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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章十·魔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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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迷蒙,有影象如雾如花。
梦里有纯净的天空,清澈的草香,九黎大地寂寞的风,还有不知前途凶险的干净笑容。
有温暖干燥的手心覆盖在他的额头,昏黄灯光下九幽洞逃兵带血的流箭,仔细包扎的伤口,抑或是一路的相伴,永远相随的许愿,即使身处尸兵魔将之间依然坚定的容颜……
白衣的男子微笑的脸,如日如春,映入他干涩的眼中,忽就使他潸然泪下。
然后是心口开始剧烈地疼,疼得那么彻底,像要吞噬掉他所有残存的坚持。信念体无完肤,心神支离破碎。恍惚中梦里的景色慢慢地剥落,先是一点点,块状的,粉末的,然后开始坍塌,大片残忍的灰色充斥其中……
渐渐却看到另一个自己迎面走来,灰白世界中唯一的色彩,却不是惯见的绿衣,而是一身妖异的绒紫。那个人对他微笑,艳丽却有攀入脊椎的阴冷——欢迎入我幽都``````````
不要——————!!
旋复大叫着惊醒,梦里的一切轰然破碎,却犹忍不住拼命地摇着头,迫使着自己遗忘那些无法忘记的一切。
张开双眼,周身的黑暗让他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是由浅入深无法消却的惶恐。
幽•都。
这两个字就这样横亘在心口,带着致人性命的妖邪。一直以来,灭幽都、医掌门、救天下的意念是那样简单而无可置疑的真理,但为什么……这两个字,却一直出现在他的身边…?
妙才闻声赶来,点亮灯火,屋中昏暗的光明一瞬间让旋复想要畏缩。旋复!——可是伤口又痛了??
心犹狂跳不止,只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下意识摸了摸伤处,已被重新包扎过,是那种熟悉的属于医者的手法……心头,却泛起了一丝莫名的失落。这……是哪里…?
声音是自己几乎辨认不出的喑哑。
接过妙才的杯子,清水入喉,终于得来几点温润。听他说:这里是丹坪,我和师兄之前一直都在这里…现在,总算是全员到齐了…
旋复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不是没有认出自己伤口的处理正是出自师兄,可是,他们彼此之间已有太多的事积压心头无法释怀,重得几乎使他无法呼吸,又该用怎样的力气,才能换来一副彼此都期待着的笑容?
杯中残余的水在慢慢失温,像一具正在渐渐死亡的尸体。
无话可说。寂静良久,旋复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那么…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太多的事情冲刷,使他几乎遗忘了前行的方向。
妙才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魔气一事,我与师兄已解决了…现在的要务,便是要你好好养伤。之后,我们去砂岩探个究竟`````
砂岩…?旋复蹙眉,一时的茫然。不是摇光要去的么,我们去做什么?
摇光已将事情原委向师兄说清楚了…关于穷蝉与魍魉——
…知道了。旋复不等他说完便强硬地说,我的伤已好了,明天便上路吧。
妙才盯了旋复片刻,终于放弃坚持的念头——的确,旋复的伤正因太重,等他痊愈再去寻人不必想就知结局,只是……
唉…妙才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伤势如何,你比别人都清楚。明日若赶不了路…可莫怪我与师兄无情哦~
很难得的,旋复面对调侃却不为所动,只若有所思地问:……怎么不见摇光?还有…他端起一旁空的药碗,这里是什么?气味并不像养伤时该服用的任一味药…
妙才神情一滞,很快恢复正常:摇光在你安顿好后便已先行一步去往砂岩,至于这药……是此地…刑族人的秘方,强身之用而已…
摇光走了…?旋复有一瞬间的吃惊,下意识想到祈祷那个笨蛋别自己飘回了困兽坡之类的话,却不由自主再次摸了摸包扎一新的伤口,那种莫名的失落更加强烈地占据了内心。
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份遗憾暗自埋藏,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妙才,你有事在瞒着我。
再不着痕迹的伪装,也敌不过多年的了如指掌。
道理,妙才亦非不懂,但他只是摇摇头:没什么的…好好养伤,不要想那么多。
在离开旋复房间之后,妙才有长久的失神。眼望着一旁自己私留下的医治魔毒之药,这件事…又能瞒得了多久呢?
……井里,果然有妖魔盘踞……!!
……你说,旋复他……
……糟了,以这水处理伤口,魔毒…岂不是……
……千万不能让师兄知道,更不能让旋复本人……
……魔毒…若入了心……
当啷。
法杖丢在一旁,身子靠在一边的岩石,便不由自主地跌落。妙才的话在耳边依旧清晰。
怎么会这样……这是第多少次问自己了?一想到那个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人,那血那伤那汗水那一切的一切混合着锋利的愧疚刺得心好痛…
他的伤,是因自己之故才受的…只想回报,只想回报,可是……为什么却是这样的结果?!
那口井…他当时发现是那样欣喜,只恐雪水会使那人的伤感染恶化,在那离木屋并不近的地方发现水井是怎样的感受…却如何能想到自己所能做的事却是害了他……
……毒直走心脉,时隔多日,药以排毒,又能起多大作用……
无法阻止愧疚折磨内心,更没有颜面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旋复…
念着那人的名字。如何猜到,本是无心同行,竟与那人结成了生死之交,自己在大荒独自漂泊多年,头次体会到与人同行的滋味,但一切…却又被自己亲手摧毁……
害了那人,他无力挽回,无颜拖累,只有离开。
夜的砂岩,偶尔会有风沙的呜咽声。月光照在大地上那积攒千年的尘埃,是一种莫名落寞的蓝,混合着黄沙,竟横生出黯然与忧愁。
定了定神,捏紧法杖,拂去一身的灰尘。抬眼,沙漠中陈年的古迹有些模糊不清,路还很远。
一手挥杖,风云已现于脚下。一路行去,一路无痕。
也不知风沙可不可以埋葬叹息。
视线中,云麓弟子渐行渐远。他收回目光,毫不意外地见到白袍的男子。
很难相信你竟然没动手。白袍的男人轻描淡写地说。你见过逆妖了?
轩寒懒懒地把身子倚在岩上,漫不经心地说:你怎么在这。
疑问对上疑问,其实一切在心中早已不是问题。
维清淡笑:看来你自己很享受这次任务,可以把你对于杀人的兴趣都冲淡。
轩寒掂着手中的匕首:不,这两种不分上下…反正,不管哪一种,人命,都在我的股掌之间。
维清不在意地问:可也包括在下的?
轩寒瞄他一眼,冷笑道:我只当你在开玩笑了。中原那边怎样,你还有闲心到这里。
维清袖手,神情渐渐严肃:已知道那日荒火是被天机营的人救走…一时无方。天机本部虽早已陷落,但其内部,比我们想象的要团结得多。沉默半晌,又复言道:应是我来问你如何,怎么竟对调过来了?
轩寒见了这假作的责难倒也配合地点点头:是是是。如你所见…网已撒下,只剩最后几尾鱼。不知维清大人…有何见教?
维清也不理会他这得寸进尺的装腔作势,兀自说:该怎么做,你早比我更清楚了。好了,中原等你消息。说罢便欲挥剑施展通灵之术,却突然听轩寒说:等等,那个人…
维清暂停动作:怎样?
自才方相见,轩寒这是第一次注视维清的眼:是你说的,只要达到你的目的…不计我的手段,是么…?
对方嘴角那丝不怀好意的笑容维清看的明晰,而那所谓的手段他自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呵…他?随你怎么样了。
白鹤振翅,道士身影已然随之渐远。留下的,只有多少狠毒,多少算计,都在那人狼也般明亮的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