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梦墟—锦衣夜行》有疾

3、第 3 章

　　周末傍晚，太阳将西。
　　虽然莫名其妙瞎了眼、莫名其妙被带到一个叫呓墟的地方、然后又莫名其妙恢复了视力的魔幻经历实在很像他的一场梦境，但手腕上的冰凉触感，丝丝缕缕地沁入满山心底，提醒着他时刻保持清醒。
　　那是一只背刻符语、边勾云纹的贴腕银镯。
　　昨天回来后，满山便发现它取不下来了。联想到和墟主的契约，估计是要等到契约完成的时候才能取下来了。他估计着这镯子应该也算是个古董？也不知道质量好不好，小心别被他梦游的时候磕坏了... ...噢对，银殷说任职期间不会再梦游了！
　　我昨晚真的！没！梦！游！
　　激动于自己十多年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如此之安稳无事的觉，满山一脸兴奋激动，迫切地想要找个人分享喜悦，转了一圈才发现四周并无他人。下意识高兴地去看戴在左腕的银镯，这一细看，满山发现它上面刻的符文，似乎不是那些道士们的鬼画桃符，倒像是某种古代文字，而边上的花纹也不像是单纯的装饰，好像... ...是个阵法图样？
　　——不过满山也看不懂，也懒得去猜。
　　毕竟他的要求是管用就行。
　　和同学借了块双翘板，装模作样地一路踩到了校碑前，满山似有似无地观察着周围滑滑板的人。
　　他这工作似乎还挺急切，昨天刚上任，今天就要到外地出差了... ...满山被自己的说法弄笑。本来想准备准备，回来之后才发现，他这一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准备个啥啊！这次出差就当练手了，熟悉熟悉流程。不过这怎么走啊？这要是直接穿过去，会被人发现吧？他装作不经意地回头去看背后的人，发现这时恰好自己周围没什么人，抓准时机脚下一滑，直冲墙壁溜去。

　　夏初，开满花的香樟树绿意葱葱。
　　阳光下，香樟花的盈盈白色与树叶的鲜绿恰到好处地交织，浓郁馥密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味道在清晨的空气里扩散，此时倒并不难闻。风一吹，反让人闻出一股子清新美好。
　　男生蹙着眉，神色不耐，斜眼看着面前画纸、画笔凌乱地掉一地的女生。女生慌张地把散乱的画纸胡乱捡起，又把画笔一支支收在手里，才急忙站起来，红着脸对着自己面前清逸俊秀的男生嚅嗫道：“对... ...对不起，我太急了，没看到你... ...”说时还在轻喘。
　　男生正想开口，却在张开嘴的那一刻听到了学校的上课铃响起，还没发出声音，只见面前的女生神色一变，然后疯了一般大声叫着：“啊啊啊啊... ...迟到了！迟到了！我先走了！抱歉抱歉... ...”便开始狂奔向教学楼。
　　许熙一脸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看女生拔足奔跑的背影，满脸疑窦。他刚刚扫了几眼掉落在地的画纸，纸上画的都是在不同角度看到的香樟，有成排成列整整齐齐的，有数量不多但长的繁密茂盛的，也有那些形状怪异独特的... ...画说不上精致，甚至有粗糙到几笔就随便画好的，但是数量却很多。
　　他们学校是一所重点中学，普通学生都为了成绩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和空闲时间，根本不会抽出时间来画一两张画，何况是那么多。他以为那女生和自己一样是个艺术生，却不想她听见上课铃响后那么紧张地跑往教学楼，居然是个普通生？
　　艺术生的教室不在普通高考学生的教学楼，反而在另一个方向，而且上课时间也晚了一个小时，所以他在听见铃响后也只是耸了耸肩，一点也不着急。但他还是加快了脚步继续前进——他和很多人一样不喜欢香樟，这过于浓郁以至于刺鼻的味道让人闻了一小会儿便头昏脑胀，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在他背后，两个人影缓缓出现。
　　接着是一声响天震地的喷嚏。
　　银殷眉头微皱，但内心已经非常嫌弃。满山感觉到身旁这人的情绪，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可这也不能怪他啊！他那儿是初秋了，这儿分明是盛夏！盛夏好吗！还一下就到了味道这么重的香樟树边上，他一时没忍住打了喷嚏。
　　香樟不是让人鼻尖发痒的气味，但他居然打了个喷嚏，还正好是在貌似有洁癖的银殷旁边。
　　满山有种自己专挑银殷不满对着干的感觉... ...
　　天知道他真不是故意的啊！！他还想抱他大腿呢！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人类而对方貌似是一个很强的物种... ...
　　咳咳，言归正传，这里也是学校，虽然不是大学，倒让满山回忆起了自己读高中时的样子。只是一切看上去似乎十分正常啊，也没看见什么奇奇怪怪的灵体什么的，他侧头看向银殷，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呓灵只在夜间出现，你入夜便能看见它们的实体，然后只需解开它们所化梦境，到时你就自会知道怎么附灵。”银殷尚算尽职地解释，“它们选定的化梦对象，在白日里也会有些症状，虽然各不相同、难以发现，但还是与旁人有些许相异。我们现在需要锁定化梦对象，尽快抓灵。”
　　总结来说，现在要做的就是观察。
　　满山觉得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难怪墟主会看上他。好歹自己也是梦游了十几年的人，白日里什么症状没有过，对于旁人来说难以发现的细微之处，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更何况他还有一双饱受梦游折磨而变得异常敏锐的眼睛... ...
　　银殷看他突然志气满满，觑道：“如何？”
　　“没什么。”满山嘴尖开始微微上扬，“只是发现... ...刚刚那个女生似乎有些不对。”
　　银殷闻言，眉骨轻抬。
　　啧，没想到他还挺快。

