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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达罗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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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莉丝汀举起了金钥匙,它在他们之间闪闪发光,还好,她的手抖得并不厉害。
埃里克呼了口气,这似是叹息的一声被挡在面具后面:“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和我说它的事。”
“你知道了?”
他耸了耸那尖尖的肩膀:“我的观察力还是挺好的。”克莉丝汀还记得他把她从床上拉下来的那一幕,当时她只穿了一件衬衣,钥匙他肯定是那时看见的……谁还知道他看见了别的什么呢。
克莉丝汀因羞赧而心跳加速,但是事情既已发生,便不可改变,现在她只愿自己举手投足间多点礼节,她对埃里克的行为并非建立在一般的男女关系基础上。
“你怎么拿到的?”埃里克问,“我想你第一次问起的时候,手里还没有这把钥匙吧。”
她取下项链,把这块温热的金属捧在手心:“爸爸给我的。”她俯视着这把小小的钥匙,想起了查尔斯连解释都没有解释,就给她带上链子,并把钥匙塞进衣领的模样。“他让我保管好,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信息了。”
“我可以看看吗?”
她让钥匙滑到了他伸出的手上,埃里克细细观察着钥匙的时候,她也盯着埃里克看:“这把钥匙是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给我的。”她喉头哽咽,但是却不得不坚强起来,要想得到答案,就得说下去,“那些人想闯入我们的公寓,那时候,爸爸却在确保我把它藏好,他似乎并不想让他们找到。”
埃里克不慌不忙地检查着这把钥匙,他把它举到灯笼旁,想找出线索:“你知不知道它是开什么的钥匙?”
她摇摇脑袋:“我甚至都不知道它是不是劳尔问的那把,不过显然,爸爸认为它很重要,所以才交给了我。”就是在那批人想破门而入的时候。劳尔为什么那么想要它?他曾说这钥匙和公司的一些要务有关,但是真的重要到了非得牵连父亲性命的地步吗?都曾一起度过那样一段时光了,他怎么能对她——对爸爸——作出这样的事?
脸颊上落下冰冷一触,她倒抽了一口气,抬头,看见埃里克站得更近了。他拭掉她刚落的一道泪,收回了手。她非常讨厌现在这副状态,除了一点——埃里克如今自由了,他的温柔一直惊艳着她。
她很快地别开视线,埃里克递回项链后,她重新系回到脖子上:“知道它是什么的钥匙了吗?”
“嗯,有点印象,”他说着,走远了些。他抱起双臂,眼神落在某个无形的点上,似乎陷入了沉思。他原本倚在橱柜上,然后他离开那边,飞快地大步走到门附近,“我今晚想想,明早再谈吧。晚安,克莉丝汀。”
埃里克关上卧室门,克莉丝汀就这样盯着他突然的离开,然后起身急忙跟了上去,猛地打开门后,他已经不见了。在他想逃的时候,他的速度实在是快得惊人——现在她明白了,他总是以逃避来面对困扰。
她望了眼起居室,他不在。她冲到厨房去,他也不在。再来便是前门旁边的两扇门,她之前都没有进去过。大厅远端的那一扇更大也更精美,她想起了前门——也许是另一个出口吗?
她先试着开最近的一扇门,把手转动了,门没锁。或许她本来可以先敲敲门,不过,他真不应该在谈话还没结束的时候就那样逃走的。
房间另一边的火光照亮了里面,这明显是一间卧室,一张巨大的四柱床摆在对面。石地板上铺着一张奢华的红地毯,和黑色纹样的墙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厚重暗沉的家具装点着这座房间。这间房让她想起埃里克——神秘而华丽。
她看见他正在摘面具。
他在房间中央,正在通往浴室的路上,听到门开的声音后,他转了下身,躲到了环绕着四柱床的厚重黑色床帘后,但是她还是看见了高耸的颧骨,灰暗的皮肤,以及瞪大了的黄色眼睛,里面流露出的情绪,是她不想从他身上看到的。
恐惧。
她踉跄着倒退了一步,他躲藏的动作太有爆发性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要被那股力量掀倒了。心跳平息下来后,她能听到自己喘息的声音,与此刻躲在床的阴影里的那个男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埃里克,我-”她顿了顿,挣扎着平静下来,“我很抱歉。”
“出去。”他咬牙切齿地说。
尽管他声音里有警告的意味,她仍摇摇晃晃地上前几步:“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
“我说过,离开我的房间,小姐。这里是我家,如果你不照做的话,我别无选择,只能采取行动了。”
他的威胁让她震惊极了,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失去了血色。但她还不走,不是因为害怕而僵在原地,不知怎的,她担心自己的离开相当于逾越了一条不可跨过的线。威胁也好,声音里的寒意也好,她仍不相信他会伤害她。
“作为房子的主人,这是你的权利,”她轻声说,“我不是故意要入侵你的私人空间的,更不是故意在你摘面具的时候撞见你。”
“克莉丝汀!”这次,声音里有一分恳求。
她继续说着,犹如在对一个随时可能扑向她的笼中野兽讲话:“我永远也不会故意在你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突然看你。我可以过来了吗,埃里克?你已经戴好面具了吧?”
