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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   月明星稀,夜里吹的凉风带着几分寡淡的雾气,五月底的燕京还没彻底暖起来,沈照炎走到陆盛别墅的大门前,他穿着一件风衣,修长的脖颈露在风中,不禁打了个冷颤。

      沈照炎来的晚,也没有和管家打过招呼,在深夜中整个别墅都异常安静,门卫注意到他,匆匆过来请他进去,沈照炎却望着别墅没动静,他没动,门卫也不好走开,和别墅中值班的人通了信,就杵在沈照炎的身边陪他站着。

      索性这份沉默没有持续太久,陆盛赶回来了。

      陆盛走下车,诧异地看着沈照炎问道:“你怎么站在门口?没人请你进去吗?”

      “我在等你。”

      听出他的语气异样,陆盛蹙眉问道,“什么事?”

      “找你帮忙。”沈照炎面无表情的说,“把我哥带出来,我一个人办不到。”

      这是沈照炎唯一的办法。

      也是可笑,在宋文姝挂断电话拒绝他之后,沈照炎回国的一路想遍了身边人,谁有能力也有立场能帮他在沈正渊的手中将裴云笙偷带出来,思来想去竟然只有陆盛一个人。

      “青砚,”陆盛沉下脸疑惑道,“他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沈照炎抿着唇,压抑着满腔愤怒。

      裴云笙被关之后,他又惊又怒,甚至还有几分兔死狐悲,沈照炎对整个沈家都充满了愤怒,十年前裴云笙被关,他被强迫出国无力改变,十年后裴云笙再次被关,沈照炎还是没办法,他手中权力源自沈家,别说是裴云笙,他有更多的事都根本没有资格和沈正渊起冲突。

      沈照炎也并不只是单纯地在帮裴云笙,他也存着反抗沈正渊的心思,对他的父亲,沈照炎惧他畏他,也想反抗他,这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着,令他伸手握住陆盛的肩膀,双眼发红,“他又被我爸关起来了,今天是第五天。”

      对比沈照炎的激动恼怒,在听说是沈正渊囚禁了裴云笙后,陆盛的神情却平淡下来,陆盛只是动了动心思,就猜到裴云笙被关的原因。

      他拍了拍沈照炎的手,平静道,“青砚他还安全,你别太担心。”

      沈照炎死都没想到陆盛竟然是这幅态度,他愣愣地盯着陆盛,片刻后不敢置信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都四天没吃东西了!而且你以为他是因为什么才被关起来?”

      “因为我。”陆盛说的很干脆,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沈照炎百般困惑,“你既然知道你还——”

      陆盛镇定如常,他甚至略有无奈又为难地摇了摇头,“你父亲很快就会放他出来。”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沈照炎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

      “青砚的未婚妻还有两天就回国了,等她到了燕京,青砚就自然能出来了。”

      沈照炎也不傻子,他惊愕诧异地盯着陆盛,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喃喃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你还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国……我爸根本没追究过你和我哥在一起的事……”

      “陆盛,你干了什么?!”

      “他总该是要结婚生子,”陆盛露出温和的笑,他注视着沈照炎,如同看待不开窍的顽劣少年,他从来处事稳重,目的明确,“许安书很适合他。”

      沈照炎张了张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许安书,是你推荐给我爸的?”

      “我不会害他,”陆盛目光下移,嘴角的笑容不变,他说的很平静也很确定,似是在说服沈照炎,“许小姐性格温和,与沈家门当户对,和青砚很般配。”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沙哑又颤抖的声音从另一侧的角落响起。

      沈照炎一怔,随后他瞪着眼往声源看去。

      那是别墅的围栏的中间,大理石柱冰冷矗立,燕京喜用银杏做路边绿植,陆家别墅外的银杏年月长久,两人才堪堪合抱,深夜月光浅淡,树影重重,石柱侧方即便站着一个人也不得而知。

      晦暗阴影中慢慢走出一个削瘦人影,他背脊笔挺,身形单薄,短短几步路走得艰难,能看出他已然十分虚弱。

      他走到月光下,清俊出尘的脸惨白如纸,他披着一件外套,也不知在夜中等了多久,久到脸颊都带着淡淡青色。

      裴云笙唇齿发冷,甚至整个下颚都在不自觉得发颤,他注视着前方陆盛的背影,宽大挺拔,他甚至都能凭空描绘出这道背影每一条曲线弧度,那是他经年累月的梦中最熟悉的痕迹。

      可现在却陌生的让他怀疑自己看到的陆盛,是不是真的陆盛。

      沈照炎干涩又错愕唤道:“哥……”

      裴云笙目光呆滞地扫过他,沈照炎下意识想上前,可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也好,有些事该知道的,拦也拦不住,不撞个头破血流又怎么能幡然醒悟呢?

