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打脸竹马了吗？》禾见青山

29、皆是寻常

　　骆乔方笨拙地摆摆手，“我才刚来。”

　　说罢局促地拉开对面的椅子，“你坐。”

　　丽丽温柔地笑了笑，应言坐下，体态娉婷。

　　大概骆乔方的表现的确很像是吃了枇杷膏之后的样子，丽丽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槐木果带了吗？”

　　骆乔方把槐木果从自己椅子后拿出来。

　　丽丽心中一喜，就要伸手接过来。

　　骆乔方却不欲她如此轻松，微微缩回手，貌似委屈道：“我如此坦诚待你，你是不是要带我去你家看看。”

　　丽丽满眼都是冒着金钱气息的槐木果，手也没缩回来，口中随意称是。

　　“能不能告诉我，枇杷膏是怎么做出来的？”言语中少了几分疯癫，沉静得像苏琅河的水。

　　丽丽终于觉得不对劲，抬起头，发现对面的“魏先进”居然一脸讥诮地看着她。

　　眸子一眨，一双猫瞳警觉成一条竖线，当机立断，丢了槐木果转身就要跑。

　　苏小笼第一时间蹿出来，随手挥出一个遮蔽方圆几米视听的幻术，跟骆乔方一起把丽丽堵了个正着。

　　“喵——”丽丽原形毕露，一张花容变成了猫脸，凶狠地冲堵在前方的小笼狂啸。十指一弯，挥着利爪就扑过来。

　　眼下狸猫是一副绝对不轻易被困的样子，反倒惹得苏小笼跃跃欲试。

　　“嘿，凶什么凶，今天就拿你练练手。”苏小笼战意颇浓，提前隔绝左右视听本来就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这下也敢放开手脚，想检验一下近日被白鹄训练的成果如何。

　　骆乔方也知道她要干什么，挥手臂用法术把遮蔽视听的空间弹得更大一些，堵在了狸猫的退路上。

　　狸猫速度很快，苏小笼就势一弯腰，躲过她的利爪，错开几步，同她拉开一点距离。

　　双手结印，干错利落得凭空引出一道天火，往狸猫直冲而去。

　　狸猫一时不察，被燎到了胡须，顿时恼羞成怒，临空一跳，跃到半空，旋转身体，凝成一道刀风，朝苏小笼刮去。

　　狸猫的脑袋藏在双臂里，不便使用视觉上的幻术。苏小笼伸手往空中一抓，在虚无中拉出一对锣。在狸猫冲到面前时猛地一撞。

　　“锵——！”魔音贯耳，余震绕梁。

　　狸猫被袭，精神力被扰。大概此刻头痛欲裂，呼吸也明显乱了。

　　幻术说到底其实就是精神攻击，风火雷电，毒虫鼠蚁幻化出来那是扰人心智，痛感真实，也的确是折磨人的法子。苏小笼此次的确是攻击成功了，却未曾想狸猫身子旋在半空中，连自己也难以控制攻击力度，即便深感痛苦，还是攻势未缓，直冲苏小笼而去。

　　“嚄！”苏小笼的实战经验还是太少，没有预想到这点。眼见一双爪子锋利如刀，在自己头顶上方挥舞，心下微乱，膝盖一弯，艰难地避开。

　　“刺啦——”狸猫的爪子挠在地上，擦出几道火星，反手一挥，把苏小笼的帽子刮掉了，更差点划到苏小笼的脸。

　　骆乔方见苏小笼颇有狼狈之色，往前走了几步想过来帮忙，却被苏小笼喝住了。

　　“你就站那儿！我今儿还不信了，连一个小狸猫都治不了，那我也算不得是白从安的徒弟了。”

　　不远处苏小笼嘴巴抿成一条缝，神色倔强，眼神坚定，长发扬在风里，显出一种不同于平日的肃穆的美来。一句“白从安的徒弟”把骆乔方震在了原地，面前苏小笼意外跟脑海深处的身影重合起来。

　　——树影憧憧，溪流潺潺，阳光班驳。溪边站了一位红色劲装的少女，面对溪水，口中念念有词，一遍遍练习着什么。

　　——“你歇会儿再练吧，水系法术不是你的主天赋，学得比其他术法慢也是正常的。”

　　——“我不信了，就这么个小法术我能学这么慢，那我也算不得是白从安的徒弟了。”少女抿唇表情坚毅，少年只好在一旁为她守着。

　　那时的山光湖色同少女的面庞一般鲜活又难忘。

　　空间隔绝，风和光照都被定格，这一方小天地里，两人打得狠厉。

　　一顶帽子被两人身边的气流撵到了骆乔方的脚边，骆乔方抚住胸口，顿觉心如擂鼓。

　　言语间苏小笼也是怒了，就势一滚，鲤鱼打挺又重新站起来，召唤出一道幻缚灵术，黑色的藤蔓从地上爬出来，把才落地的狸猫束缚在了原地。

　　束缚的力量自然也是迷惑人心的，苏小笼又赶忙捏过一道负重符咒，隔空拍在狸猫的身上，半真半假，倒比真的更难以摆脱。藤蔓继续攀爬，裹住狸猫整个身子，慢慢收紧，狸猫明显觉得疼痛非常，嚎得更凄厉了一些。

