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想做个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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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卷铃响的那一刻，六月淅沥沥的小雨突然野狗脱缰一般下大了。
郑确放下笔，双手抱头，“呸”地吐出一小块不知道从哪里咬下来的塑料。
收卷老师在拿他的卷子时看他的眼神像看傻子一样。可郑确已经顾不上那些了。
他脑子里盘旋着意义几乎等同于死亡的五个大字。
中考结束了。
在中考之前，郑确还是个小混混。
至少他自称是小混混。
除了不抽烟之外，喝酒打架撩妹逃学无恶不作的郑确，在初中的成绩竟然能奇迹般地看得过去。
班主任说是靠了他名字“正确”的福气。可是郑确的哥们儿却并不这么认为。
他们一直认为，喝酒打架撩妹逃学无恶不作这些词都只是郑确的外皮伪装。
“确哥的脾气可能是暴躁了点，”他多年的死党洪鸿挠了挠头，表情是不言而喻的扭曲和一言难尽，“可是确哥和我们这一般的小混混不大一样。”
“你见过喝扎啤时因为怕喝醉之后回不了家，所以只喝半杯的小混混吗？”
“你见过打架前先自我检讨、打架时毫不手软、打架后还自我检讨的小混混吗？”
“你见过逃学回来之后会老老实实写一篇不够字数的、名为检讨实际为校外一日游的文章的小混混吗？”
质问三连。
没见过没见过，长见识了。
郑确就是如此一位集纯洁与不良于一身的奇男子。
至少他中考之前还是这样的奇男子。
因为他的奶奶太过担心自家孙子的情况，所以要求宝贝孙子中考完就到奶奶那里去“清清脑子”。
“清清脑子”四个字，现在的郑确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当时自家的亲奶奶要做什么。
郑确一家人，爷爷奶奶辈祖籍湖北，现居东北。自家大伯二伯大姑二姑更是散落在全国各地居住，感受着不同的风土人情。而自家亲爹更是开开心心地给自己一家子在山东落了户口。与自己同辈的哥哥姐姐们有的结了婚之后就搬到了国外去住，又是一番风土人情。
但重点不在于此，最要命的是，这一大家子人都有那么或多或少的喜爱古代文化。
进一步解释一下就是，一家子都有一些关于治疗精神的偏方。
先不提外国的洋教，就说国内的佛家道家儒家思想文化精神追求，自家大伯和二姑就是研究这方面的一把狂热好手。
郑确一听说放暑假要回东北，就知道估计要来给自己一波思想传播。
然而传播的主体不是精神内核，而是“一心向善做个好人”这一大主题。
一心向善做个好人？
刚中考完的郑确：“谁他妈要做那玩意儿？”
一个暑假过去了。
郑确在一个暑假的洗脑之后，终于按捺不住自己想要逃离这一片洗脑苦海的愤怒念头，于是一鼓作气势如虎地向着全家亲戚发起了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怒吼：
“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重新做人！”
对此，我大概只能遗憾地说，人类真是善变的动物。
虽然郑确说了要做个好人，可是自家母亲深知自己儿子的尿性，呵呵一笑：“等你高中分了班，我就在你班里给我自己找个卧底，天天监视你。”
郑确对此不敢有异议，只能天天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咒骂那个即将成为自家老女人的卧底的神秘人，然后惶惶不安地幻想自己学校可以因为什么事故而不开学。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都很正常。所以学还是要开的。
郑确凭着自己的“正确”，倒是考上了重点高中。可他自己也很清楚，能侥幸考上只不过是靠了自己的小聪明而已。
那以后好不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当然是不可能的。
郑确抬头看看班牌，高一乙部十三班；他又低头看看纸质通知。
大爷的，可算找到了。
可他一想到接下来要进去认识一群完全不认识的人，抗拒心理促使他口吐芬芳：“这教学楼真他妈操蛋，老子都快找晕乎了，这楼建的这么大是圈猪的吗？”
话已出口才回过神来，自己刚答应了自家一群“做个好人”传播者说做个好人，“口吐芬芳”也当然包含在违规条例里。
本来他也没在意，但想了想又觉得，刚才的话好像把自己也一块儿骂进去了。
郑确强忍尴尬小声补了一句：“操，刚刚算放屁。”
然而可惜的是，他今天起的晚了，刚刚站的地方是又门口，还天杀的没有控制好音量，所以刚才骂的那一句，在场的几乎都听到了。
果不其然，周围在门口疯狂徘徊来回探头的家长们齐刷刷地停止了各自的个人活动，对他侧目而视指指点点。
郑确像是没感觉一样双手插兜阔步迈进教室。
教室里没多少空位了，只有前两排的位置还是稀稀拉拉的没怎么有人，第一排直接只在最中间有一个人，老干部样儿的打扮。
想都不想地，郑确脚下一转，直接拐进第一排最靠前门的位置。
他从初中开始，就不大愿意和陌生人交流，他的一圈狐朋狗友基本上都是货真价实的“不打不相识”。正好第一排靠门，接触的人少，说话的又少，危险是危险了点儿，至少不会被一群杂七杂八的人问来问去。
