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三天光明》MathG

18、过去的遗毒

　　在市中心的老城区，遍布着曾经热闹辉煌的集市残骸和曾经十分盛行的但已经残缺了的马赛克同款外墙。这对人们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即使一座座高楼平地而起，人们也永远会记得曾经嘈杂的菜市场，香油、馒头、各类调料的怪异香气和无分男女老少的吆喝声，以及鲜红的、令人放心的“童叟无欺”标语。

　　这些行当早些年还是很赚钱的，只是这些年，很多的集市都被改成了建筑用地，经济也越来越不景气，很多小买卖生意人都被逼的另谋他路，但也有人寻不到什么出路，只能日复一日地做着原来的活儿，日子过的虽然不算一贫如洗，但是什么都要精打细算也够让人操心了。

　　“我说，你能不能别在家打麻将了。”童卫东看着一地的瓜子壳说，“我这，你赔的我一下子挣得回来么？”

　　女人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随便地说：“要是没我，谁给你生孩子，谁给你看孩子？”

　　童卫东急了：“那你也不能让人来家打啊，安安还小，老在这种环境里怎么行？”

　　“他还小什么啊小，他都初中读了好几年了，还小？”那女人扶着床沿坐了起来，又说：“再说咱家这个多省心，好歹是个健康的吧，不像你姐的疯儿子，净找事儿！说起来，我们还白养他好几年呢！”

　　“你别说了，行不行！都是你当时非让我同意！”童卫东有点生气，他叹了口气，佝偻着身子拉了张椅子缓缓地坐下。

　　床上的女人走下床来，神秘兮兮地凑近他：“那个老头是不是挺有钱的，我看他都上报纸了上次，要是他死了”那女人拖着长音，“总得给那孩子留点钱吧，那我们也养他那么多年对吧，”女人轻轻吹了吹指甲，“不得给点？”

　　童卫东惊诧地瞪大眼睛：“你想什么呢！”

　　“我都看见了，我盯着呢！”女人笑了笑，“说那老头子快不行了，好多人都盯着他手里的东西呢，说什么要拍卖呢！哎哎，说真的，等他一死，你就去……”

　　“你闭嘴吧！”童卫东恼怒地看了她一眼，但回头看看童安的房间门，孩子也就是个一般孩子，初中升高中又是一道坎，要是能上五中是最好，可那也是重点高中啊，这少不了花钱，现在学历这么不值钱，以后还不得上个大学，别像自己，心里竟然也自己琢磨了起来……

　　一个大晴天，阳关特别的好，就是在这样的一天，邓平从教室外走了进来。萧眠现在想来，那道身影就像是无法躲避的命运，而那天的阳光就像一个巨大的讽刺，无论多么好，多么灿烂，都照不到他身上。

　　“萧眠，你出来一下。”邓平表情凝重地说。

　　萧眠忐忑不安地跟着出去了之后，这一天就再也没回来。

　　徐笙心不在焉地忍了半天，晚自习的时候去问了邓平。

　　邓平很惊讶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出什么事儿了？”徐笙想了想，说：“我关心一下同学。”

　　“他爷爷去世了，你……”邓平叹了口气，“等他回来了，你开导开导他。”

　　“什么？那老师你就让他自己走了啊？”徐笙语气中的责怪语气太重，搞得邓平黑了脸：“你回去上自习！有人来接，我看着走的！你们还有这么一堆人，我走啊？”

　　“邓哥，你别生气……那我去看看行么？”

　　“等周末！你自己爱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回去上自习！”邓平生气地把徐笙一脚踹回班里。

　　“等周末？这几天他都不来了？”徐笙又探出脑袋。

　　邓平一巴掌拍过去，徐笙堪堪躲过。

　　徐笙艰苦难耐地忍了好几天，他小心翼翼地给萧眠发了几条短信，但是连半个字儿的回复都没有，他眼睁睁地看着萧眠桌子上的卷子堆了一层又一层，华桦、刘量程甚至小八都来转悠着问他，他一时既无奈又烦躁。

　　终于忍到周末，他起了个大早一溜烟就骑着车出去了。

　　一路上他都无暇顾及路边的风景，终于骑到了，还是熟悉的长街，想来从暑假之后已经好久没过来了，清晨的微光和气息都很清新。徐笙一路上紧赶慢赶，但是真的到了地方，他却站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他踟蹰了一会，才上前敲了敲门，没人回应，他轻轻推了推，竟然推开了，他一时有点担心，连锁门都忘记了……

　　徐笙在田畦里面看见了小样，小狗在欢快地啃咬着地里的东西，地里已经是一片稀烂，徐笙皱了皱眉头，又转而去落地窗那边往屋里看，没见人，就又沿着落地窗转到了客厅外，屋里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走着走着他脚步慢慢停滞下来，他看到一个身影瑟缩在餐桌边的地板上，好像正在安睡，脸红扑扑的，周围是一地的碗碟碎片。他狠狠地说了句脏话，转身就往客厅里跑。