他没有抗议,她便穿过房间,温暖的炉火使她紧张的神经平静下来。她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响亮而明显,站到炉火前后,她看到埃里克高耸的身影在床柱的阴影中显露出来,他金色的眼睛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没再靠近了——看见他已经足够了:“我很抱歉,不管怎么说,除了看见一点点的脸以外,别的我什么也没看见。现在,我要回起居室了,你准备好了以后可以过来吗?”
觉察到他轻微的点头后,她转身走出卧室,留心放慢了脚步,放松着四肢。不过,一把门关上,她就立刻冲到起居室里了。
她几乎瞥见了埃里克的脸……她知道他戴面具是有原因的,他要让自己的脸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秘密。他曾一度以揭开面具为威胁让她走,不是吗?她看到了那淡灰色的皮肤,那棱角分明的颧骨,无论其他部分长什么样,比起轻飘飘地让那副容颜露出来,他对她看到他时所作出的反应才更关键。
她坐在钢琴椅上,推起琴盖,指尖在琴键上随意敲击。在乐器方面,她从来没有任何天赋,但仅是触摸着光滑的琴键,感受手指下的轻抚,聆听钢琴的琴声,就已经够舒心的了。
她没有听见他走进客厅的声音,而是在他接近时,才感觉到他在背后。她唇角扬起一抹悲伤的笑容,但她并未回头冲他打招呼,而是仍专注在琴键上。她略有吃惊地发现,他的手臂伸到了她的两侧,他的胸膛轻轻地压在她的肩膀上,俯身向着她。他的袖子卷起,手腕上红色的环形伤痕露了出来,绷带取掉了。他的手指在琴键上展开,接着便开始演奏。
不一会儿,她就认出这是那首咏叹调,就是她那天晚上在他窗外唱的那首,这事好像过去很久了似的。那晚,她长期抱有的和劳尔共筑生活的幻想破碎了,她意识到了当时的现实,那便是这个男人在劳尔的公司之下被虐打。那晚,她支离破碎,只有歌曲能让她还原如初。
现在,埃里克把这首曲子带回到她身边了,她只能以她最好的方式去接受。她开始跟着哼,还没有情感充沛到可以唱出歌词来。在曲中,他们之间有了一种连接,一种共有的对音乐的热爱可以带他们跨越两人之间任何的紧张态势。
他按下最后一个音符后,她把手放在他的手上,让他留下,不要再逃了。他在她身后颤抖,不过仍稳住了。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面对面,也许是因为她并未提出要他斟酌的要求。不管怎样,他开口说话了,声音盘旋在她头上。
“我的脸……”她听见他濡湿嘴巴的声音,打了个冷颤,“自从我出生,我的脸就一直折磨着我。孤儿院的修女们一直紧紧裹着我的脸,有时候我连看都看不见。就算从那里逃走以后,我还是能意识到,周围的人希望我把脸蒙上,并会竭尽全力确保我的脸不露出来。”
克莉丝汀张大了嘴,但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反应。
“不过,”他继续说,“我认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迫切需要我把脸遮起来的人,另一种是想利用我的脸为己牟利的人,几乎没有例外。而你,小鸟,你证明了自己能够容忍我的存在,我不愿意拿自己骇人的外貌来吓你。”