郑确皱巴着脸，擦灰、放包、趴下一气呵成，进入梦乡也是一眨眼的事。
然而他没做梦。
郑确在昏昏沉沉中听见有人在说什么。
好像是“同学上课了”？声音倒还是怪熟悉的。
郑确大爷屈尊抬起了他高贵的眼皮子。
讲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年轻女人，正冲他笑得风情万种多姿多彩笑里藏刀心怀鬼胎。
年轻女人笑着：“同学清醒啦？我叫杨羽，以后是你和全班其他四十六个同学的副班主任，你们的班主任因为一些各种各样的事情没法来给你们开班会了——刚刚你可能沉迷睡觉无法自拔，我就又说了一遍。”全班很给面子地一起大笑。
郑确可是完全笑不起来。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名字叫做杨羽的女人。她的一颦一笑充斥着他的脑海，一举一动牵扯着他的心弦；从见到杨羽的那一刻起，郑确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句话：
“谁他妈能给老子解释一下，老子的大姐为什么会在这鸡儿地方当老子的副班主任！”
郑确有两个伯伯，两个姑姑，自家的老男人是那一辈儿里的老小。说来真是神奇，自家亲奶奶二十刚出头的时候生了自家大伯和大姑，二三十的时候又接着有了自家的二伯和二姑，最后直到近四十的时候才生了自家爹。
杨羽是大姑的女儿。论辈分来说，她的确是郑确的姐，但是年龄上要比郑确大了近二十岁，当个姨都绰绰有余了。
郑确狠狠地“嘁”了一声，继续埋头趴下，在双臂下合上的疲惫的双眼。
老女人说的卧底就是大姐了吧。
虽然给自己带班的自家的大姐，郑确仍然是没怎么听课。
在他看来，第一堂课的老师们大多数都是先自我介绍，然后再让同学们傻不拉几的继续各自自我介绍。
有点特殊的是，郑确正好赶上了新高考的改革，高一学九科做个预测，高二走班六选三。
也就是今天的九节课都要用来自我介绍了。
郑确突然觉得有点脑壳痛。
干脆逃课算了。
不对，老子刚答应了老女人说要做个好人，而且大姐还是老女人的卧底。
大姐教什么的来着？地理？
郑确抓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下来的课表看了一眼。
好嘛，流年不利，第一节就上地理，也怪不得自己的正经老班让大姐来带班了。
郑确百般无赖的等着打上课铃。
大清早的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对他来说可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只不过除了新奇之外，也很无聊罢了。
果然，杨羽一上课就直奔主题：“众所周知，我在早班的时候做过自我介绍了，所以现在就轮到同学们来上场表演了。同学们说什么都行，最好简短精炼一点？”
立刻有好奇宝宝举手：“老师，我们说什么都可以吗？可以给范围吗？”
“范围？”杨羽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咧嘴笑了起来，“当然，最好说一说自己的愿望啊理想啊之类的。”
角落里的郑确不寒而栗。
大姐果然是老女人派来的卧底！不然为什么会想知道“愿望理想是什么”之类的老掉牙的玩意儿？莫不是要老子死？
郑确的脑子正转的和发电机似的嗡嗡响着呢，杨羽的声音就像半夜鬼叫一样幽幽传来：“那就从第一排的第一位同学来吧！话说这位同学敢坐在第一排最靠门的危险区里也可真是勇气可嘉啊。”
啊真麻烦啊烦死老子了。
郑确暗自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用尽自己一辈子的优雅大方构成了一个优美的姿态站起身来，从容地面向全班同学。
“大家好，我叫做郑确，郑和下西洋的郑，准确无误的确，不是答案正确的正确。愿望大概是学校的食堂里能有海鲜味的清汤和乐。”同学们之间已经有了窃窃私语和嘈切的笑声。
目前来看老子也还是蛮正经的？
可是郑确觉得自家大姐意味不明的目光已经能给自己穿出一个洞来了。
郑确深吸一口空气，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理想是，做一个好人。”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所有的窃窃私语声突然都没了。
毕竟一个穿衣打扮给人感觉十分社会的男性，突然站起来一脸严肃地说着自己的理想是做个好人之类的……
完全没有说服力好吗！
气氛大概只凝固了那么一瞬，就马上有人给它打破了。
一阵掌声出乎意料山雨欲来轰轰烈烈响亮无比地响起，伴随着他的是一个男生掩饰不住激动的声音：
“确哥！你终于决定要金盆洗手重新做人了吗确哥！不容易啊确哥！”
全班被那个激动鼓掌的男生带得一起不明所以地鼓起掌来。
一脸懵圈中，郑确循声而望，毛骨悚然。
洪鸿你小子他妈的怎么在这儿！
现在郑确心里可能只想打爆洪鸿的狗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我想做个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