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遇上你》白新故

5、第5章 我能牵你的手吗？

　　第五章
　　008
　　两个人在完全陌生的大商城里寻找刀削面，着实是一件难事。
　　这家说他们有蝴蝶面和意大利面。
　　这家说他们有炸鸡和蛋挞。
　　这家说他们有红茶和绿茶。
　　郑萌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察觉到张维投来的目光就赶紧收回手，抬头冲他露出嘿嘿嘿的傻笑。
　　张维朝她示意旁边的餐厅：“这家要不凑合凑合？”
　　郑萌看看那海鲜自助餐厅的招牌，摇摇头，她想了想，很正经地说道：“我知道这里有超市，我们去买吐司和薯片吧。”
　　吐司和薯片。
　　这两个东西有交际吗？
　　张维最喜欢吃的吐司和郑萌最喜欢吃的薯片，现在有交际了吗？
　　有。
　　“咔吧。”夹在两片吐司中间的薯片发出清脆的尖叫声，不过它也很庆幸，自己终于可以结束这奇怪的拉郎配了。
　　现在是郑萌和张维坐在超市外的座椅上，两个人手中都拿着吐司和薯片的搭配，还人手一杯果汁。
　　偶尔有路人在他们自助给吐司夹心薯片的时候投来奇怪的打量眼神，像在观察两个被热恋冲昏头脑的智力低下者。
　　两个“智力低下者”在自己的游戏中乐此不疲。
　　“试试番茄烤肉味的。”郑萌欢喜地递上自己的成品，动作小心翼翼地把吐司片的下端夹紧，防止薯片中里头掉出来。
　　张维低头张嘴去咬了一口，咔吧一声脆开，可他痴痴的目光投注在她脸上，看她的睫毛，红扑扑的小脸，因为含羞微微垂下的眼睑。
　　郑萌整个人都扭捏起来：“你自己吃。”
　　“哦。”他还是盯着她，抬手去接，他的指腹触上了她的指背，毛毛痒痒的，又有点轻，只从她指背上滑过了几毫米，吓得两个人都惊慌失措起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郑萌唰得把手抽回，拿起果汁猛吸，咕吱咕吱地豪饮；张维接住吐司正视前方，开始大口地啃，咔吧咔吧几下，碎屑都接不住。
　　头顶店铺的灯光电阻发热，灯光跳动了几下，开始发红，嗞得一声黑掉了。
　　她的果汁喝到底了，吸管发出徒劳的声响。
　　他的吐司也啃完了，薯片发出解脱的狂欢。
　　两个人呆坐在那，小心思在大脑拼命地发酵。
　　“噗嗤。”郑萌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张维也低声轻笑起来。
　　郑萌转过头去戳戳他，不敢戳裸露在外的手臂，就往他的肩头戳了几下：“喂，张维，你之前没有告诉过我你这么傻。”
　　“哦，我傻吗？”他侧过脸来看她，在店外背光的环境下，夏风从他声线中采摘过温柔和低哑投递到她耳中。
　　声音掉入她的耳道，撑着船桨，滑进她的心里。而她的眼睛眨了一下，睫毛剪辑了他眼中的隐晦又压抑的爱意。
　　告诉她，那是真的吗？
　　告诉她，她现在的心跳速度是多少？
　　店铺的灯光突然发亮，白得刺眼，摇滚乐从一旁的音响里猛得响起。
　　郑萌被吓得一震，错开了目光，错开又想看回去，想看回去又不好意思看回去。
　　他却还是那样看她，追问她：“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郑萌羞恼，全凭感觉去戳他：“你怎么那么烦啊~”
　　一下戳到了他的胸膛，第二下戳到了他的心口，第三下猛得想要收回却被他抓住了。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揪住了她作乱的食指，她害羞地低着头轻轻地拔动，拔不开。
　　他的食指移动，滑过她的指关节，紧跟着大拇指指腹上前挪动。
　　她不知道他要干嘛，她就要朝他看过去，小拇指就被轻轻碰了一下，先是试探性的一下，然后慢慢勾起她的指尖。
　　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扣住了她的一只食指不让她挣扎，指背贴在了她的指背上，皮肤的温度在相互传递，如此对比，她的手掌纤细白皙，他的手掌宽厚偏黑。
　　他的小拇指勾起了她的小拇指指尖，像在试探，像在询问。
　　然后她的指尖动了动，慢慢地滑入他环起的勾中，一点一点，弯曲，扣合。
　　路过的人看着他们的浪漫戏码，翻了个白眼。