　　苏小笼幻出砖头，往空中一抛。

　　战况激烈，红砖头早就急不可耐，一被放出来，在空中身体立马暴涨了数倍，裹着冲天的火，就朝被定在原地的狸猫砸去。

　　“喵——！”啸声戛然而止，狸猫被红砖头砸了个结实。

　　砖头的火却是真的，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焦味。

　　骆乔方回过神，赶紧上前挪开砖头，把狸猫拖出来捆住。

　　红砖头蹭在旁边跳脚邀功。

　　苏小笼第一次凭“一己之力”击败了一个敌人，面上颇有得色，“怎么样，我厉害吧？”

　　骆乔方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夸张得像等待被夸的孩子，心有触念，低下头，应和了一句，“对，是挺厉害的。”

　　说罢捡起棒球帽倒扣在苏小笼脑袋上，扣得也不正，微微弄乱了对方的头发，倒显出几分傻气。

　　末了什么话也没说。

　　苏小笼不疑有他，自顾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琢磨着下次如果在遇到对方没有改变攻势时，该准备什么后招才好。

　　遮蔽视听的幻术慢慢消散，两人扶着被砸晕、又被烧得一身黑的狸猫赶紧离开了。

　　魏先进还没醒，也不能让他醒，他现在很多行为不受控制，还颇有攻击力。

　　依旧留了宋勇照顾大进，骆乔方把狸猫带到了学生会一个废弃的器材室，白鹄也跟过来了。

　　“枇杷膏里的蛊虫是从哪儿来的？”

　　狸猫被绑在一张高背的椅子上，闻言桀桀地笑了两声，“你猜啊？”

　　苏小笼惦记着大进，见她这个样子，心中来气，揪住狸猫衣领，恶声恶气，“我警告你，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不然我拧断你的头。”

　　狸猫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一双眼瞅着苏小笼，看穿了她色厉内荏的样子，勾了勾嘴角，不屑地笑起来，“小姑娘，审讯人可不是这么问的。”狸猫睨着眼百般娇媚，“想套姐姐话啊，行啊，跪下给本娘娘擦擦鞋。”

　　苏小笼毛了，刚想发作，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干脆利索地抽了狸猫一耳光。

　　骆乔方面无表情地看着狸猫，狸猫舔了舔嘴角的血，鼻子里哼哼两声，却没再放浪言浪语。

　　苏小笼反倒被吓到了，即便从前两人交情不深的时候，她也没见过这样子的骆乔方。

　　冷漠，冷到了骨子里。

　　白鹄在一旁毫无反应，不知道是见惯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见惯了这样的骆乔方。

　　“你和白鹄先出去吧。”骆乔方转过脸对着苏小笼，面上没有表情，灰色的眸子微沉，更显得他气质冷漠疏离。

　　狸猫却微微战栗起来，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不动声色的少年也许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唔。”苏小笼有点犹豫，白鹄却第一时间飘出去了，她也只好跟上。

　　器材室隔音居然意外得好，门一关，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苏小笼不知道骆乔方要做怎样才能让狸猫老实交代，站在门外无聊得磨脚。

　　“行不行啊他。”

　　白鹄“啧”了一声，大概觉得苏小笼杞人忧天，“反正比你靠谱。”

　　嘿，这小老头。

　　苏小笼不好承认这大概是事实，便只好找个地方坐下安心等着。

　　见白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问，“这种事情很寻常吗？”

　　白鹄却反问了一个问题，“蛮蛮时代之后曲山还有战争吗？”

　　苏小笼想想自己学过的历史，“像蛮蛮时代那样大规模的战争应该没有了，都是小范围内的冲突。摄政院监察院之类的机构几千年前设下的，至今都没有变过。但是几个灵之地之间的区域划分却一直在扯皮，名字改了好几遍，这也就前几百年的事情吧。近一百年安安稳稳，也没什么大事了。”

　　“真幸福啊。”白鹄难得感慨了一句，没有直面回答苏小笼“寻不寻常”的问题，只说，“你知道骆乔方幼时在哪儿长大的吗？”

　　苏小笼微微坐直了身子。

　　“他们花妖一族本来就不擅争斗，一向与人亲近。战争开始后不久，他们村子里无论人族还是妖兽族都持着避祸的心思，避开战火只求自保。”白鹄目光悠远，“然而乱世里，若一味只求自保，只会早早被人啖尽血肉而已。我奔走在两族之间，希望能平息战火。但……”白鹄卡了声，似乎有些不好的回忆，叹了口气，“等我跟着军队找到他们村子的时候，村子里一片死寂，已经没有活物了。”

　　“我翻遍村子，在地下一个大瓮里找到了一个小男孩。那么小小的一只，连原型都要维持不住，藤蔓枯瘦铺得满瓮都是，手上还紧攥着一把匕首，熬得眼睛通红。旁边倒着两个身披战甲的人类士兵的尸体，早已被藤蔓埋住，缺胳膊断腿，已经不成样子了。那会儿军队已经离开了半个多月，他卡在瓮里出不来，谁又知道他怎么活下来的呢？”

　　苏小笼听懂了他的意思，慢慢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