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121、随玉园（1）

　　离开草坪，两人行走在一条清幽的石径上，两边红墙翠竹掩映，投下凉悠悠的阴影，连暑热都消散了几分。每隔一段距离，路两旁就会出现一处院阁，都十分清静。
　　走了几步，贺兰熏忍不住道：“你就真的对温师兄没有半分喜欢？”
　　叶云徊垂首，微微叹了口气：“喜欢是有的，但就像兄弟姐妹之间的那种喜欢，或者说，就像我对师姐你的喜欢，与男女之情无关的。我知道他很好，哪里都很好。在昆仑这些年，我们彼此都很熟悉，我对他有依赖，有信任，一点也不怀疑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之一。可是，我就是没有心动的感觉。师姐你明不明白？”
　　贺兰熏点点头：“大概明白。只是我不懂，你怎么偏偏就看上玄山君了？还有，他怎么又偏偏就看上了你？你知道的，关于他的那些传闻……”
　　说到此处，叶云徊也不再隐瞒，将当年在青城山和玄山君相遇一事告知了贺兰熏，包括自己为何失去灵力这一关节：“我真的已经不记得那就是他了，更也没有想到今生还能再遇见他。”
　　贺兰熏不无感慨：“如此说来，你们这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了。”微叹一声，脸色凝重，“这些年委屈你了，原来你的灵力……都是因为玄山君。”
　　叶云徊则道：“说起来我还想问你呢，当初在长安不是很不待见翠微君的吗？后来你们是怎么……”
　　贺兰熏一手捂嘴，扑哧一笑，竟似不好意思。羞答答扭捏半晌，方道：“这个么，我原本想了好久要不要写信告诉你，可后来你不是失踪了么，昆仑上下都人仰马翻，我也担心得很，就顾不上这个了。”
　　原来自那次姬斐找贺兰熏取梨花针后，竟对她一见钟情，更是改了爱玩乐的性子，一心一意地追求起贺兰熏来。贺兰熏本对他的风流名声深恶痛绝，没有将他看入眼，自然一再拒之门外。谁知没过多久，燕国公府就托人上门提亲了，而且托的不是旁人，正是当朝丞相夏淳仪，也就是玄山君的舅舅。夏丞相当时正好到锦官城巡访，燕国公请他为自己的儿子向贺兰骥良提亲，这是多大的面子多大的排场，贺兰骥良怎敢拒绝？就此定下了这门亲事。
　　为了让姬斐退却，议亲时贺兰熏提出许多可算无理的要求，包括若要娶她须得遵循汉州风俗，成亲礼要在女方家办。就这一条，她就笃定燕国公夫妇绝对不会同意，毕竟她若嫁过去，实在算是高攀，怎可不依男方的礼？于是在家坐等男方改变心意。但谁知姬斐为了让燕国公同意，竟在家绝食相挟，最后饿得昏了过去。贺兰熏从杜仲那里听说了后，差点就坐不住了，正打算跑过去看看，就收到燕国公府送来的信，说是燕国公同意了在锦官城办成亲礼，只不过要求他们之后在长安要再办一场，给这边的亲朋好友一个交待。姬斐此番举动彻底软了贺兰熏的心，而今他的做派又确实与以往大相径庭，深居简出苦读诗书，很是上进，一段时间下来贺兰熏也就松了口，更是也对他动了心。
　　刚说完这些，贺兰熏忽然哎呀一声，手捂上腹部，呲牙咧嘴道：“我肚子好痛！”
　　叶云徊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去找大夫来？”
　　贺兰熏翻了个白眼：“你要去找谁，我自己可不就是大夫？想来是刚才贪凉，吃了太多冰，没别的事。好了，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说完，匆忙跑进了最近的一处院落。
　　叶云徊这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简直哭笑不得。想着也到那处院落里等贺兰熏比较好，便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刚走到院门口，却听有人道：“这位姐姐，请留步！”
　　停住脚步转头一看，不知何时身后来了一个盛装华服的美人，被四个姿色平平的丫鬟簇拥着，正巧笑倩兮地望着她。四下看了看，并无其他人，经看来这位美人是在跟自己说话无疑了。
　　打量一下眼前这位美人，只见她年纪不大，瓜子脸上生了一对桃花眼，大白天的化着甚是隆重的酒晕妆，樱桃小口红似朱砂，看起来有些不大符合她的年纪。穿着也很出挑，茜红对襟衫缘了绣金丝的边，绛紫齐胸襦裙搭配淡绯浅绿双色披帛，实在艳丽无匹，十分吸引目光，叫人不看她一眼都难。
　　叶云徊道：“姑娘，你是在叫我吗？”
　　盛装美人点了点头：“是啊，这里除了姐姐也没有别人不是？我是想问问姐姐，赛马场怎么去？我是第一次来随玉园，不识得路，烦请姐姐指一指。”