　　郑萌一瞧见就赶紧挣开了手，他也松开。两个人又坐在那，你不说话，我不说话，你不看我，我不看你。
　　可是紧绷的神经已经卸了下去，彼此都知道彼此的答案。
　　等到音响里的摇滚乐结束，变成轻缓又甜腻的情歌，郑萌才开口问他：“喂，张维。”
　　“嗯？”他很认真地侧过头听她说话。
　　郑萌还是不敢看向他，就在那用余光瞥着，像是在瞥他，又像是在看周边的夜景：“那个……我们打的赌，算谁赢啊？”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的喽。”
　　谁知道是几分几秒看见他的？她只知道看见他了。郑萌郁闷了会突然兴奋起来：“我记起来了，那个时候是我先转身的！离游戏结束还有三分钟，哈哈，是你输了！”
　　张维挑眉：“是吗？”
　　“没错！”郑萌得意地看向他，下巴都抬高了。
　　“可是我看着郑抑郁沮丧地站在那家店门前，过了会又埋着头看自己的手机，好像是迷路了。”张维说着说着就禁不住笑起来，他只看见她的背影，都能猜出她当时那郁闷的模样有多可爱。
　　郑萌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埋到地里去，天呐！她怎么能那么丢脸！她最终羞恼了：“好了！你赢了啦！要我干什么你说！我奉陪到底！”
　　张维被她那副壮士奔赴战场的样子逗笑：“陪我……陪我运动运动吧。”
　　郑萌愣住了，她觉得这个话题不对，不对，一定是她想太多。“运动？”
　　“嗯，陪我晨跑。”
　　郑萌的脸又红了，天呐，郑萌，你的脑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张维疑惑：“你……怎么了？”

　　009
　　“郑萌，你愿意嫁给我吗？”
　　“张维，那你愿意娶我吗？”
　　“我愿意。”
　　“那我也愿意。”
　　阳光照进了房间，白色的酒店床上女孩脸上还带着浅笑，就这样满是幸福地睁开眼，她往旁边一看，傻笑出声，抱过了自己的枕头将脸贴在上面。
　　就像把脸贴在他胸膛一样，好温暖好开心。
　　她蹭了蹭，睁开眼睛，手指在枕头上移动。
　　这是他的额头，饱满好看，挑眉的时候会有迷人的抬头纹；
　　这是他的眉毛，又浓又密，形状像一柄长剑；
　　这是他的眼睛，内双，笑起来的时候会弯成上弦月；
　　这是他的鼻子，高挺秀气，像是从约恩·乌松那里借来的；
　　这是他的嘴巴，上嘴唇左上角有一个小黑点，笑起来的时候调皮极了；
　　这是他的下巴、他的喉结、他的……
　　“嗯嗯嗯嗯~~~！”郑萌抱着枕头像个疯子一样在床上打滚，小腿猛烈踹动把被子给踹飞，然后蹿起来，扔掉枕头，跳下床。
　　嘿，女孩，早安。刷牙、洗脸、上妆、扎起头发、画一个完美的嘴唇，穿上红色的运动服，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比一个飞吻，自信地去征服自己爱的男孩吧。
　　这个盛夏的早晨，应该像让人激动的架子鼓，手舞足蹈挥洒你的魅力，让他颠倒，让他疯狂。
　　“冲冲冲冲冲，冲向海边！Go Go Go Go Go，准备疯癫！”带着耳机哼着歌，转一个圈，唰得打开门，连在电梯里的时候她的脚板都不停地跳动着。
　　他们约定好在酒店门口见，然后一起去晨跑，果不其然，郑萌老远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张维。
　　他穿着运动短袖和短裤，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露出曲线匀称的肌肉，站在那像是个活力四射的运动系男孩。
　　郑萌偷偷变换自己的方位，想要在他发现不了的情况下靠近他。
　　张维站在那微微抬着头远眺着远处的建筑，一动不动，不抖脚，不微笑，像是专注着一件严肃的事。
　　郑萌摘下耳机在离他两米左右的地方窃笑，要怎么捉弄比较好？拍拍肩？推一下？大叫一声？冲他面前做鬼脸？或者，索性从背后抱住他……不行不行，还没到这个进度。
　　正这时，道路旁走过两个中年男女，其中一个上前来询问他：“哎你好啊，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电影院吗？”
　　张维的动作有点迟缓，他大概过了两秒才微微低下头看那个路人，然后开口：“不知道。”