      他们不合适啊。

      沈照炎咬了咬牙,带着门卫与司机往大门内走去。

      陆盛背对着裴云笙,他的气息微微急促,但很快平稳下来,微凉的气体一路从鼻腔过肺,凉意令陆盛极快得恢复平静,他带着一如往常的笑,转身对裴云笙道:“看来你已经没事了。”

      裴云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他,陆盛的神情太正常也太平静,声音温柔和煦,身姿绰约翩翩风度,令裴云笙有一种错觉,好似他此前的囚禁,与刚才他听到的一切都不曾存在,陆盛只是出差的时间久了点,他只是单纯地在这栋别墅里等着与陆盛一起过期待已久的生日。

      “陆盛,”裴云笙如同梦呓般低语,他舍不得错觉流逝,心中的怯懦甚至令他说出了最卑微的话语,“你并不想我结婚的,对吗?”

      他的声音颤抖,连肩部都在瑟瑟,注视着陆盛的目光痴切空洞,如同濒死囚犯在等着最后的赦免令,裴云笙的爱有多么卑微啊,即便在听到陆盛与沈照炎的话后,他依旧想求个谎言,却连问出的问题都不敢带一个爱。

      陆盛收敛了笑意,眼中犹带温柔,他摇摇头,轻叹着无奈道:“青砚,我以为你刚才都听到了,把许安书介绍给沈伯父的人,是我。”

      他的脸上有一种干净利落的冷冽感,目光清冷平静仿佛,已经抽离了所有的情愫,只留下对这段关系最理性的评断,“青砚,我们之间的关系到此为止,这段时间谢谢你陪着我,我们好聚好散,我准备了一些礼物,提前祝贺你订婚。”

      裴云笙的表情僵硬空白,仿佛有一个重物压在他的舌根,连鼻腔都被密不通风的东西塞住,他张了张嘴,只是这个动作就耗尽了他的力气,只能小心的积累足够绵长的气息,涩然开口,低喃言语又似是戏言自语:“好聚好散,祝我订婚?”

      他涩然说着,片刻后突然笑了下,泪水顺着笑起的脸上快速坠落,连连不绝。

      “你对我的祝福,可真好。”

      “可真好啊……”

      没有给裴云笙留下任何一点还能做梦的空间,陆盛用最轻描淡写却又极具诚恳的话,彻底地让裴云笙心中虚构的妄想碎裂干净。

      那是裴云笙花了几近二十年的时间构造出来的梦,顷刻之间轰然倒塌。

      “连结婚的人都帮我安排好了……那你呢?”裴云笙低哑颤抖地问,“你和谁结婚?你想好了吗?”

      “我有我的打算。”

      “你的打算……”裴云笙感觉自己浑身的血都在这一刻凉透,连说出的话都带着寒气,他其实挺聪明的,只是从来在陆盛这显得又傻又蠢,可傻瓜蠢蛋在直白的话语前,也能听明白对于陆盛而言,他的不值一提,“也对,我算什么呢?我又怎么可能会在你的打算里?”

      毕竟……

      你根本没有爱过我,当然不会有我。

      陆盛微微叹息,“青砚,你现实一点,你我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裴云笙唇瓣一直在颤抖,哪怕极力控制,可他的眼泪依旧流个不停,他的身体都因为巨大的悲伤而控制不住的哆嗦,他盯着陆盛的眼睛血丝如网,血液好似在下一刻就要从那层薄薄的膜中溢出流淌。

      他应该恨陆盛才对。

      裴云笙在心中想让自己起一些恨意出来,可悲的是即便难过与悲伤如洪水滔滔,可裴云笙依旧没有恨,只有痛苦。

      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由爱转恨就好了,就像是曾经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爱着陆盛,裴云笙现在也可以一个人痛痛快快地恨着陆盛。

      但是裴云笙做不到,他过去的二十年,失去了所有亲近的人,将陆盛当成了他未来半生的支柱,他如同溺水之人,牢牢地抓住陆盛这一根浮木,用此摆脱被沈正渊压迫、囚困放弃梦想的过去。

      裴云笙是将陆盛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可他从没想过,濒临死境时稻草从不救命,只会变成最后压死他的一分重量。

