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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楚楚 ...

  •   一.
      大漠连绵万里,中原更是地大物博。两者交界之处也多为流放之地,土地瘠薄,寸草不生。
      但森罗镇不一样,森罗本是丝路上的一个驿站,往来的人多了,便也有很多人留在了这里,逐渐形成了中原西域各族混居的场面。

      照例挑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森罗镇的人组织猎狐,旌旗猎猎,热闹非凡。猎狐结束后,大家都在清算自己今天的战绩,却不想迟迟没有归来的镇长之子罗鹰抱了个人回来。
      “巫医呢!快救人!”
      众人纷纷围上去,巫医挤开人群上前为那人诊断。

      是个白发女人,看着白发苍苍,面容却是姣好精致,在巫医翻开双眸的时候可以看见她那双一绿一蓝的鸳鸯眼,是个西域人。浑身沾满了混血的沙砾,看起来极其凄惨落魄。

      巫医说,只是失血过多,又似乎经过长途跋涉,累极昏迷而已,没什么大碍,至于身上的血,也只是以前的伤,有可能是经过了一些激烈运动导致伤口裂开,没有新添的。
      听他这么说,罗鹰直接抱着人回了自己的屋子,也不管身后人一阵高于一阵的唏嘘。

      一夜的昏迷之后,女人在第二天就醒了过来,在陌生的环境惊慌失措。罗鹰几次想和他说话,但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对他充满了戒备,完全不理他,他一靠近,只会睁大双眼瞪他,眼泪流了一脸都不知道。
      罗鹰很无奈,只好找了两个镇上的西域姑娘过来照顾她,至少让她不再对他这么警戒才好。

      那两个西域姑娘后来却和他说:“我们不能很好地照顾她。她不会汉语,我们便试图用胡语沟通,结果发现……”
      罗鹰有些紧张:“发现什么?”
      “我们之间只有个别词是互通的,大部分根本不能理解。”
      罗鹰就放松了:“你们西域种族颇多,相互之间不能沟通也是正常的。那我再找别人过来好了。”
      其中一个姑娘和另一个姑娘用胡语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向罗鹰建议:“您可以去请教一下摩尔族长,他对西域的古语言研究颇多。”

      罗鹰又麻烦这两个姑娘继续照顾那女人的日常生活后,去请教了摩尔,劳烦摩尔在屋外与人沟通几句。
      摩尔那夜看到那女人白发童颜的时候心里有莫名其妙有个怀疑,后来翻了翻古册,又与老伴商量半宿,正苦于没有机会接触,罗鹰这一来,正中他下怀,忙不迭地答应了。

      他先是在外面听里面三个姑娘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几句后,就高声打断了,用一种罗鹰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问了一句。
      里面一时沉默,然后是那个女人有些颤抖的声音。
      罗鹰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在屋外也看不到里面女人的反应,但他看到了摩尔颤抖的身躯,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又和女人交流几句后,表情又有点不对,夹杂着缅怀、推崇、惊愕又忍不住不屑。

      罗鹰问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了么?
      摩尔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如果我没听错,她应该是从圣墓山流落的血脉。”

      “圣墓山?”
      他是知道圣墓山的。
      据传遥远的大漠深处,不只是无尽的黄沙,还有陡峭的戈壁,也有充满生机的树林和湛蓝透亮的湖泊。
      西域一个部族的先辈在悬崖峭壁上开辟了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堂,并且在殿堂前点燃了不会熄灭的火炬。
      那座山就叫圣墓山,火炬所在被称作光明顶,是整片西域的信仰所在。

      只是后来繁衍生息,又多天灾人祸,各部族纷纷迁徙,自立部落,绝大部分人都离开了那片绿洲,去寻找新的生源地。
      只有最早那支点燃了火炬的部族一直留在圣墓山,守护圣火,誓死不离。

      光明顶熊熊燃烧的圣火是西域的灵魂,哪怕各部族离开了那儿,后来也各自有了以己为名的部落,但圣火一直在他们血脉中跟着繁衍下来。
      每个离开的部族,都曾发誓会铭记光明顶上的火,那是他们生命的源头,也是他们未来的宿命。
      居住在森罗镇的这些西域人,就曾是拱卫圣火的部族之一。

      于是罗鹰又不懂了:“那她既然来自圣墓山,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摩尔闻言,只皱紧了眉头,不愿回答。
      罗鹰对这个老族长还是颇为尊重,并不勉强他,只是强调:“她并没有怀揣恶意出现的,是么?”
      罗鹰郑重地点头,表示对这个问题非常确定:“是,她只是无意间流落至此。”
      “那你们要把她送回圣墓山么?”
      听他这么说,摩尔更是不耐地摇头:“不会。不值得。”
      罗鹰却是笑了:“那就好。”