　　虽然苏莫深知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并且在路上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她赶到教室门口看到老师时，还是不由自主地两腿发虚，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里。
　　她喊了声报告，老师正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着什么，所以也没责怪就让她直接进来。苏莫头脑发胀地抱着东西走到了自己的座位，深吸两口气定了定神，将乱七八糟的画纸画笔塞进桌子里，拿出昨天晚自习结束后放在桌里的书和笔记，强迫自己赶快进入学习状态，开始认真听老师讲课。
　　第一节课就这样在匆匆忙忙的节奏中结束了，等下课铃响老师走出教室后，苏莫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旁边的闺蜜路羽飞看到她这样如释重负，便笑着打趣：“怎么了，我们家莫莫这是赖床了？你这十分钟，少听了老师多少知识点啊？高考得少考多少分啊？”
　　苏莫哼了一声以示回应，没说话，随即拿出之前胡乱塞进桌里的画纸画笔收拾整齐。陆羽飞看到苏莫手中厚厚一叠画纸，惊诧道：“哇，不知不觉画了这么多了啊！我们都巴不得每分每秒都用来学习，你还真是舍得花时间来画画啊... ...”
　　苏莫淡淡一笑：“没有啊，我在学校里都是整天努力学习的啊，这不是每天晚自习结束了回家画几张嘛，画个几十天就有这么多了呗。”
　　陆羽飞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她以前劝过苏莫不要在冗长的晚自习结束后回家画画了，这样休息不好又影响学习。苏莫却笑着摇摇头说，自己画画其实也是一种放松啊。但陆羽飞知道，苏莫其实根本就没有放松下来，似乎还每天都会画得很晚，精神状态也越来越不好。而且她猜测，估计苏莫是怕被父母发现她竟然在紧张的学业里“不务正业”，所以才每天把画的画带到学校里。
　　她多次想要开口劝一劝苏莫，可是每次一谈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画的画，苏莫就变得非常奇怪，绝对闭口不言。
　　快高考了，大家都有压力，陆羽飞想着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该找苏莫认真聊聊了。

　　托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已经是十点多了，深夜。
　　苏莫筋疲力尽地从包里拿出收好的画纸，一张一张在书桌上展开。各色画笔在一张张白纸上或重或浅地勾勒，千奇百怪又无一相同的香樟树在素白的纸上铺陈，这是她的画，却并非她想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莫开始做梦、梦游。
　　一开始，她浑身疲累、像没睡过一样在早上醒来，看见自己书桌上画笔凌乱、纸张飞扬，猛然被吓醒。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似乎是她自己的笔迹。几天同样的经历过后，她意识到是自己开始梦游，在晚上整宿整宿地画画。
　　刚看到这些画作时还觉得好玩，虽然自己喜欢香樟，但还没从这么多不同的角度看过、更别说画出香樟，果然潜意识这么厉害吗！她开始还挺有兴趣，觉得应该是高考压力有些大，估计大脑底部的艺术细胞自我放飞了。可是等过了十几天、自己白天精神不好、完全没有平时那么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了，苏莫意识到不对劲。
　　梦游并不解压，反而让她晚上不能好好休息，徒劳耗费她的精力，让她白天头昏脑涨，复习不进去。
　　而且那些梦，也越来越清晰... ...
　　不，不是那些，从头至尾，就是一个梦。
　　她每天把画带到学校，不是为了避免父母发现，而是开始研究自己梦游和梦境的由来，想从这些画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再看这些画，越看越古怪。乍一看是不同地方的樟树，可是认真研究，苏莫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同地方。
　　出自一人之手，执着地画着同一片樟树林。白纸之中，仿佛有一双同样的眼睛在凝视眺望着这千樟之林。
　　她也不是没想过告诉父母，或者找羽飞聊聊，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居然一直没有说出口。
　　冥冥之中，她觉得这得由她自己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