      陆盛心思深重,那么聪明,他从来不将任何人放在心上,所以他说拿起就拿起,说放下就放下,甜言蜜语与狠心绝情也不过短短一个瞬间。

      陆盛的绝情,是自认不乱于心,不困于情的决绝,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和裴云笙在一起也只是一段过眼烟云的时光。

      只有裴云笙会傻到付出真心,自己将自己的一颗心刨出来,捧在手心递到了陆盛的手中,喜怒哀乐全牵在陆盛手中。

      与沈正渊对峙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就此逃离沈家也无所谓,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他只想和陆盛在一起,哪怕沈正渊再次折断他的骨头也没有关系。

      他想的惨烈又美好,不顾一切是多么情深意切的词,可惜啊,可惜陆盛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人。

      他们两个人,只有裴云笙放不下忘不了看不透,他没办法恨陆盛,只能咽下自己喂自己的苦果。

      这份苦果太苦了,苦到裴云笙含在口中咀嚼了很久都咽不下去,苦得他舌尖发麻喉腔发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在抗拒,要他吞下去,就是让裴云笙了心甘情愿承认,他爱了二十年的陆盛,只是他的幻想。

      连个美梦都不是。

      美梦尚且可以回味,幻想连回首重看都是凌迟一般的疼。

      二十年啊,他用二十年的痴恋与破釜沉舟的勇气,换来就只是陆盛轻飘飘的一句——青砚,你该现实一点。

      多么直白的道理,多么短暂的一句话,却能轻而易举的定论裴云笙多年触之不及,陆盛并不爱他,陆盛要的是他的现实,只是裴云笙一头扎进自己的错觉中,将陆盛那夜的安慰当做真心,将陆盛漫不经心的陪伴当做相濡以沫。

      怕是陆盛早就想要与他分开,只是因为他麻烦,他的纠缠,才一直拖延到现在。

      其实细细想来,这不是毫无征兆,他们两个之间,陆盛一直是最清醒的人。

      多么可笑。

      他曾经评断过裴又禾的一生懵懂可悲,可没想到他又能好的到哪里去?

      到底是母子,不得善终的结局都那么相似。

      只是他想不明白,他只是很喜欢陆盛而已,但为什么即没有得偿所愿,又这般痛苦绝望。

      清冽的嗓音消失无影,裴云笙的声音干涩到似乎是用砂石磨砺着喉腔,一点点地划开重物才能发出些许声响,他嘶声力竭,又如锥心泣血,充满不解问道:“为什么啊?”

      “你需要结婚,她也很需要,沈家和许家也很相配。”陆盛冷静地解答他的疑惑。

      “需要和相配就是理由?还是一场你们决定好的交易?”裴云笙紧紧地咬着牙根,心口神经的抽痛已经令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每一次的呼吸被迫截然,他抬起眼,清亮的眼眸中蒙着一层水雾,血丝如蛛网攀爬,涩然开口:“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为什么就没有人把我当成是一个人来看待?”

      他的手指抓着腕上垂下的木珠,指节泛白,仿佛不这样用力握住些东西,他都已经感知不到他是否还真实存在着。

      裴云笙感觉这一切即荒谬又可笑,他甚至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出来,为他刚才说出的这句卑微到极点的话,可他刚扬起嘴角,眼中干涩的神经骤然一痛,带着热意的眼泪刹那间再次争先恐后的滚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掌,狼狈地遮住这份绝望下流露的怯懦,他声音压抑,带着困惑与不解,哽咽道:“沈正渊也好,宋文姝也罢,无论他们两个把我当成人偶还是空气,我都无所谓。”

      “为什么?连你也把我当成是可以随意交易的物品?”

      “我只是想让你回到你应该的生活中,我并没有把你当成交易,青砚。”

      直到此刻,陆盛的声音依旧温和,他注视已经濒临崩溃的裴云笙,目光克制又平静。

      “应该的生活?”裴云笙终于发出一声嘲讽的笑,他哭笑着问:“我真的太谢谢你了,谢谢你为了我好,谢谢你和沈正渊一起为我定了一段婚姻。”

      裴云笙满脸是泪,似哭似笑,全然没了平日里冷淡自若的模样,他问道:“这就是你这次回来送我的礼物吗?祝我和一个根本不是认识的人婚姻幸福?”

      “你应该结婚。”陆盛收敛了温和的神色,冷着俊美绝伦的面庞,声音低沉而冷静,仿佛他只是这一段感情中的观客:“你应该有一个妻子,有一双儿女,和普通人一样安度一生,你的未婚妻也很期盼和你结婚。”

      “那她知道我喜欢一个男人吗?”

