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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晨课 ...

  •   范氏宗门是世家大宗,门下弟子五千。有慕名前来修心问道的,也有不少名门之后,大都是些有家有世的人。
      范家的先生们虽并非死板严苛,为人处世也需得有气度风范,正所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即便做不到中规中矩,也不可带着粗俗不堪的市井之气。
      众弟子看着屋中这人,顿时就想到了先生平日的教诲,该是说:粗俗不堪的市井之气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腿都放桌子上了,毫无坐相。可偏偏这男人又能将这样粗俗不堪的坐姿展现出另一种风姿,别说是和粗俗沾不上边儿了,就是说他这是潇洒脱俗,风韵不凡都不为过。
      谢语栖随手翻了翻他们早读的书卷,兴致缺缺的道:“文笔不错,就是写的不够实用,教材可以换换了。”
      学生们坐在案台后,捧着他口中所说的那本该换换的教材,小声的念着,不时的朝他那边看上几眼,约莫都在好奇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说是范家的导师么,看着也不像,说不是么,那人家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这儿,丝毫没有害怕东窗事发被撵出去的样子。
      “哎,你们别念了,跟和尚念经似的。”谢语栖将手中的那卷书册扔了出去,砸在大堂中间,哐啷一声突兀的响,嗡嗡的读书声这就停了,众人齐刷刷的抬头看着他。
      谢语栖支着脑袋,也看着他们,相互瞪眼了好一会儿,他忽然说:“你们都是刚进门的新弟子?”
      坐在前排的一个小弟子点点头。
      谢语栖道:“没出去练过手么?”
      一人道:“咱们来了也才一个月吧,久一点的也就将将两个月罢了,先生说这些玄门宗家的处世之道尚未熟记于心,还不可外出实训。”
      谢语栖嘲道:“世家大宗就喜欢捣鼓这些。死读书可不行。”他瞅了瞅屋中大气不敢出一声的少年们,心道这些个老先生倒是把学生训的挺乖巧。
      他想了想道:“既然今天你们先生休假,我便教你们些好玩儿的。”
      终归是少年心性,坐下的少年们眼睛登时就亮了,既然是新来的先生,有些新的教法也很是不错。正好他们在这儿憋了近两个月,早就盼着点新鲜事儿了。
      谢语栖再不多说,凌空随手画了两下,众人还未看清,只以为他信手胡来,却见空中逐渐凝结了不少白色的小光点,好似萤火虫一样隐隐闪动,随着光点越来越多,屋内也格外的明晰,甚至比外头的晨光还耀眼。
      有人盯着那白白的光点甚是好奇,不由伸手去戳了戳。那白光似乎是活着的,一看有人戳到了自己身上,呼哧一下躲到了另一边,抖抖身子。
      “谢先生,这些是什么?”那人奇道。
      谢语栖道:“世上有生灵枯竭所化的鬼灵,自然也有日月精华所生的灵体。你们这些玄门大宗总是一副苦大仇深嫉恶如仇的模样,鬼灵也并非尽皆是恶的,你看它们不是挺胆小怕生的么。”
      堂中几个女弟子叽叽喳喳的笑起来,一会儿就喜欢上了这群白团团的小家伙,围在一起逗弄。
      不一会儿课室的殿堂内就闹了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围着满屋子的白色小精灵谈笑风生,不少弟子捧着凑上来的白光点挤在谢语栖身边问东问西。大家甚至开始觉得,这个不知真假的谢先生可比其他先生可爱多了。
      这群弟子的正牌老先生揉着后脑勺回来的时候,就看着这么一副光景,案台被挤的东倒西歪,书本散了一地也便算了,学生们三五一成群的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哪里是早读的模样,简直就像是茶话会一样!
      更甚的是,原本是他的桌案上,正蹲坐着一个白衣人,站无站相,坐无坐相,还笑意盈盈的指点着一个少年如何空翻!
      老先生气的胡子直哆嗦,临到卯时被人打晕了不说,如今晨读的课堂还被搅得一团乱!