他挺直身子,手从她的手下滑走。她惊慌失措地从长凳上转过身来,一把抓住他的马甲。这个角度十分尴尬,让他僵在原地,黄眼睛透过面具倾斜的鼻梁往下盯着她。
“我不是在‘容忍’你的存在,埃里克。”她感到脸上掠过一抹绯红,“我、我很喜欢你的陪伴,我相信即便你不戴面具,也是如此。”
“你是无知才这么说。”他沙哑道。
也许吧,但克莉丝汀希望自己真有说出来的话那样坚强:“我是认真的。”她反驳道。
他盯着她看了很长时间,她则屏住了呼吸,他的目光几乎穿透了她的决心。然后,他把她的手指从马甲上解开,就在她以为他要走了的时候,他在她面前屈膝而跪。突然之间,她发现自己呼吸不过来了。她想挪一下身子,便绕着长凳挪动双腿,以完全面对他,还把裙子拢到双腿边,好像这样就能保护她在此刻不受伤害。
他像是要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反之,他拿起她的一只手,让她的手指贴在面具周围,面具的质地较为中立——既不暖也不凉。她有两只手指蜷绕在他坚硬的鼻子周围,另两个盖在嘴部那块光滑的表面处;那里更暖一些,她的胃微微一颤。她的拇指刚好贴在耳部附近的面具边缘。
“为什么?”她轻声说。
当他说话时,她能感到指尖下言语的振动:“打破你对我是谁,是什么东西的臆想。然后你就不能再说我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对你掩盖这一切的,对吧?一旦你认识到我最糟糕的部分,我就不再对你撒谎了。”
她的思绪变得晕眩,局面突然失去了控制,她从来没想过他在对她撒谎。掩盖真相,是啊,不过她觉得这是一种保护她的行为,而不是故意要糊弄她。
“我最糟糕的部分”。这话什么意思?他在等她摘下面具,这样他就可以有条不紊地把自己展露出来,但这绝不是她的本意。尽管她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不过假以时日,若他还没有完全信任她到自愿的地步,她是决不会执意要看的。
他对她的所求也不过如此。
她挪了挪手,没有抓他的面具,而是捧住他那蒙着的脸。她的指尖轻轻滑过面具的边缘,那一块皮肤摸起来粗糙极了,余下的面孔也是一样的吗?她抛开了这些念想,集中精力去听他那颤抖的呼吸声。他的黄眼睛在她的一双眸子之间来回移动着,仿佛在一只眼中看不见安慰,就去另一只眼里寻似的。
“我不能对你做这种事,埃里克。”她尽可能温柔地说,“你没准备好,我就不能看。怎么聊到这回事儿了?是……是因为钥匙吗?”
他猛地站直了身子,躲开了她的抚摸,她还没来得及再碰他一下,他就往后退了几步。她也站了起来,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举动。
埃里克抖擞了一下,仿佛从梦中醒来:“虽然我隐约知道这把钥匙是开什么的,不过这还是有点超出我的认知。比起用钥匙,我更喜欢撬锁。”他稍稍别过身去,他颀长的身线仍旧僵硬,“但,我确实知道这么一个人,在这种方面懂得比较多。”
“他会愿意帮忙吗?”
“我可以说服他。”
克莉丝汀的心怦怦直跳,她不禁弯起嘴唇笑了。不管和他之间刚发生了什么,也不管之前躲过的那个灾难,她就是很迫切地想沿着这条线索追下去。这是和父亲最后的联系了。
“我去找他,看看能发现什么。我得带上你的钥匙。”
她伸手去抓衣领下面的那个小钥匙:“我——我不想和它分开,我不能和你一起吗?”