      “她不在乎这一点。”

      裴云笙愈发觉得可笑,他终于承受不住地大笑出声,脸上的泪却流的更加汹涌,“我连这个未婚妻都不认识,你们却都已经计划好了我的后半辈子,是不是连我什么时候应该死,死后的灵堂都想好了?”

      “青砚!”陆盛沉声道,“不要说这种话!”

      “可你们做这种事倒是得心应手。”裴云笙低声说:“结婚、生子、老去、死亡,这一切你们都计划好了吗?那就通通告诉我。”

      “在沈正渊心里,我只是一个应该依照他一言一行做事说话的人偶,我知道……”

      陆盛注视着裴云笙陌生的神情,他眉间微蹙,显然不甚喜欢裴云笙此刻的笑容,他心中久违地泛起了一丝烦躁与陌生的慌张,他迫切的想让裴云笙恢复平常的样子。

      “但是陆盛,我对你来说……”

      “究竟算是个什么啊?”

      裴云笙痴痴切切地问道,眼中空洞而茫然。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些年藏在心中的痴念,在一起时的亲吻与陪伴,对于陆盛而言到底是什么呢?

      哪怕陆盛根本不爱他,好歹……也对他有过朋友之情,至少让裴云笙知道,他对陆盛来说,并不是可有可无随意丢弃。

      陆盛他根本不知道,在裴云笙贫瘠的人生中,陆盛是他唯一能感知到的色彩。

      他真的是把和陆盛在一起,当成了后半生唯一的心愿。

      裴云笙的一生从他回到沈家开始就已经结束了,陆盛是他仅留的执着。

      “青砚——”陆盛终于开口想要制止裴云笙的话语。

      “别再叫我这个名字!”裴云笙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在这两个字中绷断,他声嘶力竭喊道:“我不叫沈清砚!”

      “我从来都不是!我也根本不想当!”

      他颤着嗓音,泪如雨下:“不要再叫我沈清砚!”

      沈清砚的人生,真的太痛苦了……

      他身边的父母兄弟,哪怕是喜欢的人,都没有帮他当成是一个整整的人,他们用沈清砚身上的血脉,沈清砚倾注的感情,用比他高的地位权利能力,一寸一寸按低他的头颅,让他俯首称臣。

      他们可以随意的决定沈清砚的人生,他的过去,他的未来。

      没有人在乎过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沈清砚的人生没有贫苦,不会受制于钱财捉襟见肘,他的生活中也不会有真正尖锐的狂风暴雨,在旁人眼中,他家世显赫,生父继母对他百般照顾,即便待遇比不上被视为沈家继承人的弟弟,也可以说是一生衣食无忧,甚至他的人生都可以称之为幸福。

      但蕴藏在这段人生中的无视,威慑,制约,就如同傍晚潮起的海面,不动声色,波澜不惊地逐渐浸漫过沈清砚的头顶,挟制他的手脚,断绝他的呼吸,令他一点点溺毙在寂静的海中。

      裴云笙捂住脸,身体颤抖着往后跌倒,手脚瘫软地坐在地上,他痴切低语:“我、我不是。”

      他低声哀求着喃语,“别叫我沈青砚,哪怕你已经忘记了,也别再叫我沈青砚。”

      裴云笙的神情太过凄厉,令陆盛心中重重一沉。

      陆盛的心底陌然慌张,裴云笙的反应出乎陆盛的预料,他也曾想过裴云笙或许没那么平静能接受两个人分开的现实,但是以往裴云笙镇定淡漠的样子迷惑了他,在陆盛的预想中,两个人哪怕不能和平分手,但也不至于到仇人的地步,他们可能会有吵闹,但最后依旧会平静下下来。

      毕竟陆盛与裴云笙的出身就注定,他们不会放太多精力在无谓的感情上,相聚的陪伴与之后的别离,都是他们应该走的路。

      陆盛本觉得裴云笙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裴云笙表现得太过歇斯底里,他现在又哭又笑的状态与不肯承认自己是沈青砚的话语,都令陆盛深深地皱起眉。

      他的心底有了一个并不愉快的猜想。

      陆盛想起了裴云笙的母亲——那个在疯狂中死去的女人,心中又惊又疑。

      裴云笙注意到了陆盛的目光,他对这种怀疑太过敏锐,哪怕陆盛只是表露出一点的痕迹,他便很快地察觉到了。

      一瞬间,裴云笙浑身都怔住了。

      他狼狈地坐在地上,手脚都凉的哆嗦,他所有的哭喊呢喃都戛然而止在喉间,只呆呆地睁着眼,惧怕似地用削瘦脆弱的手指狠狠地抓住衣服。

      裴云笙妄图用这种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失败了,他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这辈子他最怕的事情发生了——陆盛也怀疑他疯了。