　　他的表情太单调，语气太平淡，生硬冷漠得与面对她的时候截然不同，恍若变成了另一个人般。那个路人悻悻然也没有说什么，拉着同伴去问其他人了。
　　张维微微侧过头余光扫到了郑萌，他朝她露出了一个拘谨的笑：“早。”只是一个侧头，他又是那个有点害羞的大男孩。
　　郑萌愣了一下，转瞬就将心头那点诧异挥去，笑起来朝他跳着走了过去，：“早啊。”
　　“吃点香蕉和面包，然后去跑步？”他提起了手上的袋子，里面装着他起早买好的食物。
　　郑萌露出灿烂的笑：“好呀。”
　　早晨的空气塞满了夏季的气息，银杏树下穿梭着金色的阳光，温暖地摇曳在花色的街道上。
　　郑萌吃了一根香蕉就差不多了，她抬手跳起来去碰了碰树叶，阳光在她的脸颊跳上跳下：“张维，你刚刚在看什么呀？”
　　“看楼房，这些楼房像是死掉了一样，要不是有阳光照在上面，我甚至能闻到发霉的味道。”
　　郑萌也抬眼看了看，那一排楼房颜色着实不鲜艳，灰扑扑的，垂挂的铁锈黄褐色是年月沧桑的痕迹，窗户密集，高耸着有令人压抑的气息。
　　生活在里面的人就像活在一个鸟笼里。
　　“嗯嗯。”她点点头。
　　“你也这么觉得？”他温和的眼里亮起了一点果然如此的喜悦。
　　“对啊。”她转过头看他，再次点点头，“我喜欢屋前有河，河边有大榕树垂下来，春天来的时候嫩黄的迎春花落在河中飘动。屋前屋后种满了树，房子和房子的走道里堆满了绿色，藤蔓爬上了四楼，蚂蚁都顺藤爬上去，早晨起来的时候，鸟叽叽喳喳的。”
　　“你家就是这样子的。”
　　“对啊！”她惊奇，“你怎么知道？”
　　“不过邻居家的狗总是在你午觉的时候叫，屋前的河要自己掏腰包装栏杆防止小孩子掉下去，蚂蚁有一年夏天天光临家庭餐桌，门前的桑树还没成熟就被路人摘得差不多了。”他说着说着笑起来，阳光落在他眼里，却不如他眼里的笑意温暖。
　　这些她倒是和他碎碎念过，郑萌也和他对视着笑起来，笑着笑着便红了脸：“张维，你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个非常棒的建筑师。”
　　她别过目光去捣腾她的羞涩，没有看见他脸上挣扎过的一丝黯淡。
　　理想和现实的距离，总让人胆怯。
　　这世上，并不是有才华就能出头的，而有时候，不能出头还不够，还不能被理解。
　　“郑萌。”他的声音轻如羽毛。
　　“恩？”她瞥过来的目光也轻柔如水。
　　“你觉得像是单翼一样的屋顶好看吗？”
　　这个描述太简单，她不能想象出来。
　　看出她眼中的困惑，他开始比划着解释：“白色，像是琴键一样铺开，琴键长短不一，倾斜着向天空伸展，它们的弧度是弯曲的，像一片花瓣那样，你能想象吗……算了……”他疲惫于讲话，连直观的画纸都被嘲讽过荒诞的畸形。
　　“我能啊。”她懵懂得像是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它们像是一根根白色的羽毛，长短不一地摆放在那，像是天使即将飞翔的单翅，翅膀伸展开，与天空接壤，你说它像琴键、像花瓣、像翅膀、但其实它只是像那些东西，它立在那里，像是悬空在地面上，不像是地球上的东西，完全像是外星的建筑。”
　　他痴痴地望着她，卷席来的狂喜惊涛骇浪般把他吞没。在话不投机中产生厌倦，在曲高和寡里日渐孤独，直到那一天，他撞见了她，他知道是她，看到那段短信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她。
　　但是此时此刻他才确信，就是她，一定就是她。
　　郑萌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有点害怕，怎……怎么了？
　　“郑萌，我能牵你的手吗？”
　　“啊？”她又惊又喜，神志不清，晕头晃脑。
　　他冲她笑了一下，灿烂绚丽得比阳光还要耀眼，她的大脑失控地尖叫起来。
　　“那我当你同意了，你不能反悔。”他握起了她的手，在这个夏季的清晨，张维握起了郑萌的手，总有种宿命的感觉。
　　纵然万劫不复，依旧心甘情愿。
　　她的一声惊呼揉碎在阳光的树荫下，他拉着她往前跑去，绕过花，绕过树，绕过人潮。
　　他们分享歌，同时为一首歌的副歌惊叹，脚步同时随着节奏急促，眸里的光芒同时亮起。
　　他们如此合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