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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巴雅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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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雅尔她们这一路人马,总共只有二十个人。
由塔娜带队。
她们不经过元国,而是直接从万山蛮荒一路向北,去往灵州方向。
这是巴雅尔的主意。
苏迪雅最后一共派出了四十路人马,合计一千一百多人——
为了避免招惹元国官府的注目,她们都是作男装扮相,扮作民间的镖师分批分散出发的。
相比较另外三十九路从元国境内穿行的人马,巴雅尔她们这一路人马途中所遇到的困难险阻无疑最为巨大。
正如乌伦其其格所说的那样,巴雅尔更适合当战士,而不是将军。
巴雅尔是一个手上闲不住的人。
她所精心挑选出来的跟她一路的十九个人之中,除了塔娜以外,剩下的十八个人都是跟她一样的——
狂暴战士。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们才选择了走这一条路。
别的队伍因着在元国境内行走,安全程度较高,另外为了避免惹眼,以致与元国的官府发生冲突,她们身上所携带的兵器并不多,都是一人一把常规的护身刀剑,形貌并不张扬。
而巴雅尔她们这一路却是不然——
统共二十个人,每一个人手上带的兵器都不一样。
巴雅尔自己就带了一柄硕大的狼牙棒,棒头子赛人的脑袋大,上面林立的尖刺每一个都足足有一搾多长,刺棱八角的,跟个硕大无比的苍耳子似的,狰狞恐怖。
一旦抡将起来,保准三五个人都近不了她的身子。
沾上死,碰上亡。
至于她的小跟班,阿丽亚,则是带了两柄大铜锤——
别看阿丽亚平素一副温温吞吞,腼腼腆腆的小女儿模样,她实则是又能吃,力气又大。
两柄大铜锤加起来都有半人多重了,可她掂在手里却是轻飘飘的,就跟掂着两坨棉花似的。
除此以外,阿丽亚的腰上还缠了一盘一丈多长的粗铁链子——每一节铁扣子都有人的大拇指头粗,这也是阿丽亚的武器。
无怪乎巴雅尔先前吵着闹着打滚着都要带上阿丽亚一道,她的确是一个不容小觑的战力。
至于其她姐妹,手里的武器也都奇形怪状——
什么长刀、长矛、长枪、开花枪、开山斧、大戟、三叉戟、鸡爪镰、流星锤、大铁钩、鱼刺鞭、开花鞭……
乱七八糟的,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
她们的人跟她们手上惯使的兵器一样,全都是些张牙舞爪的货色,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这不么,才将将出来没两天,巴雅尔就手痒痒了,忙不迭地鼓捣起其她姐妹跟她一起去掏“耗子窝”——
所谓的掏耗子窝,就是去抄山寨,掏那些山贼流寇的贼窝。
巴雅尔仗着自己艺高人胆大,十三岁的时候就敢纠集着二十来个不怕死的半大丫头跟她一道去往万山蛮荒里头抄山灭寨。
且她总是剑走偏锋,不循路数。
每每都似神兵天降,没防备地就将那些山贼流寇们杀得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
她至今出入险境百余次,不仅未尝败绩,甚至跟她一道的姐妹连挂彩都不带有的——
巴雅尔如今砍山贼流寇的脑袋,比砍瓜切菜都利索。
且十天半个月的不出去找点儿脑袋砍砍,她就觉得浑身刺挠,怪不熨帖的……
*
三年前,塔娜与巴雅尔初见的时候,塔娜还是一个被粗铁链子像栓狗一样地拴在地窖里面,以供山贼喽啰兵们发泄的奴隶。
因着地窖里的不见天日,和山贼喽啰兵们对她没日没夜的折磨,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那些山贼给掳劫上山的了。
与她同样遭遇的可怜女人还有二三十个——
至少二三十个。
她们被那些山贼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窖里面,被像狗一样的拴着,吃着猪狗不如的,潲水一样的食物。
无论外面是严寒还是酷暑,她们的身上总是赤条条的,不着寸缕——那些山贼们为了行事方便,从不给她们穿衣服。
塔娜就这样不知道苦苦支撑了多少时日。
跟她关在一起的女人隔三差五地就会少去几个——
那些山贼从不给她们治病。
若是哪个发烧了,瘟着了,或是因着抵死不从,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好不了了,山贼们就会将那些气息奄奄的可怜女人从地窖里面抬出去,丢到深山老林去喂狼。