      “别这样看我……”裴云笙躲避地移开视线,他别过头想要逃开陆盛的注视,可他躲来躲去,却觉得质疑的目光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裴云笙怎么都躲不开,他的眼前阵阵发黑,最后在越来越狭隘的空间中,他将脑袋埋在蜷缩曲起的膝盖间,嘶声力竭地喊道:“别看我!”

      不要把他当成疯子。

      他不是。

      他没有发疯!

      陆盛匆忙上前,也没了淡然镇定,扶着裴云笙的肩膀皱眉唤道:“青砚?!”

      “离、离我远点!”裴云笙哆嗦着伸出手,往外推开陆盛,他不想被陆盛怜悯,也不想被陆盛怀疑是疯病犯了,可他太虚弱了,用尽全力却也只是让陆盛更为担心地扣住他的手。

      “冷静点青砚!”陆盛生怕他无意识地伤到自己。

      两个人的争执也终于引起沈照炎的注意,他本在一旁叼着烟一脸不耐愁容,时不时扫过前方交谈的陆盛与裴云笙,没成想只是一走神的功夫,裴云笙便跌坐在地上与陆盛推搡起来,沈照炎怒从心中起,踩灭尚未燃尽的烟,匆忙跑过去骂道:“陆盛!你干嘛呢?!”

      陆盛扣着裴云笙的手腕,一边沉声道:“青砚有点不对劲,你联系医生。”

      沈照炎的愤怒还没爆就踩了急刹,他也看出裴云笙此刻的状态与平日里大相径庭,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所有人对他的担忧,一边掏着手机一边骂道:“艹,医生,联系哪个啊!”

      “别联系——”裴云笙怔怔地止了哭喊,他表情麻木地流着泪,对着沈照炎喊道:“我没事,求求你,不要联系医生……”

      他凄凄哀求着,令沈照炎有些无措地握住手机发愣,最后不忍地答应:“行,我不联系。”

      陆盛则深深皱眉,不赞同地说,“照炎!”

      裴云笙一把抓住陆盛的衣襟,他这几天瘦的厉害,脸颊都凹陷下去,一双眼睛睁地极大,细长手指的骨节微凸分明,脸上还流着泪,看上去狼狈又可怜,他低声说着,“我求求你,我没事的,我真的没事,求求你别叫医生。”

      “陆盛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会再纠缠你,但是求你,不要送我去医院,我不是疯子的……”

      “我求你——”

      裴云笙反复地哀求着,语气已经卑微到了极点,他边说着,眼中的泪就没停过。

      这几乎让沈照炎看傻了眼,他这么多年来,从没见过裴云笙的眼泪,哪怕是沈正渊囚禁他,用言语强压他的时候,裴云笙可以跪的干净利落,但从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何曾如现在这样,哭得几近脱水,面上水汽湿热。

      陆盛将手覆在裴云笙紧紧攥着衣襟的手背上,感受到掌下发硬指骨,他的心脏如同被这双手也掐住了一般,血液有一瞬间的停滞,令他如鲠在喉,甚至想大声斥止裴云笙的哀求。

      可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甚至连稍大些的动静都不忍说出,只能低声地安抚道:“我不叫医生,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送你去医院。”

      他反复地说着,直到裴云笙止了哭泣,停了不断的哽咽哀求。

      裴云笙呆滞地垂下眼帘,哆嗦着松开陆盛的衣襟。

      手心的手掌在一瞬间被抽走,陆盛感觉有什么东西也在这一刻流逝了一般,他胸腔内有个地方空空荡荡。

      裴云笙用手撑着地,避开沈照炎的搀扶,颤抖着站了起来,他的头颅没再抬起来过。

      “晚上是我打扰到你,对不住,我先走了。”

      陆盛依旧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听到裴云笙的话后,缓缓抬起头,可他看不清裴云笙的表情。

      沈照炎则接着说道,“我带你走。”

      裴云笙喃喃道谢,他重复了几遍后才后知后觉地止了话。

      他再也没有和陆盛说话,乖乖地被沈照炎牵走,而陆盛慢慢站起身,看着裴云笙的身影彻底远去,他捂着心口,感到那处空洞的范围好像又撕开了不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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