      他四处寻着有什么能砸上去发泄一下,案台他抬不动,坐垫和书册太软根本无从发泄。
      正是此时,只觉得一股寒意靠了过来,老先生侧身看了一眼,心中咯噔的凉了大半截,忙拱手解释道:“宗,宗主!这这这,今早卯时方过,我便被人敲晕了,待我清醒了赶过来就发现他……他……”
      范卿玄抬了抬手,示意他不用说了,然后便绕开门前乱七八糟的案台软座,走向屋内正说笑中的那一人。
      不少弟子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循着余光看去,霎时间就吓的脸色青白,规规矩矩的跪坐着埋头再不敢吭声。围在谢语栖身边的几个门生也哆嗦着跪到了一旁,给范卿玄让开了一条路。
      谢语栖正背对着他和一个学生说着什么。
      “你刚才翻的不对,受力不稳容易摔了,敌人都没靠近你呢,你就把自己伤了。你且看好,我翻给你看。”
      那学生透过谢语栖的肩头看到范卿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差点儿就跪下了,谢语栖拉了他一下道:“退什么?你扶这儿,我翻一个你就知道哪儿出的力了。”谢语栖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腰畔,那学生只觉得范卿玄的脸更黑了,抖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
      谢语栖话音落,轻松就往后翻了一个漂亮的空翻,落地无声,那学生也看的呆了,嘴巴动了动险些喊出“漂亮”,然而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儿便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语栖这才发现周围的学生们不知道何时都跪了一地。
      谢语栖回头,就看到高出他半个脑袋的范卿玄黑着张脸站在他身后。
      他道:“范宗主啊,你站这儿多久了?”
      那老先生瞪着他,道:“你到底什么人?到这竹宣阁来撒什么野!”
      谢语栖道:“话可说清楚,我见你晕着,替你代课来了,这不还教你学生空翻么,学了东西不认账?”
      范卿玄眉间不经察觉的跳了跳,拉住谢语栖就往外走:“你过来。”
      见他们离开了竹宣阁,几个学生弟子才抬起头来,一人小声问同僚道:“谢先生会被宗主罚么?”
      “什么谢先生!这儿根本就没什么姓谢的先生!!”那老先生都快气死了,抓起手边的书册就扔了过去,那群学生立刻就噤了声。
      “去!都给我收拾整齐了往戒中院领罚去!”
      范卿玄拽着谢语栖一路来到了不远处的操练场,如今已过辰时,操练场上各列方阵都陆陆续续开始操练起来。
      有的尚在初期修习,掐着法印,别别扭扭的练习着最基础的咒术。有的已开始驱灵驭剑,广场上光华流转,充盈着仙灵真气。
      范卿玄拉着他驻足的地方,是一片较为开阔的空地,这里也停留着一个阵列,人手一把剑,脸上的神色比起其他阵列的要略微傲气些,就看这气势,谢语栖也猜出个大概,这里的应该是宗门里头的一些中阶弟子了。
      阵列中静的很,都自顾自的,无人交头接耳,比起边上的同门,这儿的氛围倒是压抑的很。
      阵列中有个个子稍小些的身影窜来窜去的,隔着缝隙朝外看了几眼,然后左扒右扒的挤开人群跑了出来,正是琉璃。
      “范大哥,他来干什么?”琉璃恨恨的盯着谢语栖。
      范卿玄道:“代课。”
      “什么?”琉璃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清,询问似的看向谢语栖。
      谢语栖一时也满脸茫然,挣开他的手道:“谁说的?我不干。我又不是你们范氏宗门的人,你让我代课,不怕误人子弟么?”
      “就是!”琉璃头一回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忙点头应和道,“他不是九荒的杀手么,怎么能让一个品行不端的人给世家大宗的子弟上课,说出去太有辱师门了。”
      谢语栖这心里郁闷的,挖个坑给自己跳了。不过琉璃的话除去品行不端和声名有辱外还是很有道理的,可转念一想,除去这两点琉璃也并没有说什么,尽是些讥讽他的话。
      谢语栖不由的替自己正名道:“别的不说,就说九荒杀手这一点,指点指点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听到了?”范卿玄道。
      “什么?”谢语栖茫然道。
      范卿玄仅分了他一道余光,又望向众人道:“都听清了?”
      这下子,列阵中几十双傲气凌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了过来,直直的盯着谢语栖,掷地有声:“听清了!”
