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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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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穆员外府。
本应几日前披红挂彩,鞭炮声响彻天际的员外府,如今却是丧幡高挂,哀乐低沉。
灵堂中,黄纸漫天,白烛燃燃,哭声哀哀,中间摆放着纯木棺材,一行人白衣麻布站在一旁。
燃烧的火盆旁跪着一少年,身穿盔甲,眉目清隽俊朗,细看之下与穆湉有几分相似,双眼发红,泪水摇晃在眼眶中。
“二姐姐,你不是答应我会永远陪着漠儿吗?”
穆湉死讯传来时,正是深夜,穆漠在军中帐营休憩,原本心想着过几日便可见到二姐姐了,如今的他也成为了一方将领,五年不见,不知二姐姐知道有多欢喜。
穆漠从怀里掏出木匣,这是他给二姐姐准备的生辰礼。他低头不语,脸庞陷入一片阴影之中,眼泪滴落在手中的木匣。
赠礼在怀中都还没捂热,自己也没有来得及保护她。
*
“二姐姐,你是不是病了?”
穆家□□院,穆漠几分稚气的小脸上全是担忧,自从二姐姐昨天从庙会回来,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对方似乎没有听到,穆漠看着穆湉双手撑着脸颊,桃腮带笑,双颊晕红,唇角都藏不住的笑意,整一少女怀春模样,可惜穆漠年幼,还未接触男女之事,只以为穆湉是病了。
穆漠有些不满,大声又喊了一遍:“二姐姐!”
“啊?漠儿怎么了?”一声叫唤打断了穆湉,她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仪容,假装平静地问道。
穆漠瘪瘪嘴,故意不去看穆湉,生气地转过身,目光四处游走,最终看向左边鲤鱼池里活泼乱跳的红鲤鱼,开始数数。
一只鲤鱼,两只鲤鱼,三只鲤....。
数了许久,“怎么二姐姐还没理我?”穆漠心想,忍不住转过头,没想到穆湉歪着头看着自己,一脸精乖,正等着自己回头。
“二姐姐!就知道欺负我。”
穆漠稚气的面容上充斥着不满,双颊鼓包,穆湉将他拉扯过来,讨好似地刮了刮他的鼻头。
“找我干嘛?”穆湉一跳,坐在石桌上,双腿一摇一晃,来回摆动,回廊里来来往往的丫鬟看到此景象,也见怪不怪。
穆漠看到二姐姐活蹦乱跳地跟池子里的鲤鱼一样,就知道二姐姐没有病,肯定是故意捉弄自己,不想与自己玩耍罢了。
一想到这,穆漠闷闷不乐,丢下一句“再也不和二姐姐玩了”,转身就要走。
临走之际,后面传来穆湉的声音“诶诶诶,痛痛痛”,穆漠回头一看乐了。穆澶用手牵着穆湉的耳朵,秀美的眉头拧在一起,一脸恨铁不成钢。
看着穆湉嫩白的耳朵渐渐染红,才放开她。穆澶望着穆湉苦口婆心道:姑娘家怎能如此不礼,应时时守礼。
穆湉揉揉耳朵,看着大姐明明才十六七的年纪,长得如明月似的,清冷可人,怎偏像一个老婆子一天到晚一样说说道道。
穆湉目光一转,看到旁边看热闹的穆漠,她狡黠一笑,这样的好事情,怎么能少了三弟。
“大姐,我有事情要说。”穆湉清清嗓子,一脸正经地看着穆澶。
难得看到二妹十分正经的模样,穆澶也不免疑惑,究竟是什么事。
穆漠在一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二姐姐招招手,在大姐的耳边悄悄说了几个字,大姐的小脸腾得一下变得绯红,怒视着自己。
他顽皮捣蛋多年,凭借直觉就知是穆湉搞得鬼,穆漠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先跑了再说。
穆澶从丫鬟手上拿起扫帚,小手提起裙摆,不顾礼节追着穆漠:“穆漠,你给我站住!”穆湉在旁捂着肚子,笑颜如花。
庭院三人,追逐打闹,哭笑交加,好不热闹。
*
穆漠看着穆湉的灵牌,穆氏二女穆湉之位。他垂在两边的双手紧握,微微颤抖,胸脯剧烈起伏,眼神悲愤,声音沙哑:“为何说话不算数!”
“三弟,不得胡闹!”一直在旁的女子一头青丝浅浅绾成妇人髻,面容清冷,不施粉黛,眼中含泪。
穆漠没有理会穆澶,自顾自地磕了三个头,声声作响,血迹弥漫。
围在一旁的家族族亲们,看着他如此不守礼序尊卑,男儿怎可给女子磕头,个个吹胡子瞪眼,气不打一处来,严厉叫喊道:“穆漠!”
