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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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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纸上新画的画上粗线条还未来得及处理,一双修长的手便毫不犹豫地将它从画板上撕下,男生一气呵成将画纸揉成一团头也不抬地随手一扔,便又在新的画纸上徐徐铺画开来。
不一会儿,地上便堆满了一团团的画纸。许熙在反复的挣扎中终于确认今天自己一点都不想画画,便干脆不顾老师还在授课,径直从教室里走了出来。老师也只是一抬眼皮没有管他,便继续授课。
今天没有画画的心情,就算是坐在教室里画一天也画不出什么幺蛾子——许熙一直都是这样画画的。所以这位极具艺术天赋、老师也从不会严苛要求他成天作画的男孩,正百无聊赖地在学校里四处乱逛。
转过一栋建筑物,不知怎得,他眼角扫到了自己从来都不会看的香樟树。浓郁的枝干和茂绿的叶子为正在树下看画的女孩打下一片阴影,树缝里透出来的一点阳光散落周围,让一个盛夏的下午显得干净又美好。
女孩把画纸铺在长椅上,自己靠着椅背低头专注看画,一边看一边还时不时地抬头,似乎在思索什么。
在... ...看香樟?许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正好是一棵香樟。转过头再看一眼树下的人,发现居然正好是昨天走路撞到自己的那个女孩。鬼使神差地,他放缓了脚步,轻轻地向那棵他从不会靠近的香樟树走去,欲到她身后看看她画的画。
素白的纸上,黑色的线条粗粗地勾勒出香樟树枝桠的轮廓,视角是树根下正仰角,乍看像一朵不规则花。许熙下意识地想着接着该怎么画,怎么打阴影、怎么加粗、描边,没意识到自己被勾起了画画的念头。
两人都看得认真,但女生先一步反应过来背后有人。许熙没有意识到女生忽然转身发现了自己,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女生已窘红了脸,慌忙地想把画纸收起来。
“啊”,许熙笑笑,抱歉道,“对不起啊,偷偷看你的画,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香樟啊!”他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解释道:“昨天早上看你画的画也都是香樟,所以觉得很有意思,香樟树很简单,很少有人会画那么多张。“
苏莫半天没有吭声,一张脸憋得通红。等了一会,发现他似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憋出一句:“你不上课?”
“我艺术生。”许熙不在乎地耸耸肩。
苏莫呼出一口气。行吧,那她可以接受他这么悠闲地在现在这个点散步的模样,也可以接受他看自己的画了。
而她可是在上体育课,自己这些画也可以说是随手乱画的,毕竟她又不是艺术生,丢不了脸... ...
“你在哪画的这片香樟林啊?”许熙随意开口。
“啊?”苏莫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很快就看出来了画上的是同一片香樟林。果然是艺术生吗!就这么几眼就看出了门道,她自己可是花了整整二十天、结合梦境才懵懵懂懂感觉这是同一片树林,而他居然才看了几眼就看出来了!
苏莫感觉让他看看说不定还能看出什么,便果断拿出之前慌忙想收起的画递给他,神色严肃道:“你帮我看看这些画,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异常来!”
许熙见她突然正色,微怔了怔。明明刚刚还不想让他看,这又是怎么了?不过他也没问那么多,拿过厚厚一叠画纸,粗略翻看了起来。
“有什么异常吗?”许熙不确定地反问,不知道她想让自己看出什么。看上去就是一片非常正常、非常普通的香樟林啊,有什么异常?
眼看刚燃起的希望就要灭掉,苏莫有些着急,语无伦次道:“就... ...就感觉、就是有没有什么感觉不对的地方、或者... ...或者能不能,能不能从这些画里看出什么特点来!”
“特点?”许熙托腮,以为是她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地方放在了画里,想让别人看出来,低下头去打量着画,凝神思索。
但... ...这就是普通的画啊?
甚至还有些简陋,和粗糙。
无论身为艺术生的许熙怎么反复看,他也看不出花来。许熙无奈摊手,把画纸还给苏莫,后者马上垂头丧气。
许熙看她满脸失望,下意识想安慰安慰她。毕竟是艺术创作,哪里有那么简单嘛。有时候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画出来的画都能名留千古、流传百世了,可在别人眼里往往就是张垃圾,甚至垃圾都不如。
但下课铃声又正好响起。
苏莫起身,冲他摆摆手,道:“算了,谢谢啦。“然后跑向教学楼。
许熙也起身,慢悠悠地返回教室。
远处,一直匿在一棵大树下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道气音。
“估计是今天晚上了?“满山头也没转,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听起来却分明把握十足。
昨天他们很快就确定了苏莫就是呓灵要化梦的人,银殷带着他神不知鬼不觉地夜闯私宅,还肆无忌惮地进人家小姑娘房间看人家睡觉,那叫一个无所顾忌、胆大妄为啊... ...咳咳呸呸呸,扯远了。
入夜,他果然就看见了苏莫身上的呓灵。开始只是在她手臂上,有一个丝带般的东西缠绕在她手臂上,到苏莫睡得沉了,那灵体便慢慢铺展开,一下钻入苏莫脑中。苏莫随之猛地从床上坐起,走到桌边开始画画,整夜里,毫不停歇地画画。
满山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虽然他梦游,也有看人梦游很可怕的心理认知,但这也算是他第一次看别人梦游,直面梦游到底是怎么一副诡异情状,那观感... ...真的一言难尽... ...