      等过了大概十多天,女人在这个地方养好了伤,对罗鹰这个主人也没一开始那么排斥,在两个西域姑娘的协调下,竟然开始慢慢学习汉语,似乎是愿意甚至有了点常住在这里的倾向了。
      罗鹰知道后更是欢喜,在她会说一些基本日常用语之后,直接送走了那俩姑娘,亲自直面接触了对方。

      “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女人咬唇,怯怯地看着他,不回答。
      罗鹰一拍自己脑门,笑了笑:“啊,我叫罗鹰。罗是这个小镇的名字,也是我的姓。鹰,就是你们西域人口中的神。”
      他又用胡语说了鹰——这是他特意向摩尔求教的。
      许是他这几日态度和善,又会说一些虽然她听不懂的胡语,这会儿又能说自己的语言,女人的表情缓和了不止一点两点。

      但当罗鹰再问名字的时候,她一迟疑,还是没有回答。
      罗鹰也不泄气,直接说:“你现在在我们汉人的地盘,入乡随俗知道么?就是你要跟着我们汉人走。这样好了,以后你就跟我姓罗,名字……我就叫你楚楚吧。”

      女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仍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说话。
      倒是罗鹰见她点头了,笑容大大地展现出来,又说:“听那俩姑娘说,你似乎对鱼情有独钟。你也许不知道这几天你吃的鱼都是我亲自下河抓的。你不知道对吧?”
      女人点头。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们这是中原和西域的交界,河流极少,你要是还想吃鱼,只能让我专门为你去抓。”见她蹙眉,他趁热打铁,也不管她听没听懂,“刚好烤鱼是我拿手的,你愿意尝尝我烤的鱼么?”
      其实女人只听懂了“烤鱼”、“尝尝”,但她估摸意思差不多,就重重地点点头。

      他笑着看她的脸,那张脸漂亮精致,无视白发,楚楚动人。
      那天猎狐,他追着沙狐过去,却看到她昏倒在地上,没有狐狸,但遇到了她,他觉得,她一定是上天给他最好的猎物。

      故事发生得快速而甜蜜,罗鹰和楚楚坠入爱河,很快喜结连理,奔走相告。

      镇长罗贺其实并不满意这桩婚事,他更想要妻子的侄女做自己的儿媳。他是个汉人,虽然是这个混居地的镇长,但他从来没想过家里要出一位胡人,甚至是胡汉混血。
      无奈罗鹰告诉他的时候楚楚已经怀有身孕,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孙子出生后成为没有父亲的孤儿,只好捏着鼻子承认了这个儿媳。

      罗鹰和楚楚生活美满。
      如果没有那些说楚楚放浪形骸,未婚就怀孕,怀的不知道是谁的孩子的流言就更好了。
      他年纪轻,从小和镇上的西域人一起长大,并没有多少种族之分,有了楚楚后更加觉得这样很好,最好多生几个孩子,他多么希望能有个头发像他,眼睛像楚楚的孩子。
      他们甚至给孩子取了名字。
      男孩就叫罗翊,女孩叫罗伊。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楚楚分娩了,是个女孩。
      罗鹰就在屋外等着,紧张地问:“孩子头发是不是像我?”
      “是。”
      “那眼睛呢?像不像楚楚?”
      稳婆神色有点奇怪,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鹰皱眉,直接推开她想去抱孩子。

      楚楚躺在床上,大汗淋漓,勉强撑着自己,温柔地亲吻女儿,眼里有为人母的慈爱,更有一抹惊喜。
      见到罗鹰来了,她小心将孩子翻了个身面向他:“你瞧,我们的伊伊。”

      罗鹰却猛地顿住脚。
      孩子如稳婆所说,也如他所愿,有着和他一样茂密的黑发,柔软顺滑,西域人独有的白嫩肌肤,那一双异色的眼眸因为刚才哭过更是神采奕奕。

      但是,他的神情有一瞬扭曲。

      ——那是一双异色的眼眸,左眼和楚楚一样,蓝得像天空,又蓝得像湖泊,缥缈又温柔。右眼,却是妖冶的金色,与她身后楚楚的眼睛截然不同。
      他突然想起之前甚嚣尘上的流言,说楚楚背地里偷了汉子,都是高大英俊的西域人,怀了身孕后那些男人不想负责,于是假装孩子是他的,让他喜当爹戴一辈子的绿帽。

      罗鹰几乎为此发了狂,派出所有家丁挨家挨户搜查镇上的西域人,誓要找出那个有金色眼眸的男人,将他绳之于法千刀万剐。
      一时间整个镇上人心惶惶,所有人都知道了楚楚生出了一个金色眼眸的女儿。
      西域人们更是对此议论纷纷,有几人因反抗搜查与汉人大打出手后,大家一起被摩尔召到了一起,谈了很久的心。

      罗贺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二话不说趁着儿子不在,直接命人将不守妇道的女人和通奸所生的孩子统统沉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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