穆大人和穆夫人沉默不语,两人互相攀扶,痛失爱女,增添白发,身体佝偻,苍老不少。穆澶则是静静地望着灵堂中的棺材,她最疼爱的二妹妹,如今一人躺在冰冷冷的棺材中,也不知黄泉路上,会不会有小鬼欺负她,她看似顽皮,却是家中最胆小的人。
穆漠挺起胸膛,嘴唇紧抿,任由额头上的血液滑落,握紧木匣,坚定道:“各位族亲长老,无须多言,我穆漠管他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想磕头便磕了,二姐姐值。”
穆澶走过去,也同穆漠一起跪下。耳旁,周围的族亲长老已然乱成一团,指责这穆氏姐弟简直有违人伦。
她不听也不想顾这宗教伦理,如今嫁为他人妇,但身为大姐她也想陪二妹最后一路。
闭眼,一行清泪滑过。
澶湉漠而无涯,牜怱有流而为长。
*
聿九琰一下马,在附近的客栈换洗衣物后,骑马前往员外府。
他一身降红色的金绣锦袍,墨黑的发丝被金冠高高挽起,丰神俊朗,冷峻的眉眼死气沉沉,却增添几分颓态的绮丽。
任谁也猜想不到他是当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还以为是哪位大户人家的新郎官准备迎亲。
从都城到江南数百里,十天路程,硬是被聿九琰缩短成整整两天,不顾昼夜,马匹也换了又换。
聿九琰让其他人在外等候,他不愿过多人打扰穆湉,他一人踏入员外府,他早已吩咐备好宫中最上等的马车,他要送湉儿风风光光回家。
他走向灵堂,步履轻缓,白衣中他一身红衣,俊美无俦,宛若天人。旁人都不知这身穿喜服的男子是何人,可穆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穆湉整天心心念念,放在心尖上的人,是她挂在闺房画像上的男子,是所有人都不可得罪之人,是当今摄政王。
“岳丈,岳母。聿九琰来迟,我来带湉儿回家。”聿九琰嘴上虽谈,却目空一切,独独看向棺材,眉目间化不开的温柔。
除了穆家几人,众人惊慌,战战兢兢,数目相对,居然是摄政王到来,并称呼穆大人为岳丈,难道是什么不可言说的皇家秘史?
但皇家之事还是少听为好,大家心口不一地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穆父不语,重重撇过头,满脸悲怒。虽说他乃小小地方官,如今爱女已逝,又有何惧,穆家人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意料之中,聿九琰也没想等穆父回话。转身便走向棺材,正当他准备推开棺材,想抱起穆湉,一只修长的手搭在棺盖上。
“聿九琰,你当初就不喜欢二姐姐,现在又何必装模作样。”穆漠从地上站起,眼神充满讽刺。
“我来接湉儿回家。”
聿九琰脸上依旧淡淡,漆黑的瞳孔看不出情绪。
“家?什么家?这就是她的家!”
穆漠声音急昂,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无赖之人。
“漠儿!”穆澶一旁轻声指责,话语里带着十足的警告。
纵然摄政王现在这个模样,可谁也不知道对方醒悟过后,会不会追究穆府上下,今日种种言行皆是以上犯下,她必须要保护好穆府。
穆漠气不过去,也不愿让开,一直盯着聿九琰,一副死缠到底的模样,右手紧紧摸着棺盖。
两人对峙许久,忽地“扑通”一声,一旁的穆澶朝聿九琰重重跪下,眉眼低垂。
“王爷,虽我为外家妇,今日您肯前来看望三妹,已是我们的福分,但小小穆府不配容下您皇家之尊,望您提步。”
“我来接湉儿回家。”聿九琰神色依旧,双手抚摸着棺盖一遍又一遍,像是能够汲取到里面人的体温。
“王爷,穆湉早已是太子的人,若三妹还在,她还需称您一句皇叔。”
话中意思重重,无不一告诉摄政王,穆湉生是太子的人,死也是太子的鬼,与他早已无半分关系。
聿九琰终于将视线移开,他睨了一眼跪在身下的人,眼神里看不出喜怒。
记忆重叠,恍惚间如同她当初跪在王府大门,双眼坚定。
“来人。”
听到号令,身着重甲的亲卫迅速从门口前来,手上篡着一卷圣旨,站在厅堂门口。
“奉天承运,穆府三女穆湉,性情温柔,贤良淑德,与摄政王天作之合,特嫁于摄政王为摄政王妃,追加正一品夫人,田宅万顷,珠宝百箱,钦此。”
语毕,听到的人皆不是倒吸一口凉气,族亲和官员们皆不想惹上这等麻烦,今日之闻,当做过往云烟,速速从府中离去。
“还有何异?”
聿九琰双眸微眯,他不想耽误今日与湉儿的吉时。
“皇叔抢亲,有违人伦,愿摄政王三思。”穆澶依旧一动不动跪在地上。
只听见上方传来一阵低沉笑声,又截然停止。
“何谓人伦?本王就是人伦。”
话落,四周重兵包围,一排手持重剑士兵冲上厅堂前来,绑着府中上下所有人。
他已经毫无耐心,本想安安静静带走湉儿,可总是不相干人等干涉。
“皆说摄政王是人中龙凤,今日看不来不过市井小儿。”穆漠胸中怒火漫布,双拳紧握。
只见旁边身影突然倒下,穆漠和穆湉转过头,“爹!”穆员外晕倒在地,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