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Quel ennu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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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骨伶仃的老人双目紧闭，一味昏睡。身体也一动不动，甚至听不到呼吸声。
当然，老人还在呼吸，可如果不把耳朵凑到近前，或者仔细观察氧气面罩的下端是否有雾气，就无法确认这一点。
输液管将维系生命机能的液体输送入体内，导尿管再将一点排泄物排出体外。唯有这缓慢平静的一进一出表明老人还活着。阴天持续了多日，在他们两人抵达这里的这几天中甚至还下了几场雨。午后绵绵不断的雨濡湿了医院的草坪，望上去阴暗而凝重。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医生来了，向这一对自称是老人亲属的男女说明病情，两人在相貌上并无明显的相似之处，或许是情侣。医生简单的向看起来更好说话的黑发女性讲了一下，内容大体上和床头的病历没有出入。
病情没有变化，老人只是在昏睡，四天前老人从楼梯上跌下来摔伤了后脑，总之现在生命力在缓慢又不可推迟的衰减，也就是说在确实的迫近死亡，从医学的角度来讲无计可施，醒来恐怕也是天方夜谭。
加护病房里安静的很，只能看到雨点无声的从窗外落下。雨又下起来了，雨燕如闪电般的掠过雨幕，恐怕这些鸟的内心也阴暗又潮湿。病房里的一切也都不可避免的染上了湿气，枕头，桌子，乃至床头的苹果。或许那只是另一种形态上的死亡，在以这种形式入侵这间狭小的病房。
“还请您节哀。”
身穿黑色长裙的女性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没有回答，只是像过于悲伤一样深深的垂下头，露出白皙细腻的后颈，在阴暗的病房里白的简直能发光。
银色头发的男性揽住了她的肩膀，安慰性的拍了拍，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犹豫着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看床上的病人，又看了看还夹着好几个病历本的医生。
“多谢。”他说。
医生走出去后，黑发女性稍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来晚了一步啊。”声音是无可置疑的男性声音，口气平淡，像只在陈述事实。
福泽谕吉出神的注视着病床上的老人，承载他的床单整洁又干净，看得出老人在这里尽管作为一个濒死的植物人，但也得到了精心的照料。被淡而冷的日光染的昏暗的房间里，仅仅残留着不久前还待在屋里的人的细微痕迹。
黑发女性，或者现在称呼为森医生或者更为合适。他长叹一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色长裙在椅子上坐下。将双手放在膝头，久久的凝望着空中的某一点。
“福泽阁下，”他说，“您考虑过政府内部可能有内鬼吗？”
福泽不怀疑他说的是假话，事情实在过于凑巧了，这病床上的老头本来应该是他们在德国的接洽人———然而在他们抵达布鲁塞尔的当天却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说不是蓄意也很难让人相信。
他的沉默让森鸥外理解成了怀疑。
“那么先来做一个假设吧，”森鸥外说“按照著名的‘奥康剃刀’的法则，尽量简洁的把所有假设叠加起来，暂且排除无用的因素，把逻辑线合为一条。”
他翘起二郎腿，长裙的下摆勉强垂到脚面“不妨来假设政府内部还有内鬼，如果他们的目的是为了使政府与德国方交恶，假定情况如此，这些人会怎么做呢？”
“会想尽办法阻止我们拦下amino。”
“所以契机便在于此，动机便在于此。”
森鸥外这么说着，然后站起身，重新调整了一下用于挡住喉结的缎带，熟练的摆出了一副柔弱的仪态，拉开了病房的门，走了出去。
在森鸥外确认接洽人已经失去作用后，他在布鲁塞尔周围过了两天悠闲生活——挽着福泽谕吉的手，从早到晚什么也不干，就是在街上随便闲逛，像一个普通的日本妇人一样对平时不常见到的画作和雕像产生兴趣，他去博物馆看中世纪的死亡面具，在画廊里欣赏Tiziano Vocellio和Petter Bruegel的画作。
他对这些明显充斥着荒诞和夸张的作品保持着一种福泽谕吉所不能理解的兴致勃勃的态度，甚至丝毫不介意穿着行动不便的长裙在这个阳光灿烂又尘土飞扬的城市里抛头露面——而这是福泽谕吉格外不能理解的地方。
“不然呢？”森鸥外今天在长裙外加了一个斗篷，用于掩盖他与正常女性相比过于宽大的肩膀和健硕的上臂肌肉，“这是我的角色——我当然会扮演好。你以为我会羞愧的不愿意出门吗？让所有人都意识到我有问题？”他漫不经心的往下拉了拉遮阳的帽檐“我可是很专业的，无论哪个角度都是。”
“毕竟‘facc ia mouna piccola combinazine\'[人生如戏]嘛。”
他向福泽谕吉伸出手“来吧，福泽阁下。”
长手套很好的掩盖住了骨节。
“我带您看看我找到的东西。”
福泽谕吉被他戴上了一顶黑色假发，很短，几乎要遮不住他本身的银色头发。他身上穿的是森鸥外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灰色劳工服，这使他的面目完全改观，虽然仍然有一点微不可查的违和感，但是也与方才完全不同了。
“这样就好了，”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看起来像个当地人。”
“这是....”福泽谕吉并不习惯于穿和服以外的其他衣服，他不自然的扯了扯浆的有些发白的地方。
“您得快一点。A君正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东西。”
福泽的手顿了一下“你找到他了？”
“并不难，我们可爱的A君是个亚裔，在布鲁塞尔很好找，”森鸥外说“他就住在博物馆附近——改了名字，旅馆的登记簿上记载的是genier，现在我们就叫他G君好了。福泽阁下您猜他在便利店买什么？他买了一打口罩，您怎么看？”
“没什么看法，我觉着买什么都是别人的自由。”
“我可不这么觉着，福泽阁下，他是打算改变外貌。”他拍了拍福泽谕吉的肩膀“快下去吧，恐怕过一会儿您就再难找到他啦。”
“你怎么不自己去。”
“我现在是个女性啊，”森鸥外示意了一下他身上的衣服“杀手先生，我们得采取谨慎措施，我如果一说话就会被发现异样，所以得您去追踪他。这并不难对不对？在德国两个难得相遇的亚裔聊起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好吧，”福泽谕吉觉着这样的安排的确有点道理，于是就答应了下来“但是你打算去哪呢？”
森鸥外特地穿上了外出的衣服，但又不是追踪目标人物...他是又发现了什么吗？于是福泽问出了口。
“有一点在意的地方，但是得调查一下才能确定。”森鸥外回答“在那之前就请福泽阁下沿着明面上的线索追踪下去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Quel ennu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