么简单，如果他不能给他安全感，有可能情况会越来越糟。

　　这是袁医生说的，也许有些危言耸听，但顾言不敢大意。陆哲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他的原因，他有责任和义务帮助陆哲恢复正常。

　　可是，要怎么做呢？顾言陷入沉思。

　　沿着马路漫无目的走了很久，久到被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惊醒过来的时候才发觉双腿酸痛得厉害，顾言实在没办法不顾形象坐到花坛边上休息，只能一边接电话一边四处张望看有没有可以坐下来歇脚的店家。

　　“喂。”

　　“顾言你在哪儿呢？Alex说你中午和周远宁吃饭，怎么这都下午三点过了还不回来啊？你们要谈什么不能在公司谈吗？”顾言刚刚喂了一声，陆哲就是一通抱怨。顾言暗暗骂了Alex一句，让他帮忙找理由，他倒好，唯恐天下不乱，竟然找了这么个借口，这不是存心要逗陆哲着急吗？

　　顾言发誓回去后要好好教训一下无法无天的Alex。

　　不过眼下还是得先安抚好吃醋的男友。“我们在商量合作的事情，没注意到时间，马上就结束了，要不……”顾言回忆了下行程安排，似乎没有紧要的事情。“你转告Alex，我下午就不回公司了，一会这边结束后我去买菜，回家给你做饭。”

　　电话那头传来一串傻笑声，顾言也不由得跟着勾起了嘴角。

　　“车停在车库，你找Alex要备用钥匙，下班后开车回来。”

　　“好，我要吃……”

　　“白灼虾。我知道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都笑了。

　　挂了电话，顾言的心情好了很多，其实事情原本也没有他想得那么严重，他相信陆哲也相信自己，更相信他们的感情，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们分开。

　　对了，顾行算得上是一个，不过顾言只承认他是一个小小的阻碍，还是暂时的。

　　忽然前面一个大大的招牌吸引了顾言的注意，他心头一动有了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