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发》和风熏

8、玄天·幻

　　通过重世门之后，我们进入了宿夜山的第三个世界。灭日在临死前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是被第三守门人玄天所掌控的，他所守的那道门叫做凌世门。
　　我们踩在玄天所控制的土地上，看见了头顶微蓝的天空。我们所站的地方是一片辽阔的草原，虽然没有阳光，但是依旧草木茂盛。我不知道玄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怪，但是我可以隐约地感觉到他是真的很强大，强大到我们所无法预知的地步。
　　法师，我想知道我们前来宿夜山的原因和目的。站在凌世门地界最初的地方，我对法师说，请你告诉我。
　　法师看着我，眼神忧伤。他把手轻轻地放到我的头上，他说：对不起。
　　我抬起头望着他，然后我突然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有了霜刻一样的痕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神已经垂垂老去，再不是从前那高大俊朗的样子。我垂下眼睑，望着脚下的土地，心里如同刀割一样的痛楚。可是我固执地坚持着说：法师，请你告诉我们。
　　法师叹了口气，然后他笑了。他说：夕梨，你一直都是这么固执的孩子。
　　法师告诉我们，他来宿夜山的目的是为了杀无。因为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无毁掉了他的幸福。而无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毁掉整个的人类，所以只要无存在着，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上就再不会有人能有幸福。他说：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人类连生存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我问：法师，无很强大，是吗？
　　是的，很强大。
　　那么，他有多强大？
　　夕梨，流纳迦看着我，眼睛里有着无比的绝望，他说，对于我们妖来说，无就是那个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无法触及的神。
　　那么我们能够杀掉他吗？
　　不可能。不要说是我们三个人了。夕梨，你知道灭日的法力是多么的强大，可是即使是我们再加上灭日，都不可能伤得到无——不，哪怕我们只是想要杀掉这个第三守门人玄天，恐怕都要等待奇迹的出现。
　　流纳迦说：法师，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在这种明知道不可能的情况下，还执意要闯进这宿夜山来呢？
　　因为我要杀掉无。这是我曾经许下的承诺，也是我多年来唯一的心愿。所以，不管前途将是多么的艰险我也绝对不会放弃。法师说，夕梨、流纳迦，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帮助我一起去创造一个奇迹。
　　法师的表情坚定而平静。可是我能听得见他的心里有着如同激流般汹涌的哀伤。我看着他，我说：法师，我说过的，我一定不会离开你！

　　我们在一片辽阔的水域边上见到了玄天。当我们走过去的时候他正面对着水域席地而坐，背对我们惬意地举杯小酌，悠闲得仿佛只是一个出来游山玩水的富家公子，而不是那个恐怖强大的第三守门人。
　　从来没有人可以走到这个溺光湖边，你们果然不容小觑。玄天仰头喝掉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斟上，却并不在意身后的我们。
　　没有人接下他的话语，无论法师、流纳迦，或者我。我们看着眼前的敌人不敢贸然行动。玄天的从容淡定在我们的心里投下了一种莫名却切实沉重的压迫感。
　　你们在害怕。玄天突然站起来转身面对我们负手而立，眼中有着深不可测的暗色。他说：心存恐惧的人是过不了凌世门的。

　　玄天的行动在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尽管我们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他。可是他就只是那么轻轻地一闪，便消失在了溺光湖平静无纹的水面上。
　　我想要追上去，却被流纳迦拉住了。他说：夕梨，不要冲动。溺光湖不是一个简单的湖。或者与其说它是一个湖，倒不如说它是一个无人能够破解的强大的结界。我不知道它的里面有着一个怎样的世界，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们掉进了湖里，就会陷入到永恒的黑暗里去，再也找不到出路。
　　我站在岸边，看着依旧平静，却渐渐变得深邃的湖水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个声音在急切而尖锐地叫着：离开这里，快点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
　　我没有动。我看着站在我旁边的面色凝重的法师，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放弃的，所以我也绝对不会退缩。
　　法师望着湖面问流纳迦：如果玄天不出来，我们是不是就无法找到凌世门？
　　流纳迦说：是的，他不出来我们就没办法能找到。
　　那我们怎样才能让他出来？
　　没有办法。我们只能以静制动，等他出来。
　　于是法师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负手站在湖边。我和流纳迦左右并排站在他的身后，等待玄天的行动。
　　风从湖面上吹过来，扬起我们的头发，如同三面执着的旗子。

　　下雨了。
　　大雨从阴霾的天空里倾泄下来，冰冷地浇透了站在湖畔等待的我们。我看着法师坚韧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种莫名苍凉的难过。我抬起手想要结出一个挡雨的结界，却发现手竟然麻木了，一点也不肯听从大脑的指挥。
　　我惊讶地转过头，然后我看见了玄天。
　　玄天就站在我和流纳迦的中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法师和流纳迦竟然对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一样。
　　其实你本来是有机会可以离开的，可是为什么你不走呢？玄天把手伸过来抚到我的脸上，他说，睡吧，夕梨。在梦境里沉落到永恒的黑暗中去！
　　我看着他不说话，固执地抗拒着从心底袭来的重重睡意。
　　你在怀疑黑暗的意义。玄天抚着我湿透的脸，说：真正的黑暗其实从来都不是来自昼夜更替里的黑夜，也不是消灭了天空里的光芒而产生的黑暗，而是来自人们内心里的极度的绝望。如果一个人被粉碎了所有的希望后，心里只剩下疲惫和恐惧，那么他就已经陷在了永恒的黑暗里，不会再有出路。
　　玄天的脸上充满了诡异。可是在这诡异中，我却依稀看见了一丝恍惚的哀伤。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守住凌世门，是我的职责。
　　然后我的神智开始变得模糊。我想去看法师和流纳迦，可是视野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一味渐渐地变成了血的颜色——在这血色里，我仿佛看见了我的头发飞扬起来，恍如鬼魅。
　　然后我听见了一个声音，他说：杀死，杀死，杀死……

作者有话说

　　果然没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