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发》和风熏

9、玄天·灭

　　痛，不可言喻的痛，仿佛有几千几万根针同时刺破皮肤渗入骨髓一样的疼痛！
　　咬住牙，用力睁开眼睛，可是我却看见了让我永远都无法相信的景象：流纳迦单膝跪在地上用力地抱着我，眼里全是心痛和哀伤。他说：夕梨，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警告，为什么你要跳进溺光湖里？
　　我跳进……湖里？
　　不，不是那样的！不是的！我惶恐地想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不肯接受他所说的事实。
　　一些温热的液体喷到我的脸上，阻止了我的挣扎。我向液体的来源看去，然后我看见流纳迦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汩汩地向外淌血。而我的头发却正好一缕一缕地贯穿了这些伤口，飘扬在他的身后。
　　为什么是这样？我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下去。
　　夕梨，睁开眼睛！否则你会沉落到黑暗里去的。法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同样一身是伤的法师。我看着他们，心里如同被凌迟了一样地痛楚——法师、流纳迦，你们是我生命里最爱最在乎，也最想要守护的人啊，可是为什么又偏偏是我把你们伤害成了这个样子？！
　　流纳迦用力地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窒息。他说：夕梨，你不要这样自责。看见你这样难过，我也会难过得像死掉一样。
　　我看着他，心痛得无以复加。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你一直都是我最想守护的人。
　　法师说：夕梨、流纳迦，玄天由我来对付，你们只管聚气疗伤。

　　法师和玄天的交手是那么惊天动地的一战。他们不断地跳跃着，在空气里飞快地时而交错，时而远离。他们的法力从彼此的身体里面爆发出来碰撞在半空中，引发出巨大的爆炸，以及无数的空气漩涡。
　　流纳迦护住我站在他所制造的结界里。他说：夕梨，这不是我们所能够参与的一战。
　　我看着法师在空气里飘忽的身影，没有说话。法师现在的能力已经不在我所能够认知的领域里了，这种力量已经超越了我所能够想象的几百几千倍，甚至更多。而现在的我和流纳迦能帮助法师的，也只能是站在旁边静静地观看这场战斗，若是贸然行动，反而只是会成为拖累他的包袱。
　　法师曾经说过，人的欲念是无限深远的，而且一旦这种欲念升华成为人想要存在下去的唯一信念的时候，它就会爆发成为一种恐怖得连天地都会为之色变的强大力量，所向披靡。
　　我想，法师正是得到这种力量了。
　　所以我们都以为得到了这种力量的法师是可以抗衡甚至超越玄天的，然而我们都错了，错得离谱。
　　因为即使是这样的法师却依然不是玄天的对手，当他的身影在空中逐渐缓慢下来的时候，我们都看见了他的力不从心。法师老了，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年轻而充满活力的法师了。而这样的法师纵然是拥有了惊天的力量也是无法胜过玄天的，因为他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可以去支承那种力量了。
　　而这一点，是我早就应该想到的。
　　夕梨，我去帮助法师。流纳迦说。可是就在他把我放到地上想要起身跃出结界的时候，他却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然后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我的右手穿透了他的整个胸膛，沾满了温热的血液，裸露在冰凉的空气里。
　　流纳迦……我看着他，不知所措。心底一遍一遍地回响着那个让我无比愤恨的声音。他说：杀死，杀死，杀死……
　　然后，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夕梨，你不要难过……流纳迦很温柔地俯身过来替我擦掉眼泪，他说，因为看见你难过的时候，我也会无比地难过。

　　流纳迦在我的面前倒了下去，法师也在我的面前倒了下去。我跪在地上看着他们这样地跌倒下来，我很想跟他们说一些话，可是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夕梨，你要好好地活着。就算我不能陪着你长大，你也要坚强地活下去。流纳迦在倒下去的时候这样对我说。
　　玄天站在我们的对面，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说：你们输了。
　　我们输了，我们输了……
　　我望着他，我以为我是应该恨他的。可是为什么我却完全不能恨他呢？
　　玄天走过来，走到我的面前蹲下来，然后把他的食指顶在我的眉心上。他说：睡吧，睡着了就不会再有伤痛。
　　我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对不起，流纳迦！我不能按照你的意愿活下去——因为有时候活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而我实在不够坚强。
　　扑哧，一个细微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于是我睁开眼睛，然后我看见了一支箭。
　　一支利箭从背后刺穿了玄天的胸膛，沾着他的血液探到了我的面前。玄天说：对不起……然后他倒了下去，在我的面前。
　　我看着他倒到地上，脸上有着很细微很细微的笑容，一种包含了满满的得到了解脱的幸福的笑容。我说：没有关系。
　　然后一片很沉重的雾霭从溺光湖的湖心里蒸腾起来，弥漫在整个的空间里。在这雾霭里面，我看见了很多张我所熟悉的面孔：七宝、法师、流纳迦、灭日、玄天……他们对着我微笑，充满幸福地微笑，然后向我伸出手。
　　我看着他们，然后微笑着伸出手。七宝、法师、流纳迦，请你们原谅我的任性。我还是想要和你们在一起。因为有你们，我就什么都不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