他眯起了眼:“没得商量。”
“不是商量——我是在问你。”她捏紧了钥匙,它的形状嵌进了她的掌心,“拜托你,埃里克,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了,也是他死因的……唯一一条线索。我得跟你一起去,如果事情和爸爸有关的话,你还是需要我在场的。”
“路途可是又漫长又不愉快的。”
她仰起头。如果走到最后,能得到什么答案的话,那她可以应付这样一次漫长又不愉快的行程。还有,如果能发现他们目前究竟住在什么地方的话,不管怎么说,她也会好受一点。
她知道,只要埃里克想把她留在这儿,她便无能无力,尤其是因为他得乘上小舟离开,这样一来她就被困住了。他有点不对劲,他在隐瞒着什么,而只有在他身边,她才能消除他的烦恼。
“让我和你一起去吧。”她并未用恳求的语气说。
现在他完全背过身去了,肩膀僵硬:“我们要等到深夜。我建议你剩下几个小时好好休息,时间到了我叫你。”没等她回答,他就快步离开了起居室,经由走廊回到卧室了。
这次她没有跟过去。他的话里似乎还有着很多没说出口的东西。她开始意识到,有时候,只要话题变得令人不适了,埃里克总是突然地中断它,然后离开。克莉丝汀仍有许多疑问——比如,她还是不知道他们身处何地。
她知道自己应该回房间躺好,现在,她累得眼皮直打颤。然而,她的心被一种全新的、不安的能量冲击着,于是她决定探索一下起居室。房间里摆满了嵌壁式书架,她仔细阅读着书本的名字,挑了一本《呼啸山庄》,在壁炉前坐下读。
尽管她以前读过这本小说,她发现她还是没办法把精力集中在文字上。很快,她放弃了,专心去看舔舐木柴的火焰。她肯定闭上了眼,因为下一个瞬间,她便感到有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是时候了,”埃里克说。她一惊醒,他就直起了身子,“穿暖点。”
她点点头,急忙跑回卧室。在那里,她找到了一副更厚的手套和一个皮质暖手筒。她用别针别住头发,头戴的帽子配有薄而短的丧礼面纱,这一死亡的提醒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埃里克站在火炉旁等着,拿着一件黑色斗篷。她走近时,埃里克举着斗篷给她披上。斗篷领口的部分缀有轻柔的皮草,她在喉咙处揪紧衣领的时候,皮草环裹着她的脖颈。
“够暖了吧?”她尽可能轻松地问道。而其实,她觉得一身黑很不舒服,这显然是她失去至亲的证明。
埃里克锐利的视线扫过她:“嗯。”他自己也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齐小腿长,这让他的肩膀显得更宽,人也显得更威风凛凛。一顶宽檐帽在他戴面具的脸上投下了更深沉的阴影。两人还真是登对,穿的都是这么凄惨的颜色。
埃里克提起点好了的灯笼:“走吗?”
她能感觉到钥匙贴在她的喉咙处:“我准备好了。”
她原以为他们会回到湖边那块很脏的地方,但埃里克却转身领她来到他卧室另一边的门口。门后,一条通道延伸至黑暗。灯笼的光还不够照到尽头。
他望了她一眼:“已经开始怕了吧?”
是啊。她咬住了口腔内侧,摇了摇头以示反对。埃里克走进过道,转过身来,伸出手,一只黑色皮手套裹住了他长长的手指。
她咽了口唾沫,把一只手从暖手筒里抽出来,紧紧抓住那可靠的手指。
他们离开了温暖的家,开始沿着走廊走下去,后来路很快变成了一条隧道。克莉丝汀很感激自己穿这么厚。尽管周围的环境有吓到她,不过埃里克握着她的那只坚定的手则让她安心。她专注地盯着他的后背,认为他有为她的安全着想,他的眼睛会时不时地向她瞟来。
不久,他们走到一扇厚厚的金属门前。埃里克拿出一把钥匙,不过就算有钥匙,他也不得不拧开一串门闩和旋钮,才打开门,隧道出现在路的另一边。一股细细的水流从铺着铺路石的河道中央淌过。
克莉丝汀睁大了眼:“下水道?”
“是啊,”埃里克简单应着,把她拉到了左手边,“很幸运吧,最近雨下得这么大,这样一来,应该能把气味压下去。”
“我们要一路沿着这里走?”
“基本上是的。别忘了我是个通缉犯,你呢,小姐,人们以为你失踪了。宪兵队可是会把你的肖像海报在城里挂好一段时日的。”他上道走了起来,而她有时则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现在快一点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们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克莉丝汀不知道转了多少个拐角。在这迷宫似的通道里,她永远找不到回去的路,她也不知道除了丰富的经验以外,他还能靠什么保持着方向感。像这样走在巴黎地下,她的生活简直颠倒了。父亲不在了,她的物什大概都遗失了,只剩下这个走在她面前的男人,他确信的脚步擦过地上的石头。
是啊,她还有埃里克,他已经表明他不会离开她。她紧紧地握了握他的手,这让他低头望了望她,那眼睛在柔和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你不觉得应该告诉我现在是去哪儿吗?”她问。
“如果你觉得你应该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们现在在去往里沃利街的路上,靠近塞纳河。”
她眨了眨眼:“要去杜伊勒里花园?”
他呼了口气,她认为可能是一种笑声:“当然不是,除非你希望在黑暗的午夜时分散个步。我认识一个人,他住在花园对面,至少上回我见他时他住那儿。他曾经是马赞达兰——也就是波斯——的达罗加,所以应该知道得够多,能帮到你。”
“达罗加?”她从没听说过这个词。
“警长。”
她站住不走了,也没有松开他的手,于是两人都停了:“你要带我去见警察?”