      这声音洪亮划一,气势骇人,谢语栖不觉往后退了一步,还未想明白,就看一人出了列阵向他拱手道:“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什——”谢语栖话都来不及说完,那人就拔剑冲了过来,冷冽的剑光映着日光刺的他睁不开眼。谢语栖衣袖一震,数道白光挥洒,叮叮当当,剑气逼人,寒光迸裂,一时间人群纷纷推开数丈,都围观起来。
      然而这一场也没走过多少招,炫目的光影过后,那人的佩剑就飞了出去,插进不远处的地缝中。
      “搞什么?”谢语栖皱眉。
      紧接着,另一人出了阵列道:“前辈,得罪了!”
      “还来?”依旧是不等他有所反应就杀了过来。谢语栖一连掷出五针,银针飞跃,打偏了刺来的长剑,随后便看他指尖微动,银针忽的就调转了方向往那弟子身上扎去。那人神色大变,来不及召回自己的长剑,却看银针逼近,下意识的大喊一声抱头蹲下。
      “……”谢语栖被吓了一跳,挥袖收了银针。这些弟子的身手生疏的很,再打下去就有点欺负小辈的嫌疑了。
      正想说点到为止,然而还不等他开口,下一个弟子已经跳了出来,拔剑就冲。
      那边打的火热,琉璃百无聊赖的蹭到范卿玄身侧,抬头看了看男子的表情。仍旧是万年不变的一副冰山脸,目光却紧跟着那个白衣人而走,琉璃也不禁朝谢语栖那边多看了几眼。这已是第五个,几乎每一个都走不过两招,而纵然如此阵列中剩下的五十多个弟子依旧跃跃欲试,目光如炬。
      琉璃看了好一会儿,肩头有些酸了,转身准备寻个地方坐着看。却忽然发现不知何时,操练场上的弟子们都围了过来,不论是刚开始修习入门的,还是外出任务方才回来的高阶弟子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上下翻飞的白衣身影。
      直到一人的佩剑被折为两段飞出许远,谢语栖才得一丝喘息之机,忙一连跳出好远道:“有完没完!五十多个人车轮战想耗死我?有本事一起上!啊,不对,别上了,我认输行么?”
      一个青衫束发的弟子饶有兴致的看了一会儿,撇开几个邀他一起去用午饭的同僚,跑到范卿玄身边问:“宗主,这人好厉害,他是谁?”
      范卿玄道:“新来的先生。”
      谢语栖算是怕了,朝范卿玄抱怨道:“恩将仇报啊你。算了算了,不如这样,我用一个消息换自由行么?”他见范卿玄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又补充道:“竹宣阁的老先生可真不是我打晕的。”
      范卿玄这才看了他一眼,谢语栖道:“先说好,我说了放我走。”
      范卿玄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虽说这些弟子身手平凡的走不过他手下两招,但人数众多,折腾了一番下来,他谢语栖已是累的半死不活,青丝散下几缕在心头,有些狼狈。
      范卿玄鼻中哼出一声轻微的鼻息,道:“行。”
      那青衫弟子见状朝众人挥散着手道:“好了好了,打累了,午休吃饭去!都走了!走了啊!”听他一阵嚎,众弟子这才不甚乐意的散了,一时间操练场上只剩了零零星星的几个人。
      琉璃坐在不远处的白玉石柱旁,遥遥的看了他们那边一眼,又低着头用手指在地上勾勒着石板上的雕花。那青衫弟子瞧见她,略一犹豫也凑了过去,挨着她边上坐下了。
      “卫延啊,任务出完啦?”琉璃没精打采的瞥了他一眼。
      那个叫卫延的弟子笑了笑,没说话。琉璃又正眼瞧着他,扯了扯他的袖子道:“那个姓谢的和范大哥在说啥?范大哥当真要留他在这儿?”
      卫延道:“我看他没这个意思。哎,你和我说说,那个白衣人是谁?什么来头?好生厉害,虽说师弟师妹们刚升阶,修习才算入门也不曾有实战,可他这一连挑了五十多个人,大气都不喘一下,有点儿意思。哎,你和我说说啊,说说。”
      琉璃翻了个白眼:“他?哼……”
      谢语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随手将散下的头发束起,范卿玄看到了他脖子上,昨夜里那几个尚未褪去青紫掐痕,如今在白日里更为明显。
      “怎么?”谢语栖发现对方正盯着他在看,坏笑了两声道,“范宗主在看什么?”
