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云薇

2、教堂与巡捕房 上

　　赵□□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当行。
　　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如沈阳。

　　告急军书夜半来，开场弦管又相催。
　　沈阳已陷休回顾，更抱佳人舞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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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的里弄里，常常会有一个小小的教堂。在这个混乱复杂的，充斥了洋味与靡乱的城市里面，信仰的流失与教堂的弥撒，似乎毫无关系。
　　二十多年前曾经有两个人争论过主义和问题，大江南北为之辩驳不休。只是二十多年后看过去，什么主义与问题，都成了空话。
　　听只听得的那些摩登的女星甜美柔软而曼妙的歌曲，看着的是越来越短的旗袍和越来越笔挺的白西装、燕尾服。公馆内公园里，到处能听到畅谈生命的形而上的玄谈。
　　曼妙动听，毫无意义。
　　却存在的跟傲慢的警察，诡秘的特务，不公的世道一样坦然。巨富与乞丐，生与死，都搅浑在一起。一个污浊黑暗却依旧吸引人的存在。
　　燕双鹰眯起眼打量着面前小小的教堂，建筑样式非常符合当时的潮流：中西合璧，又或者是，中西混合不伦不类。铁栏上爬着爬墙虎，浓郁的深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暧昧昏沉的灯光。留声机咿咿呀呀的唱着一出十八相送，仔细辨别还能听出，几个女声轻柔的和声——这一切，跟这个窄窄小小的教堂，奇异而协调的融合在一起，对于游子和孤客，都有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已经黄昏时分，昏沉了一日的天色终于透出了一点夕阳的暖意，握在手里的怀表清脆的声响提示着，距离他离开车站，已经过去了八九个小时。身上绷紧的三件套西服和僵硬的皮鞋让燕双鹰感到有些不自在，然而他依旧站在外面，带着趣味的打量着四周，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
　　虽然他嘴角有一点愉悦的角度，表示着他仅仅是觉得有些有意思罢了。不过这点表情如果让他曾经认识过的小林雪还有那些我们还记得的诸如高连长李政委赵团长知道，只怕会惊呀的蹦跳起来。
　　让他感到好奇那实在是一项很难的挑战，但是无论任何人，当他发现，从旅行刚刚坐上火车时身旁他看着报纸的文质彬彬的学者，到中途转车时火车站上羞涩的卖烟的小姑娘，再到路上的黄包车师傅，餐厅里那个客气周到的侍应生，还是最后那个偷窃未成的小乞丐，都很奇特的跟自己有着同样的任务，不经意间传递给自己关于任务的信息的时候，他的好奇，应该也算是正常的。
　　那个学者样的旅伴说，到上海，你只跟青衣单线联系，其他所有人，你不需要知道。递过一个旧旧的但保存得很仔细的怀表，然后说道：把这个还给她。
　　那个小姑娘递给他的烟里夹着小而清晰的上海路线图，密密麻麻的红点黑点，标记清了所有的在上海他应注意的地点——包括危险地带以及求生路线。
　　那个黄包车师傅，一路飞速的跑着一路低声告诉他长天行动的大体纲要，以及前一段时期事情的总结还有一句口头通知地点转移。
　　那个侍应生端上的牛肉下面有一个油纸包起来的纸条，告之他黄埔饭店四楼413楼是燕双鹰已经订好的房间，他如今的身份是东北土财主家喝过洋墨水的秀才公子，喜欢听戏喜欢独处，有钱，富裕，而谨慎，身后常有八九个保镖隐形跟随。另外又一句碰头地点转移。
　　那个小乞丐倒是没说多少话。只是嘻嘻笑着挠着脑袋，说徐哥有句话忘记说了，你现在在不淡不咸的追着一个不算很红的叫玉珠的戏子，那戏子就是青衣。
　　然后送他上了又一辆黄包车，绕来绕去，又绕到了3X教堂。
　　听起来都有点像笑话，当然当事人不这么觉得。这么密集的暗线突然一下子暴露在一个刚刚入局的人面前，如果不是掌控局势的人疯了，那这种暴露就是一种自信的胁迫，逼着一起下水的人绝对不能背叛。
　　燕双鹰回想起他收到调任书的时候得到的回复，那声隐忍而无奈的叹息几乎以为他要面临一个情感旺盛而忧伤的女人，只是那个学者旅微微笑了下，不经意说过一句话。
　　你面临的那个人啊，只是个有点懒惰的孩子而已。
　　天色逐渐暗下来了，留声机的声音也慢慢的散开寂静，里面传来几个女孩子清脆的笑声和告别声，铁栅门被打开，涌出三五个清秀而柔美的女孩，都带着青春朝气的笑容，最里面那个梳着长长的辫子，耦合色的上杉下面是黑色的长裙，纤细的手骨上套着一个已经有些氧化了的银环，点头跟其他女伴们作别。
　　只是身上总有点宁静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另眼相看。
　　似乎这时候才看到了燕双鹰，几个女孩子咬着耳朵挤挤推推的从燕双鹰身边矜持的走过，那还带着绒绒的面孔上，带着红晕，如朝霞一样。待走的稍微远点，齐声笑着跑起来，干净而飞扬，在最后一点阳光下，十分让人记忆深刻。
　　燕双鹰早已侧身让出道路，也禁不住回头看着那美好的一幕。身后那个留守在教堂门口的女孩静静的倚着门框站在那里，似乎也是在留念闺伴的离开。
　　直到最后一丝余晖落尽。
　　燕双鹰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着面前那个依旧倚在门框上，眼神却在打量自己的女孩，毫不意外的发现方才的宁静与青涩都已经消逝不见，那双明亮的眼睛锐利的似乎星空为之失色，嘴角淡雅的笑容变得有些妖娆，似乎夜幕披上的伪装。
　　燕双鹰也没有了方才那种低沉与内敛，在关东磨练出来的冷漠与敏锐，就这样展现了出来——尽管他嘴上，依旧有着温和的笑容。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这里，他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场厮杀的开始或者结束。虽然，两个人，都仅仅是暴露真实的自己而已。
　　夜幕果然合适坦诚，燕双鹰默默的想，然后伸出手去，用着肯定的语调问道：“青衣？”
　　那个女孩勾勒起满意的微笑，俏皮的歪头伸过去手握了握，然后用同样的语调说到：“燕双鹰。你可以叫我静影，我就是你的联络人。今晚如果你尚能继续，可否陪我完成一个任务？”
　　这语调类似于挑衅。于是燕双鹰只是挑了挑眉而已。
　　“我要你陪我，杀一个人。作为欢迎进入上海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