　　当他不透过玻璃看着这一切的时候，徐笙的眉头挤成了一团，他慢慢地靠近地上的身影，伸手摸了摸萧眠的脸，烫的不行，他用脚把周围的碎片划拉到一边，轻轻地摇了摇萧眠，萧眠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睛里氤氲着水汽，他盲目地把徐笙的手往下扒拉：“你走……你走……”

　　“你发烧了，在这里睡了一夜？真成，以后别在地板上睡，先起来，咱们回床上。”徐笙紧紧攥着萧眠，萧眠固执地不肯动，就推了徐笙一把，徐笙不敢太用力，竟然被他推到了，一只手落在旁边的碎瓷片上，划了一条深深的口子，瓷片上沾了血丝。

　　萧眠看到惊慌地用手把碎瓷片都划到一边，他颤抖地伸出手但是又不敢伸过去，就好像空中有两股巨大的力量在他的手上纠缠，最后他还是默默地收了回去。徐笙看了看伤口，没太在意，他把僵硬的萧眠扶起来，轻声说：“我们去床上，你发烧了。”

　　“你的手……对不起。”萧眠喃喃到，然后任由徐笙把他推回了房间，任由徐笙给他盖上被子，任由徐笙拎着一块湿毛巾敷在他的额头上，任由徐笙在外面叽叽喳喳地给他妈打电话问发烧的人应该吃什么喝什么……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你就是个祸害！和你妈一样！到哪儿祸害谁！你爸就是被你克死的，谁跟你在一块能好啊！”女人尖利刺耳的声音让他从睡梦里惊醒，头一阵没来由的疼。他猛的坐起来，头顶上的毛巾一下子掉在胸前，细看起来，里面还有几条血丝，他，他……手还没好。

　　徐笙正好推门进来：“诶？你起来了？正好，来吃点东西吧。我做的……嘿嘿，你凑合吃吧，就是普通的粥还有鸡蛋糕，你想吃哪个呀？”

　　“我，我……”

　　“那就都尝尝吧，不好吃忍着点哈。”徐笙笑眯眯地把两个碗放到萧眠旁边。

　　徐笙问：“我喂你？”

　　“不，不用，我自己来就可以。”萧眠红着脸说。

　　萧眠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尝了一口粥，又看了看徐笙，又尝了另一个碗里的鸡蛋糕。徐笙期待的目光投过来：“怎么样？”

　　“都很好吃……真的”萧眠一口没落下地都吃完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徐笙问到：“你要休息一会吗？那我先……”

　　“我，我是不是，是不是个累赘，我是不是……命不好……就是他们说的那种……”萧眠把头扭回去轻声说。

　　“不是，他们说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爷爷……这叫喜丧你懂不懂？”徐笙笑了笑，“你的路是难走了一点啊，但是现在就没有问题了啊。”

　　“为？为什么？”萧眠把头扭回来。

　　“因为现在有我陪你走啊。”徐笙目光坦荡，平静地看着萧眠。

　　“可是你手上的伤……都是因为我，其实上次我就……在想，是不是，是不是自己错了……我，我不应该……我……”萧眠磕磕巴巴地说。

　　徐笙拉过他的手，说到：“我的选择，与你无关。我这么好的人，想护着的人，当然也是因为他好。”他又叹了一口气，“我就这么不值得相信么？”

　　“不，不是的……谢谢你。”萧眠叹了口气，心里想，你不知道我以前的日子什么样的……“谢谢你这么死心眼，你……”

　　“是啊，所以别劝我了，”徐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有点烫，怎么不退烧呢？要不我再出去买点药，这都半天了。”

　　萧眠拽住他：“别，别去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那些药。”

　　“也是。”徐笙皱了皱眉，“那怎么办？”

　　萧眠用手指轻轻抠着徐笙的手心：“你陪我一会就好了。”

　　“以后不许，把碗碟弄的满地都是。”徐笙紧紧捏紧了萧眠的手指。

　　萧眠小声咕哝着：“犯病了……”

　　“哦……”徐笙看着萧眠泛红的脸，他脱了鞋，一下跨上了床，萧眠惊恐地盯着他。

　　“你不是要休息吗？不是要我陪你吗？我陪你睡觉啊。”徐笙苦巴巴地说：“你忍心让我坐在旁边么？”

　　“我，我……”

　　“你先躺下。”

　　萧眠转过去，后背对着徐笙，紧张地拉了拉被子。徐笙低笑了一声，一只手从被子下面伸进去，从萧眠的后背滑到了腰，然后又从腰滑到了小腹。萧眠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徐笙手使了点力，把人往自己的怀里揽了揽，萧眠的后颈感受到徐笙头发丝擦过，连动都不敢动。

　　徐笙压低声音说：“你……放松点，别这么僵着。不然我真做点什么了……”

　　萧眠听了话，起初有些惊慌失措，但他还是渐渐试着闭上眼睛，轻轻抬起手摩挲着徐笙的手，他看着徐笙手心的黑点，一阵难过，由于发烧，不久他又沉沉地睡过去了，依然攥着徐笙的手。徐笙用另一只手撑着头，看了看怀里的人，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上了轻轻的一个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