“不算是,小鸟。他现在给宪兵队做顾问工作,但是我倒从来不觉得他们是一边的。我想若我夸夸他的话,他办事一定会又好,又钻了法律空子。”他又走了起来,她便让他拉着走,“你可以把你想说的告诉他,克莉丝汀,不要怕。我会让你自己决定想说多少的。”
“他难道不会介意半夜被吵醒吗?”
“噢,我倒希望他介意。”听上去他很喜欢这个主意。
激流的回声响了起来,他们拐过一个弯,发现了一条薄薄的瀑布,顶上便是尽头,埃里克举起灯笼四处看了看,灯光照到了瀑流前面的一座金属扶梯上。
“拿着,”他把灯递给她。然后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卷工具,从中挑了两块薄薄的金属片。他爬上梯子,来到一个看起来像雨水道的地方,开始撬一把挂锁,这样他就可以先把栅栏挪到一边,再探头张望。
他迅速滑回隧道的底部:“外面没人,天上有月亮,不需要这个了。”他熄灭灯笼,他们近乎陷入全然的黑暗。
克莉丝汀拼命让眼睛适应无光的环境,她感到埃里克又握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向前走,直到他把她的手掌贴在梯子的第一级金属横杆上。
“爬吧,”他在她身后说,“我跟在后面。”
她稳稳地吸了口气,摸索着爬上梯子,她听到埃里克低声的道歉,他的手抓住她的腰,把她举到外面的街道上。爬到步道石上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但她很高兴又能重新呼吸新鲜空气了。埃里克跳了出来,给栅栏换了把完好无缺的锁,之后他们又回到了一座建筑物后面的阴影里。
“现在不远了,勇敢的小鸟。我们从门进,行吗?不爬窗户。”
“行、行。”她已经爬够了。
走了半个街区,埃里克用肩膀撞进了一家书店旁边的一扇门。克莉丝汀很高兴避开了寒冷,她跌跌撞撞地走到楼梯间里,紧紧地跟在她的同伴身边,里面光线更加黯淡了。他们爬了几层楼,来到走廊尽头一扇不起眼的公寓门口。
埃里克轻轻地敲了敲门,似乎不想吵醒其他住户。里面没有回应,他又敲了敲,接着拿出那卷工具,好像是要撬锁。
“等等。”一个略带口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们听到一阵窸窸窣窣,接着是踢翻东西的声音,然后是隐隐作痛的呻/吟。埃里克的眼睛瞟向了天花板。
“现在来拜访也太晚了吧,”那声音更近了,“是谁?”
“开门,”埃里克说,“要不然我亲自开。”
几个螺栓被拉到一边,门开了几英寸。克莉丝汀从埃里克的胳膊那里看去,瞥见了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他抬起头来,看见埃里克的时候,棕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还活着啊!”他立即退到一边,埃里克猛地推门进屋。克莉丝汀跟在后面,这样就可以把门关上了,那人上下打量她,“我看,你还并不孤单。”
“真有眼力劲,达罗加。”埃里克说着,示意了一下她,“这位是克莉丝汀·戴叶小姐。克莉丝汀——这是纳迪尔·可汗(Nadir Khan)。”
克莉丝汀脱下手套,与那位波斯人握手,他的手坚定温暖:“很高兴见到您,可汗先生。”
“我也一样,戴叶小姐。”他似乎被他们刚出现在家门口的样子弄得云里雾里,但平复得很快,“在这儿请随意。埃里克,把火添旺,好吗,我去泡点茶?”他快步走进想必是厨房的地方,她能听到水壶在炉子上叮当作响。
埃里克按照可汗先生的要求蹲了下来,很快他生的火就足以温暖克莉丝汀冰凉的脸了。可汗看起来是个好人,他回来的时候看上去更是如此了,他穿着一件花纹的丝绸长袍,这叫她想起埃里克让她穿的那件。他戴着一顶方形的帽子,有金色的流苏,头发花白。
埃里克似乎相信这个人能帮助她发现钥匙的用途,他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纳迪尔·可汗坐在他们旁边的扶手椅上,一只膝盖不安地抖动着。她本希望这次冒险能给她一些明确的答案,推动她往下走,但现在她担心自己可能多了更多关于埃里克的疑问。
克莉丝汀等着埃里克说话,但他没有,于是她就开始解释他们为何前来。
然而,可汗举起一只手打断了她:“我猜到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埃里克,但我首先想知道一些答案。”
他从长袍里掏出了一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