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陈小锦

5、再也不想见你

　　从我们学校一直坐公交，直到城市的尽头，那是一条大江，是有名的瓯江。在这里有一个大坝，截流而下，十分壮观。这里有一个气势磅礴的名字——大水门。
　　我一个人，背着斜跨包，坐上公交车，来到大水门，望着这辽阔无垠的瓯江水，滔滔不绝，奔向何方？此时，我感受到的却是孤独。前几次来大水门，都是跟寝室里的女人们一起，而今天，却独自一人，我是犯了什么迷糊？
　　是那天，答应了张浩然的，周六上午来大水门烧烤，让我一个人先来，他们去超市买烧烤用品。但这里，那么大，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们摆在哪里烧烤？没有手机联系，也没有四处寻找，只是坐在花坛上休息，看着陌生的人来人往，嘻笑欢腾。
　　坐久了，困了，疺了，准备回去了。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喊过来，“许悦，等等。”张浩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许悦，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没来呢？我们就在那边烧烤，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过去吧！”
　　“有很多人吗？”
　　“不多，也就我们寝室的那些。来，快，快点。”张浩然想要拉我的手，我急忙把手放到背后，坦然地说，“走吧！”
　　我们走到江边的碎石滩上，有一处烧烤炉旁围着十几个男女青年学生，就是张浩然他们系里的同学吧。来到他们一旁便找了块石头坐下。他的同学们都转过头来看我，我也并没什么感到害羞的，因为大家也都不认识，除了罗磊磊。
　　“许悦，你也来啦！”罗磊磊上前来向我打招呼。
　　我轻轻“嗯”了一声。
　　“来，过来呀，跟大家一起烧烤吧！”罗磊磊再一次热情地说。
　　“不用了，我在这儿坐着就好。”
　　张浩然看我如此拘谨便拿了一根烤好的香肠过来，“来，先吃这个。”
　　我拿着香肠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似乎觉得，在这一群陌生人之中，我是一个无比可怜之人，只能拿到一点点嗟来之食。
　　原因在于我，我不是那种很开朗，很开放的女孩子，能跟陌生人相互打闹嘻戏，我只喜欢跟自己喜欢的，熟悉的人在一起，不包括张浩然和罗磊磊。
　　“许悦，出来了就开心点嘛！你看，我们系里的女孩子多放得开啊！”张浩然手指着他们系里的美女们。
　　“嗯，是的。”
　　他说那个在中间长得最高最好看的就是他们系里的系花，叫徐玲。我一看那女孩子，染得金黄的头发如水波般垂下，肤白如玉，脸如鹅蛋，身材高挑而挺拔，双手纤细而柔美。
　　“你吃的香肠就是她烤的。”张浩然兴奋地说。
　　“哦，很荣幸能吃到美人烤的香肠。”我低着头吃香肠，嚼不出什么味儿，只是感觉我今天来到这里似乎是个多余。
　　咬下最后一口香肠，我说，“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
　　“啊？这么快，还没吃什么呢！”
　　“我已经饱了，我自己回去吧，你们继续玩！”
　　张浩然把我送上公交车，我向他挥挥手，车门关上，不欢而散。
　　回到寝室，趴在桌子上不理人，摊开自考书拼命看。高考不如意，为了圆自己的本科梦，只能自考。自考报读的是浙江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这也许就是我的梦想，想着有一天，我拿着浙江大学的自考文凭，轻盈地站在浙大的梧桐树下，晋明向我缓步走来，我朝着他，一脸灿烂地笑，像梧桐树下的阳光，星星点点，洒满整个青春的记忆。
　　庆庆一脸担忧地问我，“许悦，你怎么啦？不开心吗？你从大水门回来后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那个张浩然欺负你了。”
　　“没有呢！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与他无关。”
　　“唉，女人呐，都是自寻烦恼。走，我们去电子阅览室去上个网吧！闷着也是闷着。”庆庆拉着我的手，我撅着嘴，有气无力地站起来。