      范卿玄显然并不打算理会他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无视了他的话道:“你看到行凶之人了?”
      谢语栖笼着袖子道:“算不上,那人蒙着脸,穿着夜行服,看不出什么。他在清心楼翻了一会儿,后来又去藏经楼里翻了一会儿,出来后遇见了老先生。也算那老头儿倒霉吧,起个夜回来撞上了。不过我看那黑衣人也并非什么十恶不赦的凶徒,好在是留了他一条性命。”
      “……你看了多久?”
      谢语栖想了想:“他翻了多久我便看了多久,出来那会儿都快卯时了。”
      见他眉头微蹙起,谢语栖又道:“行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翻的是你们家,跟我有什么关系,更何况我也是来找东西的,说不好是同道中人也未可知。再说万一是你们仇家上门寻仇,我犯不着趟这浑水吧,你若遭人毒手,我正乐的轻松,拿了如意珠走人。”
      “不过么……”谢语栖顿了一下,看范卿玄的神色大约也猜到他与自己所想一致,这才徐徐道,“这人多半是你们自己人,否则范家宗门里门庭错落,亭台楼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外家来的断不可能这般轻车熟路的找到地方。总不能和我一样抓个弟子来问吧,穿着夜行服蒙着脸早就惊动众人了,还由得他从容的离开么?这门下五千弟子,你慢慢查吧,恕不奉陪。”末了,谢语栖朝他一摆手,却是往他们的饭堂走去。
      之前看那群散掉的弟子都往那儿走,猜着这一路过去便是饭堂了,闹腾了一夜,填个肚子不为过吧。
      范卿玄也不拦他,方才谢语栖挥手间,朝他扔来件东西。摊在手心的是一枚腰牌,这样的腰牌他们宗门下每个弟子都会有一个,上面刻着自家师门的字号和辈分。
      范氏宗门门下共十位尊师,除去心念着云游四海,嗜酒如命怕麻烦的那位星奕尊李问天外,余下九位尊师字号分别是虚天,九归,殊琉,阳明,道玄,灵虚,子孺,天枢,瑶光。而手中这块腰牌上刻的正是天枢,木牌下方还刻着一个空字。
      天枢尊下共计八百五十六名弟子,空字辈的弟子约莫百余人,且都住在北院,若有人丢了这么块腰牌,说不得马上就清算出来了。
      白玉石柱旁,卫延不知听了什么话,咧嘴笑了起来,道:“如此说来,这谢小哥挺有能耐的,能接下范宗主一掌的人可不多啊!那然后呢?谁赢了?”
      琉璃满脸不耐烦,说起谢语栖她就来气,如今被拉着问东问西的更是差点儿没揍人,若不是看在范卿玄颇为欣赏这卫延,她早就一剑砍过去了。
      她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道:“你烦不烦,他俩没打起来,要真打起来了范大哥肯定赢啊,一个九荒的杀手,混迹江湖的市井之徒能有什么胜算?花架子一个罢了。”
      卫延道:“你别这么说啊,把我也骂进去了,在拜入范氏宗门,成为九归尊的入室弟子前,我不也是在江湖上混的么……”
      琉璃瞪了他一眼。
      卫延又自顾自道:“只可惜了谢小哥不愿留在这儿,不然我还能有机会和他过几招呢,倒是想见识一下九荒的功夫。”
      “门下禁止私下斗殴!你还是祈祷他走吧,至少我是不想见到他的,简直讨厌死了!”
      卫延诧异道:“不就是拍了你一掌么,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往日我们切磋的时候,我可没少打你,你岂不是要恨死我?还是说,你看宗主跟他走得近,吃味儿啊,他又不是姑娘。”
      “你讨打!”琉璃一挥剑就将他从身边撵了出去。卫延跳起来就跑,将将转身就差点和走来的范卿玄撞个满怀,忙退了两步讪讪的喊了声“宗主”。
      范卿玄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道:“有事交于你。”
      卫延:“?”
      “跟着谢语栖,行踪报于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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