塔娜清楚地记得,一个在冬天里被冻得发了高烧的可怜女人被两个山贼喽啰兵像抬猪一样地抬了出去——
那个女人徒劳地向山贼们嘶声哀告,求他们饶了自己一命,自己躺躺就好了,好了以后还能再接着伺候各位大王……
而那些山贼们却始终不为所动。
塔娜不知道那个女人最后的结局如何了。
只是那个女人被从地窖里面抬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被送回来过。
那时候的塔娜,心里只剩下了麻木。
她麻木地活着,几乎与已死无异……
直到有一天,困住她们的那扇,把光明和自由挡得严严实实的大铁门,被人给从外面劈开——
刺眼的光亮裹挟着清朗的空气,顷刻间照进了阴暗潮湿的地窖。
塔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待到污浊散尽,塔娜才缓缓地睁开眼睛,看清了背光而立的那些人。
那是一群身形健朗,张扬明媚的少女。
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塔娜之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塔娜当时就忍不住地在心下里大为感慨,原来,女儿家也可以拥有青竹一般的挺拔之姿,长成她们这般高大伟岸的模样。
眼见得,好几个少女在为首的那个少女的指挥之下,接连下到了地窖里面,抡起手上的武器,砸断了她们的锢锁。
为首的那个身姿挺拔的少女在光亮中站着,清朗的声音自上而下地普度照临:“你们自由了。”
那个少女扛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狼牙棒,比人的脑袋都大,上面不住地往下淌落着黏腻浓稠的液体,不多时,便浸染了她的肩膀。
液体是暗红色的,带着浓烈的血腥。
塔娜却未曾感觉到一丝一毫的恐惧。
有两个少女给塔娜披上了衣服,把她搀扶出了地窖。
塔娜脚步虚浮地向外走去的时候,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她们为首的那个少女。
那个少女也注意到了塔娜。
两人对上视线的当即,那个少女冲着塔娜开朗地笑了一下。
只见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女浑身浴血,扛在肩上的狼牙棒上,赫然粘着一大块男人的脸皮,甚至有几根尖刺上还戳着几个眼睛珠子……
塔娜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连忙别过头去不敢再看。
“(哎呀,吓着你了。)”
那少女低声说了一句北国话,跟着悠地一下子把狼牙棒扫落下来,伸出手去像摘葡萄似的,神色淡然地把狼牙棒上戳着的那些眼睛珠子给摘了下来——
一边摘,一边还顺手扔到地上去踩。
那少女的脚底下接连发出噗、噗、噗的沉闷响声,听得塔娜浑身麻痧。
“(你是哪个部族的?)”
那少女踩完了那些眼睛珠子,伸手拦住了塔娜的去路,“(我很少在这里看见北边的人。)”
塔娜不敢看她,只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回话:“我……我听不懂……”
那少女愣了一下,跟着换成了流利的元国话:“你不是北国人么?那你怎么长成这样?”
塔娜回答说:“我的母亲……是遭到了北国人的□□生下的我……我不会说北国话……”
“噢……”那少女皱了皱眉头,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丫头……”塔娜据实以答。
只因她是一个没有带着祝福降生的孩子。
那少女似笑非笑地看着塔娜:“丫头?这算是什么名字啊——”
“巴雅尔姐姐!都绑好了——”
不待那少女接着说话,远处就传来了另一个少女的声音。
塔娜也跟着循声望去,就看见不远处开阔的平地那里,二十来个山贼被五花大绑地捆在那里。
每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面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说话的那个少女一脸稚气,看上去岁数不大,而她的手上却掂着两只硕大的铜锤。
巴雅尔慢悠悠地走过去,从那个一脸稚气的少女的手上接过一只铜锤,比划了两下:“我教你啊,要这么砸——照准了天灵盖,快、准、狠——”
但闻“梆”的一声,铜锤砸下,巴雅尔手底下的那个山贼当场脑浆迸裂,轰然栽倒。
“你看,一下子就死了吧。”
巴雅尔云淡风轻地把铜锤递还给了那个满脸稚气的少女。
那少女接过铜锤,在手里掂了两下,照着巴雅尔方才教给她的方法,像砸核桃似的接连照着那些山贼的脑袋上砸下。
一时间,惨嚎声,哀求声,铜锤落定声,不绝于耳……
*
那些被山贼囚禁的女人们何曾见过此等地狱一般的景象!