　　走在冬日的校园里，庆庆拉着我的手，我们像踏着光阴的孩子，把青春的忧愁藏在心里，一路撒欢，一路蹦跳。不远处，一位英俊的少年逆着阳光向我们走来，他皮肤白皙，鼻梁高耸，眉清目秀，文质彬彬，似乎所有形容男神的词都可以附加在他身上。我两眼放空地望着前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有个大帅哥。庆庆慌忙甩动我的手，“啊！我的男神！”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男神已从我们身边走过，我匆匆回头，只看到他那英俊的背影。庆庆就那样傻傻地向着这英俊的背影看着，直到他消失在寝室门口。然后向着我“唉”地大声叹气，整个人软棉棉地扒在我身上，一幅无可救药的样子。
　　“这就是你暗恋已久的外语系的男神啊？”
　　庆庆还是两眼放光，呆呆地望着男神消失的方向，又傻傻地羞涩地说道，“是的，就是他。”
　　“哦，那单恋也总不是个办法，我们要寻找偶遇的机会。”我怂恿道。
　　“哪有什么机会啊！外语系美女如云，他怎么会看得上我这样的丑小鸭。”
　　“有志者事竟成！”我拉着庆庆的手走进学校网吧，我们打开电脑，进入自己的时光。
　　在手机还没有那么多娱乐功能的时代里，能在学校里上一会儿网也是一种奢侈。我们会在第一时间登陆□□，然后漫天地寻找陌生人聊天。那时最流行的便是——网恋。想想如今，□□只作为工作的一种工具，从不接受陌生人邀请，多回复一句话也是出于工作的责任。世事在变，我们在变，只因当年我们还年少。
　　庆庆有很多网友，她会漫天地跟人闲扯，我却喜欢只跟一个叫痞子蔡的网友聊天。这与网恋无关，只是因为寂寞，心灵的寂寞。面对一个不认识的人，你可以尽情地告诉他你的喜怒哀乐，因为，他不在你的现实世界里。
　　我经常跟痞子蔡聊起，我想去找晋明，可是，我没有勇气。
　　她们说，阿朱网恋了，还跟网友见了面，网友是一位外贸工作人员。我始终无法想法，一位大一的学生，找个对象会去找社会上的大叔，除了阿朱还有方韦，我高中时的密友。也许社会大叔比在校青年更成熟，更有安全感，也更有经济实力。
　　从学校网吧出来，在拐角处被一位外形古怪的男生叫住，“你好，请问张浩然住哪幢寝室？”
　　“张浩然？”我顿时一蒙，他怎么知道我认识张浩然？可能是巧合吧！“哦，他就住2号楼，至于是哪一间，你去问宿管老伯吧！”我仔细打量着这位古怪男子，留着长发，扎着马尾，小巧的个子，一身休闲装，又是一个社会青年。社会青年找张浩然干嘛？肯定有鬼，所以，张浩然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走在回寝室的路上，迎面跑来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一看，果真又是张浩然。
　　“许悦，怎么那么巧，正好遇到你，我们真是挺有缘份的。”他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似乎对我又有讲不完的话。
　　“哦，对了，那边有人找你！”我指了指古怪男生的方向，想趁机正好溜走。
　　“小强来了，我是知道的，他这次来主要是想见见你，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吧！”
　　“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一旁的庆庆一溜烟似地不见了。
　　“他来是为了见我，没有搞错吧！我跟他，我跟他有什么牵扯吗？”我顿时语塞，真的像哑巴吃了黄莲。
　　“对，我来是为了看浩然，但更为了看你。”小强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跟张浩然只是普通朋友，你别想多。”我郑重解释道。
　　“我没想多，我来是为了看美女的，既然美女就在眼前，我自然是来看你的，哈哈。”小强得意得哈哈大笑。
　　“许悦，既然小强大老远从绍兴赶过来，我们就陪他吃顿饭吧！”张浩然拉着我的袖子，大庭广众之下，跟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真的是难看啊。于是，只好跟着他们走了。
　　小强兴高采烈道，“最近刚发工资，请你们吃顿好的，就肯德基怎么样？”
　　被列入垃圾食品的KFC，在学生和社会青年眼中可算是豪餐了。我们对已经能赚到工资，又请得起KFC的小强深深感到崇拜和敬意。
　　走在熙熙攘攘的中山街头，一阵阵寒意随风袭来，天空中飞舞着细小的雪花，我撑着伞走在他们两个男人后面。
　　忽然，他们的脚步停止了，跟一个女孩寒喧了起来，抬头一看，正是那天看到的生物系美女徐玲。
　　“一个人逛街多无聊啊，我们正好少一位美女，还是跟我们一起吃饭吧！”张浩然热情地邀请道。
　　“这样啊，那让我打电话跟我朋友说一声吧！”徐玲打开红色的翻盖手机，嗲声嗲气的跟电话中的一位男生说，“既然你来晚了，那就不用来了，我已经走了。”