　　叶云徊本想说自己也是第一次来随玉园，但又刚从浣花溪边的赛马场过来，确实识得路，于是伸手一指：“你们走反了，往那边去就好了。”
　　美人一笑，媚态尽显，虽有几分做作，却也叫人眼花缭乱：“谢谢姐姐。”
　　说罢带着几个丫鬟转身走了，步履稍显匆忙。没走几步，那美人突然停下来，盯着路边一棵金桂，嫌弃道：“随玉园这样风雅的地方，竟然也会种如此俗气的花。呵呵，真是浪得虚名。”
　　听见她说桂花俗气，叶云徊不禁有些胸闷，说不出的不舒服。就在此时，贺兰熏从院里出来了，显然也听见了那美人的高论，一脸毫不意外的表情：“原来是她，也只有她才会这般口无遮拦。”
　　叶云徊转脸便问：“你认识她？”
　　贺兰熏神色复杂：“认识，但没什么交往，主要是脾气不相投。你是怎么遇上她的？”
　　叶云徊道：“她说不识得路，找我问问，嘴巴怪甜的，一口一个姐姐，我就指给她了。”
　　贺兰熏脸色凝重起来：“你没跟她说你是谁吧？”
　　叶云徊纳闷道：“她没问，我就没说。怎么了，她跟我有仇？可我有不认识她……”说到这里恍然大悟，“哦，她是不是也对玄山君……”
　　贺兰熏赶忙截住话头：“这倒和玄山君没关系了。”
　　叶云徊放松下来：“既然如此……”
　　“但她确确实实恨着你。”
　　叶云徊不由愣住了：“既跟玄山君没关系，又为何要恨我？这是……”她觉得自己想不明白了。
　　贺兰熏道：“你可千万小心她。她呀，见谁都叫姐姐，好作一副无辜弱小的样子，让人没有防备。一逮住机会就蹬鼻子上脸，叫别人吃了亏也不好意思找补回来，不是被她叫了声姐姐么？怎好意思跟这般娇弱的妹妹计较了。久而久之，很少有官宦人家的女儿愿意和她交心做朋友。我说她恨你，因为她喜欢的人不是别人，恰恰是温师兄。”
　　叶云徊瞪大了眼睛：“温师兄？”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何需如此吃惊，温师兄本就是锦官城人氏，隔段时间就要回家探亲，有诗龄的官家小姐倾慕他实在不足为奇。
　　忍不住好奇，问道：“她是谁呀？”
　　贺兰熏道：“前段时间钓鱼城和华阳城的争端你也听说了，她就是华阳城主苏弃舟的妹妹苏韵蓉。苏家就她一个女孩儿，从小十分娇惯，巴蜀之地女子本就性子烈，她更是为所欲为。与天山派那个郑灵犀相比，还多了几分心机，轻易不要招惹。去年温师兄回锦官城探亲，正好遇上她哥哥带她来做客，就此一见钟情，发誓一定要嫁给温师兄。她哥哥托人与温家谈了好几次了，温师兄一直不肯。至于为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叶云徊不禁默然，温师兄到底为她做过多少事？而这些事里面，又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总是一脸平和，言笑晏晏，从未提及他对自己的点滴关照。想到此，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不由难过起来。
　　贺兰熏接着道：“苏韵蓉一直在汉州，原本是不知道温师兄对你有情的，她也就一直痴心等着他改变主意的那一天。谁知无双大会上郑灵犀跳出来一通搅和，多少有些风言风语传了出来。苏韵蓉本就心系温师兄，自然也听说了，从此就恨上了你。今日她哥哥受邀来随玉园，她定是知道了你会来，才专程赶来的。好巧不巧，你们竟遇上了。还好她不知道你是谁，否则当场给你难堪算是轻的。”
　　莫名其妙多了个敌人，叶云徊简直哭笑不得：“这又与我何干？乱七八糟的，我都没心情留在这里了。”
　　贺兰熏按住她的肩，正色道：“你怕了？你怕什么，莫说玄山君在，就算今日他没来，还有我和翠微君呢，不会让你吃亏的。再说我们昆仑岂容他人小看，你们还没交手，你就打算躲躲藏藏的，不是正中她的下怀？此女一贯眼高于顶，最爱争强好胜，你若要走，就是你输了。”
　　心思被贺兰熏猜个正着，叶云徊起先有些不好意思，听了这番话很快振奋起来：“贺兰师姐你说得对，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怕她做什么！”
　　贺兰熏点点头：“不过呢，以我对她的了解，等她知道了你就是叶云徊，今天她若不找你的麻烦，绝无可能。但你不是孤身一人，不必害怕，见招拆招就是了。”
　　这席话很是暖心，又想到萧历瑾也在，叶云徊顿时有了底气，先前那点莫名其妙的退意很快就抛到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