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理智》卞十七

1、惨绿少年

　　顾乔第一次见到许焰是在她七岁的时候，那时候许焰十一岁，两家的妈妈是很好的朋友，许焰之前一直在别的城市生活，直到他父亲收到调任书，才让顾乔遇见许焰。
　　那时候，顾乔身边的男生都是同龄人，在女生普遍高于男生且略微成熟的小学时代，许焰的出现很不一样。他比顾乔高一个头，长得秀气文弱，话少，对谁都是彬彬有礼的。
　　从第一次见面之后，顾乔一直在许焰身后做个跟屁虫，追逐着他的背影。在顾乔心里，许焰那与顾乔同龄男生泾渭分明的姿态，是最特别的存在。

　　顾乔本来极少有感情流露，也鲜少缠着别人，与大多数小孩子不同，对吧？其实顾乔觉得，她本来不应该是这样，她应该像大多数小孩一样，对父母撒着娇，央求着想要很久的玩具，大大方方表露自己的情绪。但一开始，外界并没有给予她正确的反馈，或许是因为顾乔有了个弟弟，他太小了，父母整天围着弟弟，忽视了顾乔；或许是因为这个家太过冰冷，冰冷到慢慢蚕食顾乔的热情。从小到大，顾乔的父母从不吵架，因为没有感情，极少交流，更谈不上矛盾。
　　因为父亲投资失败，顾乔过惯了苦日子，想要的东西从来得不到，顾乔父亲向她允诺着那些她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期待一点点消失，最后消失殆尽。
　　后来条件改善，顾乔的父亲将她想要的通通买给她，即使是顾乔随口提过一嘴的东西，父亲都去买回来，像是为了弥补顾乔年幼时的遗憾，可哪是这么容易弥补的呢？在漫长的失望里，她学会了不去期待，毕竟不会这么难过。
　　家里条件好了之后，顾乔一家搬到许焰家楼上，按照一般的剧情发展来说，这本是个快速拉近两人距离的方法，顺利的话可能实现顾乔对两人的小小愿景。但是顾乔没有，她心里太过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好的条件，配不上许焰。
　　当自己窝在狭小的阴暗房间吃泡面度日的时候，许焰在临海的大平层学着钢琴，即使现在顾乔一家搬进这栋楼，不用再过那种买什么东西都要先看标签的日子，顾乔依然过得诚惶诚恐，担心着有一日会被打回原形，她觉得自己像只误穿华服的丑小鸭，哪天美梦破裂，就会失去一切。于是，顾乔始终和许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悄悄压抑自己的心意，害怕被他发现，害怕他会厌恶。
　　这份自卑源自童年周遭环境的不断滋养，是买不起东西站在柜台前久久不愿离去时柜员嫌弃的目光，是邻居家阿姨神色怜悯来送吃的的时候，顾乔讨厌那样的眼光，仿佛它在无时无刻地提醒自己，“你不配过这样的生活。”它早已在顾乔心里深深扎根，即使顾乔看着冷清，没显露出几分怯懦，或许是她掩饰太好，或许从来没有人真正在乎过她，连那份偶尔流露的脆弱都无人知晓。