好在银殷的冷眼旁观救了他,让他稍微缓了缓。
满山深觉,这么多年来,看过他梦游样子的人不容易。尤其是自家父母,那心理能力,满山都不敢细想。
直到天快要亮,呓灵从苏莫脑里出来,重新回到她手臂上消失,苏莫也终于安然躺回床上,满山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
银殷说,呓灵化梦前需要先扰乱寄主神思,碰到触发化梦的人或物才会开始真正化梦,将人困在梦境里。或许是老天对满山这个新手比较友好,又或许是苏莫太专注于高考很难分心,这个呓灵居然过了这么久,还处于化梦之前的干扰期。
已经化梦越久的呓灵,对人的心智影响越大,它创造的梦境也越难破除。所以刚刚开始化梦的呓灵,最容易抓获。而这个正好,可以给满山练手。
呓灵者,为阴邪,多执念。能触发呓灵化梦的,一定是和它执念有关的人或物。直觉告诉满山,呓灵一定和许熙有关系,而且今晚一定会开始化梦。虽然不知道这个呓灵的执念是什么,但今晚,他一定会看到苏莫的梦境,明白缘由。
他神情里的笃定,让银殷有一瞬间的恍然,仿佛站在自己身边的不是一个畏畏缩缩、一无所知却迫想改变命运的新任灵奴,而是一个骄傲、无所畏惧、经验丰富的老手。
明明才半天而已。
有人曾经告诉他,有些人的强大是天生的,尽管或许他们自己都没发现。
呓墟灵力崩溃,墟主撑不了多久了... ...银殷不觉在心底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待在呓墟的来着?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为墟主寻找灵奴?
或许... ...他这次,找到了一个千年来的——最强灵奴。
满山没来由的肯定气场,让别人也莫名笃定相信。
那些画,都是同一双眼睛,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同一片樟树林。如果不是那个痴痴凝望树林的人,就算是和呓灵有关系的许熙,也看不出它究竟是在看什么,故而许熙也发现不了樟树林的特点。
满山自然也不能。
不是其中人,不知其中苦。
但满山敏锐的直觉,让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虽然他从那些画里也看不出什么,但他朦朦胧胧地感觉,那片樟树林似乎不大,而且... ...好像并不生于山野,倒像是被人圈种在什么地方。
南方多樟,但谁会特意种一片樟树林啊?
触及到知识盲区,满山看向身旁的银殷,问他道:“峪城是什么地方啊?地点是不是也和呓灵的记忆有关?”
银殷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平淡道:“范围太大,也许是整个城市都和它有关,也许只是某个地方埋着它的执念。”
如果重点是一片樟树林,那么这次肯定是某个地方了。
入夜,满山看着缠在苏莫手上的呓灵似吸收了什么精力般苏醒,慢慢抖落铺散开来,渐渐挤满整间屋子,向自己身上铺过来的时候,开始下意识地后退。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制止他的动作。
满山侧头看向止住他的银殷,后者脸上没什么表情。
满山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强迫自己的身体静静等着已成布状的灵体向自己展过来。
皮肤触到木头质感时,满山脑里瞬间一片混沌,一道从左手腕处传来的浅浅凉意却存在感极强地把他的思绪生生扯过,不容忽视般强横地逼迫他清醒过来。
再睁眼时,眼前已是乍然不同之景。
银殷站在他身侧,意味不明地轻嗤了一声。
脑中的浊乱之感消退,满山心知自己这也太容易受呓灵影响了,一点反手之力也没有。他摇摇头,甩去之前的头昏脑胀,然后抬头。
只见一株硕大的古木正立于他们两人之前,枝叶繁茂,苍劲葳蕤,细细的花苞一片又一片,洋洋洒洒挂于叶间,仿佛下一刻就要化做白色的细碎星光。背后的群谷包围之间,一坐山村落于低处。
如盖香樟旁的村碑上,毛笔写就的明晃晃三个大字鲜红扎眼。
峪城,张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