她们被吓得昏的昏,倒的倒——
不大一会儿,就瘫软在地上了一大片。
只剩下塔娜自己还在那里站着了。
这时,她不仅不觉得害怕了,甚至还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巴雅尔的近前,毫无惧色地看向浑身浴血,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似的巴雅尔,神色镇定地对她说:“我想报仇。”
巴雅尔低头与她对望片刻,跟着咧开嘴笑了:“好呀。”
巴雅尔大步流星地走到那个满脸稚气的少女的身边,示意她给自己一柄铜锤。
那个满脸稚气的少女只一扬手,就递了一柄铜锤给她,仿佛轻若无物一般。
巴雅尔模样轻松地单手拎着那柄铜锤回到了塔娜身边,把铜锤的手柄递给塔娜,对她笑着说:“阿丽亚的铜锤很重。你要是拿着,得用两只手。”
塔娜稳了稳心神,伸出双手接过那柄沾满了脑浆和血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的铜锤。
跟着就听见“铛”的一声,沉重的铜锤把塔娜的身子给带的摔倒在了地上。
塔娜整个人都趴在铜锤上,顷刻沾了满衣襟的血液和脑浆。
巴雅尔见她这副狼狈至极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一嘴的大白牙,但还是朝着塔娜伸出了手,想要去拉她一把。
塔娜却是避开了巴雅尔的手。
她艰难地双手撑地,踉跄起身,跟着连拖带抱地把那铜锤带到了一个引颈就戮的山贼的眼前。
那个山贼瞪着赤红的双眼,目眦尽裂,嘴里也不住地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也不知是被吓得神智错乱了,还是想要以此吓退塔娜。
塔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个山贼曾经无数次地□□过塔娜,以致于塔娜长久的噩梦里,都是那个山贼的狰狞面孔。
此刻,那张面孔仍旧狰狞。
却满溢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和惊惶。
“原来,你也会害怕啊……”塔娜的心里蓦然一松,脸上绽开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她吃力地双手抱起那柄大铜锤,像抱着一块大石头似的,跟着双手一松。
铜锤轰然砸下,当即砸扁了那个男人的脖颈。
那个男人的两只眼睛珠子被巨大的力道挤压得弹跳出来。
沾满灰尘和血水的两个眼睛珠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塔娜的脚边。
塔娜鬼使神差地抬脚上去,踩爆了它们。
就像巴雅尔先前所做的那样……
塔娜忽然发现,她现在一点都不害怕了。
*
“你以后的名字,就叫‘塔娜’。——用你们元国话来说,就是珍珠的意思。”
不知何时,巴雅尔来到了塔娜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掩赞许地说,“你很勇敢。”
“珍珠……不行,那很珍贵,我不——”
塔娜闻言,连忙止不住地摇头,直觉得这个名字自己不配。
“你也很珍贵。”
巴雅尔解下自己的外氅,轻轻地披在了塔娜的身上,对她诚挚地笑了。
塔娜眸光晃动,愕然地看着巴雅尔。
巴雅尔笑着向塔娜伸出了手,声音很温柔地对她说:“你跟我们走吧。从今以后,你就是受到额吉天神保佑的,乌拉勒吉的女儿了。再也不会有坏人敢来欺负你了——我叫‘巴雅尔’,是乌拉勒吉未来的战神。”
塔娜先是愣了一下,跟着紧紧地握住了巴雅尔的手掌。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颤抖着声音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