　　大多数女生的学生时代，可能都有这样一个人，怎么讲呢，成绩优异，长得好看，老师喜欢，就像是上天优待的小孩，一路顺遂，他们的人生就该是带着光的样子。或许不一定有交集，但是总会或无意或有意的从他人嘴中听说他的种种事迹。
　　顾乔初三上学期那年，许焰准备出国读书，是排名很靠前的学校。临走前，顾乔去机场送许焰的时候，许焰说，“要中考了吧，我可是很期待你能成为我的校友。”许焰所在的高中，市一中，在全市排名第一。
　　周围的人声鼎沸，顾乔一概略过。只是盯着许焰的脸，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样子变成这样了呢？似乎追逐他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顾乔突然惊觉许焰的陌生。现在的许焰皮肤极白，眉眼生的好看，涟涟的桃花眼，最是精髓的是眼下的泪痣，更是添得几分脆弱，偏又有高耸的鼻梁加上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中和了那份柔美。架着一副金色眼镜，透着几分儒雅。浅绿色的T恤穿他在身上尚显宽大，能看出掩盖在衣服下已经抽条但还未发育完全的身体。
　　而那时的顾乔，底子不错，但肤色黑黢黢的，又整天穿着校服，毫不起眼，性子又懒散冷淡，好像对一切都不上心，成绩还算可以，500人的年级里常年在30名晃悠，够不上一中的分数线，毕竟每年一中在顾乔初中的名额只有几个。
　　许焰走了，顾乔看着他的背影，是记忆里自己从小追逐的背影，但总觉得他们之间横亘着什么跨不过去的东西一样，表面上不过数步的距离，实际远隔千山。
　　现在也是，许焰一直在往前走，他走得太快，顾乔觉得自己跟不上了，只能像这样，在机场，在原地，注视着他飞向大洋彼岸，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定要考到市一中。”是顾乔当时唯一的想法，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顾乔开始了废寝忘食的学习，顾乔的母亲不明就里，觉得这孩子像吃错药一样，要搁在平时，顾乔写完作业就再懒得动笔，到了十一点准时睡觉，雷打不动。这会儿，自己把买的练习册都做了，用过的草稿纸堆得老高，灯也熄得越来越晚。顾母非常奇怪，但想了想，觉得是临近中考，孩子知道努力了，就任由顾乔去做了。
　　况且，顾母现在还有个大麻烦，就是顾然，顾乔的弟弟，今年8岁，小学二年级，虎头虎脑，眼睛滴溜一转，就想出不少鬼主意，正是调皮的年纪。
　　顾然的性子跟顾乔截然相反，是个小霸王，在学校里没少惹是生非，不是今天扯了前座姑娘的辫子，就是后天因为一颗糖和同学打起来，顾母整天跟在顾然屁股后面为他善后。
　　顾然做错了，就立马垂头丧气地虚心接受批评。批评完了，就笑嘻嘻地央求妈妈能不能多给他块糖吃，顾母总是被气笑。就这样的小霸王性格，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顾乔。在姐姐面前，顾然从来都是夹起尾巴做人，努力在姐姐心目中树立一个靠谱弟弟的形象。在做错事的时候，顾然总会可怜兮兮地在妈妈面前说上一句，“我知道错了，别告诉姐姐。”
　　顾然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害怕顾乔，尽管姐姐从没有对自己发过脾气。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姐姐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虽然自己没有经历太多事情，但顾然能感觉到姐姐一开始并不喜欢自己，顾然并不是个很在乎别人感受的小孩，但姐姐是个例外，他想要在姐姐面前做一个乖孩子，甚至把自己最喜欢的小熊送给了姐姐。
　　顾然觉得他想和姐姐好好的，于是对顾乔很是殷勤。学校里发自己喜欢吃的饼干，顾然总会留下几块，塞在餐具盒里，带回来送给姐姐，即使送到顾乔面前时饼干已经软了。顾乔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在弟弟日复一日的努力下，两人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顾然终于可以肆意出入姐姐的房间，在他眼里，这简直是世上第一大好事。

　　中考出成绩了，顾乔考的很好，拿到了一中的录取通知书。顾乔拿着录取通知书，在家里蹦的老高。同校的还有隔壁班的几个人考上，顾乔跟他们不是很熟，也加上了联系方式，想着日后有个照应。
　　顾乔的整个夏天都在连城度过，她生长的地方。连城是个好地方，三面环海，气候宜人。没那么大生活压力，悠闲又自在。顾乔想一直呆在这里。
　　那个夏天可真是美好，微风、阳光、大海，光影婆娑，顾乔和同学在海滩上吃烧烤、放烟花，凌晨两点坐在海边看星星，弹着吉他唱歌，耳边充斥的尽是欢笑声。

　　初三学习的同时，顾乔开始学着网上的教程认真打扮，经过一年的精心护理，顾乔白了不少，虽算不上是大美人，但也能吸引一些人的侧目。
　　一中很漂亮，坐落在市中心，许是因为地价的缘故，学校不是很大，顾乔印象最深的就是进校时两边的枫树，秋天的时候落了满地的红，风一吹，贴在地上簌簌作响。
　　顾乔刚入学，就听到很多人谈论许焰，虽然他已经毕业，但仍然像个神话一样被人时常挂在口头，带着艳羡的语气。年级第一，当着乐团团长，又担任学校新年晚会的主持人，听说他一亮相就引得各年级女生的倾慕。
　　初入学时，顾乔分到八班，班主任按中考成绩排座位，顾乔悲剧的发现，自己坐在了最后一排，心里那股兴奋劲儿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天哪，这就是一中吗。
　　顾乔当时的同桌是个女孩子，很漂亮，巴掌脸上眉弯嘴小，凤眼瑰丽，笑靥如花，性子风风火火。就是名字有点怪，叫林芊里，顾乔觉得自己和她同时中考成绩班级倒数，同病相怜，相处的极好。
　　熟了以后顾乔问过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林芊里极为不乐意的说，她妈妈姓董，芊里合在一起就是董。林芊里在课余时间总会拉着顾乔聊天，什么都讲，她还说自己初三那年成绩不好，是中考时踩了狗屎运才考上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