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可付》星云点墨

1、第 1 章

　　我叫杜小璇，是一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
　　自打我记事起，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听父亲读书，通常都是雷打不动的四书五经，从大学到中庸，从论语到礼记。五六岁的时候，因我听见父亲又在背书，无意间顺着父亲接了一句“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之后，父亲大喜，此后便全心全意教我读书认字。
　　我十二岁的时候，家中有弟妹三人，有族中长辈来相看，意在替我寻亲事。父亲婉言拒绝，只说：“女儿尚小，不急婚娶事宜。”
　　父亲是个清贫秀才，本朝优待学子，因而俸禄也较为丰厚，可家中毕竟姐弟三人要过活，母亲又缠绵病榻多久，再多的俸禄也还是有些青黄不接的时候。父亲便去接替人写字的活计，哪家婚丧嫁娶要写履历碑文等，父亲都会欣然接受。
　　因父亲肯纡尊降贵，许多人都会来找父亲写字，久而久之，家中的日子便宽泛了些。
　　直至弟弟妹妹长到五六岁的光景，我也过了议亲的时候。母亲有些郁郁寡欢，总觉得是她误了我。
　　“娘亲，缘分这回事强求不来，小璇觉得不如听天由命的好，况且小璇还想多服侍爹娘几年。”
　　“哎，为娘知道你孝顺，可那有姑娘家不嫁人的。”她摸了摸我的脸颊：“何况我家小璇生的又是这样水灵，哪里比别人差的。”
　　我又安慰了母亲几句，悄悄钻进隔壁屋子里，见弟弟妹妹们已然睡下了，便一个人到院子里洗衣服去了。
　　冬天的井水，冰冷刺骨。
　　“小璇。”
　　我抬起头，看到父亲从外面回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小公子。那小公子穿着粗布麻衣，可脊背挺直，轮廓清秀。我觉得我忽然顿悟到父亲常说的那句话，腹有诗书气自华，大约就是如他这样。
　　“爹，”我将一双冻红的双手往裙子上蹭了蹭，跑过去问：“父亲今日归家迟了，母亲和弟弟妹妹都睡下，灶头上还有炊饼，热一热就能吃了。”
　　父亲心疼地替我捏了捏手，说：“爹可以自己去热，大冷天的，就别洗衣服了，随爹爹一起进屋吧。”
　　“这可不行，今日事今日毕，衣服不洗明日爹娘还有弟妹们都没有干净衣服穿了，咱们家虽不富贵，可是能讲究的地方还是要讲究一下，毕竟我爹爹可是举子相公。”
　　父亲忍俊不禁，将一旁的小公子带到我跟前，说：“这是你姑母家的小公子，成俊书院求学的童生，比你大一岁，明年要去参加解试，他孤身来此无人照顾，你姑母便托了我照顾他。”
　　我见他稍有些局促，明媚一笑：“表哥好，我叫小璇，以后有事唤我便是。”
　　表哥恭敬地朝我作揖：“表妹有礼了，在下姓李，名泰清，字山月，以后多叨扰了。”
　　见过礼，父亲带着李家表哥去屋子里了。我心里其实很高兴，从小就没有玩伴，如今来了一个年岁相仿的表哥，以后读书写字可有个伴了。我将后院的一间空屋子收拾出来，买来了油灯布料，替他张罗好一切。
　　表哥是个十分勤勉好学的人，他平日里没有什么表情，对我也守礼尊重。我时常看着他一个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沉浸于思考之中。
　　一日，我抱着妹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表哥手里拿着一卷书，低头看得入神。我转头看着他，想着短短一年他就要离开这里，一时有些舍不得。这朝夕相处的日子，表哥虽客居寒舍，但也不是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我最讨厌书呆子，嘴里念着之乎者也，行事却又自诩甚高。
　　表哥闲来经常会帮我抱一下小妹，有时还会安抚弟弟哭闹。我时常好奇地看着他，却也不敢问他为何会精通这些俗务。
　　“怎么了？”李山月回过头一脸好笑地看着我。
　　我脸一红，姑娘家怎么好盯着男子的脸看。虽说那是亲戚，到底不成体统。
　　“我，我想事情呢。”
　　妹妹才会牙牙学语，摸着我的脸说：“烫烫。”
　　我连忙抱起妹妹匆匆回屋，一边解释说：“阿姐是被那太阳晒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