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知道》束青团

4、陈成4

　　在镇里的人来之前，纪晓和摄像坐上了回程的车。摄像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担心回台里如何交差，整个人都蔫蔫的。倒是司机，非常淡定，边开车边听广播，偶尔被段子逗得咯咯笑。
　　“晓姐，回去……”他面对这种事，没有经验，是不是先对好说辞比较好。
　　“刚才抢了你的相机，抱歉。”纪晓打断他的话，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摄像先是一愣，把纪晓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遍，他不傻，很快就明白了纪晓话中的意思。
　　在和台里签合同之前，有半年的实习期，容不得半点差错，今天这样的事故，完全可以一票否决。
　　“晓姐……”
　　“委屈你了，下次多跟有经验的老记者后面跑跑。”
　　纪晓第二次打断他说的话，冲他笑了笑。不知怎的，身旁的摄像看着她，一米八的男孩儿，心里有些酸……身边这个前辈，好像并非像别人所说的只是运气好混了编制，实质就是个草包。
　　摄像不再说话，空气凝固了。

　　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四月份的天气啊，乡下的油菜花正是最美的时候。
　　三月杏花，四月油菜。
　　她入台的时候，也是春天。
　　不得不承认，她比很多人幸运，顺利考上电视台为数不多的编制，即便再无能平庸，一个编制的身份，就足以这辈子暖饱不愁，不会担心业务、能力不强被辞退。
　　…………
　　纪晓笑得有些无奈，看着车窗外偶尔飞过的鸟，她曾以为，自己就是一只鸟，最后发现，不过是一只永远飞不远，蹦来蹦去的麻雀。

　　回到台里，东西还没放下，同办公室的徐思神色有些尴尬的提醒她，“严主任让你回来去趟办公室。”
　　“嗯，知道了。”纪晓把桌上的工作牌带上，告诉摄像，把今天用的机器登记一下。
　　“晓姐……”他想说，要不要一起去，毕竟，是他工作疏忽，才被发现的。
　　“和你没关系，去吧。”纪晓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的走进主任办公室。
　　两间办公室，看似是独立的，实则中间一面墙特地开了一扇门，方便平时工作。纪晓踏进主任办公室的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屏气凝神的想从隔壁听出点风声。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新总编上任第一篇大稿，非但没播出，还和人起了冲突被迫删了素材。这不是往枪口上撞么……
　　“没办法，人家有编制护体，一篇稿都不发，台长也裁不了。”
　　不知谁冒了一句，一群人又如往常一样，开始抱怨不公。

　　严主任的脸色，铁青的很。外面的声音不小，即便隔了一扇门，也能听见。
　　纪晓的目光飘在别处，默不吭声。
　　“当年我去北京你原单位政审你，以为台里捡到了宝贝，和其他部门争的面红耳赤，把你留在新闻部，现在呢……”积压很久的话，让这位快退休的新闻部主任，觉得不得不要和纪晓谈一谈。
　　“年轻人，真打算就这样混吃混喝一辈子？你知道外面那些记者怎么说你么？”
　　纪晓不吱声，换来主任继续逼问。
　　“嗯。”
　　“知道你还这副模样！是不是台小容不下你这个大佛，一身本领施展不开啊？”严主任气的直接摔了笔。这台里，旁人不知道，当初他去北京政审她，档案上一列列的获奖信息，从大学到工作，获奖无数，就算是在央视，这履历也不逊色。再看看现在，创优作品0，获得奖项0,上稿率都被新记者甩在了后面……
　　纪晓被面前这位她尊重的前辈训斥的哑口无言，心里有刹那的波澜，却也只是瞬间。
　　像是一千米的长跑，中间只要歇息，就很难再找到原来的节奏，更别谈冲刺。她歇的太久了，已经忘记了奋斗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
　　愣愣的看着手腕上的表盘，不知不觉，天色变得昏黄。
　　严主任没有要停的意思，像极了恨铁不成钢的家长。在训斥中，一旁的座机响了声，是陈成，让她去趟办公室。
　　电话挂断，严主任深深叹了口气，从口袋摸出烟和火机，想抽，可火机打了几次都没点着，翘着腿的严主任无奈了摇了摇头。等再开口，原先的疾言厉色，已经变得出声安慰她。去和总编道个歉，别管道歉有没有用。
　　“嗯，谢谢主任。”
　　纪晓从沙发上起身，腿有些麻。

　　总编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她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敲了三下门，走了进去。
　　陈成背对着她，正在把杯子里剩下的水，浇在花根上，转身见到是她，便打趣的说，听说，她被主任训了一个多小时。
　　纪晓继续不作声。
　　只是这样的谈话开始，她似乎有印象。陈成这个人，无论是做事还是说话，都像极了对猎物步步为营的蛇。先是以静制动，让你毫无防备，然后步步紧逼，让你没有退路。
　　纪晓猜不到，陈成找她要谈些什么，预感告诉她，不会仅是采访失误。
　　“温水里的青蛙，做的还舒服么？”
　　陈成不让她坐，自己端着水杯走到窗台边，继续给几个盆栽浇水。傍晚的时间，气温不高不低，非常适合给花草补水。
　　“总编说什么，我不明白。”既然他要装，自己就陪他好了，这几年，她其他的没学到，滴水不进的功夫，倒是修炼的很好。
　　陈成笑，轻易明白她的心思，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是你通知当地镇里的人，回台里的时间，足够他们通过各种关系公关。”
　　“我这个人笨，没有总编想的周到，叫人，只是保安全。”
　　纪晓这样说，可陈成才不会听，继续说自己的话。各种关系向台里施压，相机的素材删了，但是录音、手机里的照片，包括司机拍的小视频，哪样不是素材？可台里怕是想播也播不了吧。
　　“我……”
　　“几年不见，打太极的本事学了不少。”
　　浓浓的讽刺，不加修饰。还真是符合他的风格，他总有用开玩笑的语气，把人搪塞一通的本事。他找她谈话，不仅是为了采访事故，而是为了否定她这五年，否定她的工作，否定她的能力，赤裸裸的告诉她，从北京回来，她混的很差劲。
　　纪晓垂在腿边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是，这世界上，优秀的人那么多，少她一个多她一个有什么区别？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冲锋陷阵的生活，她从北京回来的第一天就知道，她想换种活法。
　　“我的工资，不会因为稿件多而多，也不会因为一篇稿件不出，就会少。”以后她需要嫁人，需要照顾家庭、培养孩子，就为了信念、理想放弃轻松的生活？
　　他难道还当她是曾经为他是从的小女生么。

　　这次，换陈成不说话了。

　　良久……

　　桌上的A4纸，被透过玻璃的风吹的哗哗响。陈成面色看不出情绪……
　　对自己很失望吧。
　　纪晓的心里苦笑一声。
　　不然呢，还想着唤醒她，再把自己搞的累死累活？她之前有多么热爱新闻这一专业，现在就有多么厌恶记者这个职业。
　　再说……
　　“我拼了命的工作，你有正眼看过我么？”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