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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二十九章 ...

  •   29 无量仙门

      许是心中有信念支撑着,熄炩一路昼夜不歇地赶到了无量山下。天狼一族不愧是天生的追猎好手,二十年过去,他竟还识得此去无量山时的路。

      无量山上,仙气缈缈,覆着终年不化的寒雪。
      然山脚下设了重重禁制,非仙门中人是断然上不了仙山的。

      熄炩在刻有禁制的石门前焦灼地徘徊着,他记得尔融带他上山时只以双指在额间拂过,露出一个隐没于血脉中的红色印符,而后轻而易举地破开了禁制。可他三番两次欲强行破开禁制,却被反噬的金光削得皮开肉绽,怎么也不能靠近石门半步。

      山下有人强闯禁制,仙门之内自然也有所察觉。
      几个年轻的仙门弟子欲出山去一探究竟,却被一位年长一些的仙道拦了下来,“仙尊闭关多日,不能解他人之困厄,你们好言劝他离去吧。”

      有个稚气未脱的仙童,不解地出声问道,“弟子曾记得师傅说过,这世间能寻到无量仙山的,皆是与我仙门有缘。既然师傅还未见他上山入观,如何便知道解不了他的困厄?”

      仙道净慈轻轻抚过手中拂尘,遥望远处目露悲悯,却是叹息一声道,“其中曲折你们有所不知,当年仙门曾教养过一只九尾赤狐,算起来是你们的十一师姐。赤狐一族与无量仙门颇有渊源,然千百年来入得仙门修炼的唯有赤狐族族长之女尔融。她初来仙门之时不过二百岁,初初能修成人形,然她天资聪颖又勤奋修炼,不到三百岁便叫仙尊收为亲传弟子。”

      “啊?竟有这样的事?”仙童惊讶,她初入仙门不久,并未听说过仙门之内有名曰尔融的师姐,“那后来仙门之中为何却从未提起尔融师姐?”
      净慈顿了一顿,轻声道,“因为百余年前,凡妖两界纷争不断。数十年前,赤狐一族被凡间驭妖师屠戮殆尽。弟子尔融无法放下仇恨自请叛出仙门,为无量仙门除名,自此前缘尽断再无干系。”

      几名年轻弟子闻言,不自觉地喃喃道,“那不是太过可惜了?仙门之中能得仙尊亲传的,从古至今不过寥寥,成仙于她不过是迟早的事。”

      “仙尊所传的是离众生相的大道,而赤狐族于她是发肤生养的大恩。一边是无私道法,一边是血脉亲缘,换做是你们,又该如何取舍、如何抉择?”
      净慈话音落下,弟子们皆纷纷静默不语了。

      仙道于是摇了摇头,又徐徐道,“天下大道是无形、是无情、是无名。入我无量仙门,便要心无所住,心无挂碍。当年赤狐尔融她舍道法而入尘世,便是注定前路幸厄与仙门无干,是以仙门不渡他之困厄。”

      仙童心有不忍,扯了净慈的衣摆小声央道,“仙尊与尔融师姐好歹师徒一场,传道受业的恩缘,果真便能断个干净?”

      “无量仙门要渡的是无量苍生,倘徇一己私情,对苍生万物又何其不公?”净慈说罢,望向不远处而来的仙道净悲,“悲,你也感应到了禁制的扰动是吗?”

      净悲眉头紧蹙,与净慈不同,矛盾心绪皆写在脸上,“是十年前仙门曾收留过的小狼妖,此番擅闯仙门却是为何?”
      “想来是为赤狐尔融之劫数。”随后而至的净舍与净喜,一者面色冷淡,一者面色欣悦,各自持立两位仙道身旁,“当年仙尊算出尔融命中有一大劫,是为生死魂灭的灾厄,她却执意离开仙门。如今劫数已应,纵是仙尊出关也难以挽救。”

      话虽如此说,她们四人却不约而同望向仙观内悬于最高处之一方明镜。

      ~

      无量山后山,清净台上。

      灵至仙尊正在闭目打坐,一团虚空红影悄然而至。尔融未出声,她只是静静伴在仙尊身旁,一如从前在无量山修行时度过的那三百年。

      “吾在此候你多时了。”
      言下之意,你还晓得回来。

      红影尔融伏低作清净台上小小一团。

      “你师尊灵至好大威风。”“它”在一旁啧啧说着风凉话。
      ……闭嘴吧,求你了。

      灵至仙尊眼眸未睁,却是自衣袖中取出一物什掷到尔融面前,“无量仙门千万年来,飞升罪仙的,独你一个。”

      那是一方世间难寻的至宝——万物生息灯,灯盏由生命之木雕成,其内蕴藏着天地间至纯的灵气,只消靠近那如豆灯火发出的光芒,便能吸纳天地生息修灵补魂。

      然尔融却虚晃着避过了神灯的光芒,她宁愿师尊责她罚她也好过替她烦忧,念及此,她抑制不住心中大悲,近乎哽咽道,“罪徒尔融辱没师门,实不配得师尊照拂。”