　　来到KFC徐玲把红色翻盖手机往桌上一放，小强就去点餐了。剩下我对着张浩然和这个大美女。
　　然后，张浩然就美滋滋地对着大美女聊啊聊，我只是出于礼貌地微笑，然后目光呆滞地看着玻璃窗外的雪花，越飘越大。
　　小强点了四个汉堡，四杯可乐，中途与人发生碰撞，撒了杯可乐，又去点。张浩然与美女继续聊，继续美滋滋。
　　小强又拿了杯可乐回来，对着我说，“既然他们比较像一对儿，那么，我们也凑一对儿吧！”
　　我浅浅一笑，猛喝可乐。
　　回到宿舍，暗暗发誓，再也不与张浩然这种见色忘义的贱人交往了。坐在书桌前默默看书，心中却满是愁云。这是怎么啦？我与他本无瓜葛，他愿意喜欢谁与我何干？
　　接下来的几天，张浩然没来找我，我的世界平静如水，风清云淡。一个女子，能安安静静，不与任何男子有所牵扯，挺好。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清晨，不用早早地去上课，便慵懒地在床上半明半昧地睡着。寝室门被推开，阿燕急冲冲地跑进来，“许悦，你快起来，张浩然抱着个流氓兔站在我们寝室楼下已经半个多小时了。我出门买早饭时他叫我上楼喊你一声，我说吃早饭要紧，这会儿他还站着呢！可见他的诚心。”
　　“阿燕，你不要搞错了，整幢女生楼，美女那么多，他要等的人可不是我。”我懒洋洋地说。
　　“看你这几天没精打彩的样子，原来是在吃他的醋啊！但是刚才他确实拜托我来喊你的，可不要怪我没有把话带到哦。”
　　一个多小时后，我肚子咕咕直叫，该下楼去觅食了，却不知该吃早餐还是中餐。
　　走到楼梯口，却发现张浩然仍然在女寝室门口来回踱步，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看到他面有喜色，我却故意调侃道，“张大帅哥，又在等哪位美女了呀？”
　　“ 当然是等许大美女啰！你看，为你准备了礼物。”张浩然抱着巨大的流氓兔，笑得一脸灿烂地递到我手上。
　　我没有接过流氓兔，木讷着神态，一直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张浩然抱着流氓兔紧追在一旁，一路上，认识的或不认识的同学频频转头看我，羞愧之情难于言表。“许悦，你还没吃早饭啊！以后可要早点起来，早饭吃得晚对胃可不好。”
　　我买了个鸡蛋煎饼在食堂里啃了起来，张浩然就坐在我对面看我吃。他知道我嫌他烦了，他就默默地看着，再也没有说话。
　　“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样看一个女生吃饭不礼貌，让同学看到了也会多想。”我近乎哀求道。
　　我狼吞虎咽似地吃下蛋饼就急冲冲地离开食堂，张浩然又慌忙追赶过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尽全力将我拉到路边的草坪上。我无奈地瘫坐在草坪上，有气无力地说，“你放过我吧，你到底要怎样？”
　　“许悦，快要放寒假了，过了年你就二十岁了。这个流氓兔送给你，愿你在二十岁的年纪无忧无虑。”张浩然坐在草坪上，对着我一脸真诚。流氓兔抱着一个钱袋，钱袋沉甸甸的，打开来，金灿灿的，二十个五角的硬币，全都刻着1983。顿时，我似乎被感动了，在我这最好的年纪里，本应该稳稳地守候在我生命中的男子再也找不到了，剩下的，即使是一个荒唐的谎言，我也只能被感动出一副泪眼。
　　快放寒假了，去火车站买票，张浩然和罗磊磊跟着我。
　　“你们跟着我干嘛！我们不同路的。”
　　“谁说我们不同路，我们是老乡啊！你忘记啦！”罗磊磊欢笑着。
　　“我也顺路的，我先到禾城转车。”张浩然紧接着说。
　　张浩然和罗磊磊分别用学生证买了到禾城的火车票，我却买了杭城的票。
　　“许悦，你不是说是禾城人吗？”张浩然疑惑道。
　　“我去杭城看一个朋友。”我说得异常镇定与坦然。
　　我的这个决定，使我摆脱他们两个的纠缠，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火车上，到达向往已久的城市。
　　下了站，来到这人间天堂——杭城，我感到无比陌生与孤独。透过朦胧双眼，在匆匆的人群中，我似乎看到了晋明站在出站口，向我微笑着，温润如水。
　　另一个女孩欢天喜地地赶在我前头，雀跃地向他招手，扑向他怀中，两个人欢快地转身离去。顿时，终于清醒过来，原来一切都只是幻境。每一个跟晋明相似的男子，我都能想象成是他的样子。
　　我终于还是买了回家的车票，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兜转徘徊，我像个迷了途的孩子，找到归宿才能安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