      “你已成仙。”灵至仙尊终是睁开眼眸,那眸中无悲无喜,是无众生相的漠然,“既已为仙,自当为众生计,吾不为尔融,吾为上苍亲敕守凡妖分际之仙灵。”

      “它”正好奇地围着万物生熄灯的灯火取暖。
      灯火扑闪着,不知是否错觉,才不过须臾,“它”竟生了自己的形格。

      灵至是无量山仙门之尊,何等人物,岂会觉察不出尔容仙灵之中的一缕残魄。只茫茫凡尘中得遇尔融,得入仙门,得万物生息灯照耀,皆是“它”己身的造化。

      灵至仙尊望向那团虚空红影,一字一顿点拨道,“仙,不能任性,不能专己。”
      那团红影似是颤了颤,她轻声应道,“弟子受教。”

      成仙,则已超脱仙门,然尔融却仍以仙门弟子自居。是灵至那一句话“无量仙门,唯尔罪仙”抹去了她叛出仙门的罪厄。
      她难以言说心底对师尊有多感激。是师尊不计她的过错,让她这渺渺罪仙在茫茫世间重又有了归属。

      ~

      仙观内,凌天镜中忽而传来清净台上仙尊声音清冽的一句吩咐。
      “着他入山。”

      四无量仙道遂齐齐拱手端肃道,“谨遵仙尊令。”

      清净台上,万物生息灯旁,尔融形灵初显,乃是红衣黑发的女身,额间一点朱砂此刻已化作一簇赤红莲火,清艳出尘。
      她自然也听到了师尊的传唤,顿时错愕不解地抬眸望向上首的灵至仙尊,“师尊为何……”

      灵至未出声,“它”已补上一句,“还能为何,连天道都看不过去你如此委屈那小狼妖呗。”
      当着师尊的面前被议情缘是非,尔融困窘局促到了极点,恨不能拈个诀掐灭了“它”。

      “世间一切因果,自有缘法。”灵至仙尊垂眸凝睇着万物生息灯中的些微火光,周身气息平和疏淡,却是未有开口解释之意。

      无量山下,四无量仙道一晃而过,石门应声而开,禁制已解。
      浑身浴血的熄炩面对眼前空空荡荡的山门,略一怔楞,就闻仙道净慈传令,“天狼熄炩,仙尊念在你有虔诚心,愿见你一面。”

      这无量仙门内,能称得一声“仙尊”的,唯有尔融的师尊灵至仙尊。
      然而她竟愿亲自见他,这是否意味着尔融她……性命或还有救?

      心绪骤悲骤喜,熄炩忙跟上四无量仙道,一路来到位于无量山后山供仙尊修行的清净台。
      他无声地跪在下首,目光所及清净台上唯有灵至仙尊与一盏神灯。他似被仙尊的天光感召,未语泪先流,是十足可怜动人的模样。

      “它”萦绕在尔容身侧,轻声戏谑道,“小狐仙好狠的心肠,人家都这样了,你还不愿显神见他。”
      尔融的仙身聚在万物生息灯上方,离熄炩所跪之处不足五尺。但仙凡分际便是如此无情,正是人不见,仙见人。

      听闻“它”之言,尔融仙灵微震,却依旧静默持立。
      她何尝不想将他拥入怀中,触摸他的脸庞,安抚他的惊惧忧伤。碧苍崖上那一夜是她们之间仅有的温存,她到死都还在盼望着能再见他一面。

      可她不能。

      她若此刻显了仙身,他便要被她拖入那累世无尽的罪厄之中……

      上首的灵至仙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姿容,“吾知你心中所求、所愿。”熄炩倏而抬眸,却听仙尊遥遥道,“天地载道,死生有常。应是神祇,而不可为。”

      灵至这番话说得十足禅机。正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之于尔融,是应为神仙而不可救;之于熄炩,则是凡为神仙而不能救。

      此时此刻,清净台上幽幽灯火照亮熄炩一双漆黑的眼眸,然那双眸中最后一抹希冀却终是泯灭了。
      无量山上的皑皑白雪,霎时间寒彻了他的心扉,全身的气力被抽了个干净,熄炩竟是如同被施了咒般定身不动了。

      他这一生从未强求过什么,却为什么连他仅有的,也失去了。

      灵至仙尊话语未尽,她于清净台上首遥指熄炩面前那盏宝灯,“此灯可生世间万物,今日吾便将此灯赐予你,以慰妖界万千无辜亡魂。”
      闻得此言,兀自沉浸在悲恸中的熄炩与强忍复杂心绪的尔融俱是一凛,她怎么也未料到仙尊竟会将此重任付于熄炩。

      “仙尊有令,熄炩不敢不从。”
      他伏低身子踉跄着上得清净台,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盏万物生息灯。他知道,灵至仙尊是借此灯告诫他,身死魂灭乃是世间伦常,她劝他看向生的光明,莫执着于死的晦暗。“这亦是她心中所愿。熄炩谢仙尊教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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