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金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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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楚楚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森罗镇的这段日子，罗鹰将她保护得太好。她平素见到的人不多，最常接触的也是罗鹰，罗鹰不会和她讲那些流言蜚语。她虽然有认真学汉语，但很多词还是不懂的。
她护着孩子，张皇之下大喊大叫，但罗鹰亲自带人出去了，根本听不见她的哭喊，她不明白这些平时对她卑躬屈膝的仆人们为何突然对她凶狠起来，甚至拳打脚踢。最后她被五花大绑，孩子被一个妇人狠狠多走随手拎在手里。
他们被推攘到池塘边，围观之人愈发多了起来，而罗鹰一直不出现，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慢慢停了歇斯底里的呼救。
反正没有人会救她。
被妇人拎在手里的罗伊一开始还觉得新奇好玩，但似乎感受到母亲身上的死气，开始嚎啕大哭。
妇人恨不得直接抡手摔死得了。
旁边的人扯住她，低声道：“镇长的意思是要当众淹死他们的。要是现在就抡死了，等下怕追究起来不好说。”
看见刚出生的女儿哇哇大哭，楚楚突然想到一年前的圣墓山，更是肝胆欲碎。
她被当做玩偶追杀的时候只想着活下去，活下来之后只想着好好珍惜这份幸福。现在她却后悔了，她宁愿当初死在圣墓山山脚下，宁愿死在大漠的狂沙风暴中，也不该遇到罗鹰，不该生下这个孩子。
她是来自圣墓山，在各部族的眼里也许血脉纯净，身份高贵，但事实上圣墓山并不是多么美好的存在。那里是一些特殊血脉的幸运地，更是普通人的灾难。她从那里逃出来，最后却只有一个选择——为了孩子能活着，只能将孩子送回那里。
看到渐渐靠近的摩尔等人，她突然用胡语嘶吼：“伊伊有金眸！她身上圣脉返祖！求你们一定要将她送回到圣墓山！神在光明顶上会保佑你们！”
情急之下她喊的是圣墓山一脉的语言，喊完才反应过来他们有可能听不懂，刚想再用汉语再告诉他们一遍，就被仆妇用棉布堵住了嘴巴。
罗贺一声令下，楚楚身上绑了块石头，被带着落尽池塘，除了水花之外没别的声息。
窒息的时候，她想起那个男人笑着跟她说“以后你就跟我姓罗，名字……我就叫你楚楚吧。”
两人喜结连理的那个晚上，她终于跟他说了她的名字，发音有些奇特，又用汉语解释了一遍，在中原的意思是长安。他笑着说，那他便护她长生平安。
她想了很多，但最后涌上心头的是《大光明录》：圣火昭昭，圣光耀耀，凡我弟子，同心同劳。怜我世人，飘零无助，恩泽万物，唯光明故……
这短暂的一生，彻骨的爱恨，就让那圣墓山的圣火，烧个干净吧。
罗贺见楚楚沉塘，就让妇人将那孽种也丢进去。却不想，一直围观没表示的西域人们对视一眼后，一拥而上推到仆妇，抢夺了孩子，摩尔则抱着孩子转头就走，剩下二十多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们挡住仆妇，甚至直接抄家伙，最后在几人受伤后，勉强算是安然全退。
罗贺在这突兀的一战中被波及，狠狠摔了个跟斗，摔得头破血流。
但他根本顾不及，只摁着伤口大吼着要叫这帮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胡人好看。
结果大部分带家伙冲出去的仆妇么又带着家伙回来了：“镇长，那帮胡人都跑了！”
罗贺不信：“什么叫跑了！抓着一个是一个！不管是谁！抓住就往死里打！”
仆妇也不再多说，只带他自己出门看。
——包括摩尔这个在森罗镇生活了数十年的老人在内，所有西域人趁着刚才沉塘楚楚之际，打包了所有家财一走了之，带不走的也是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罗贺又忙着招呼人救火，暗骂西域人祖宗十八代。等火势被控制，再去追的仆妇们，只能看到漫漫黄沙中向西而行的骆驼屁股，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被罗贺命令带着往远跑找“奸夫”的罗鹰这时候回来了，得知楚楚已经被沉塘的消息后，眼前一圈圈发黑，站着清醒怔愣了一会儿，最后扒开拦住自己的仆妇，抓住一个就问：“那些西域人都往哪里走了？啊？说啊！”
“西……西边！往西边走了！”
罗鹰一脚踹开她，头也不回地跟着往西边去，很快也融入夜色，叫那些来追人的家丁们束手无策，只能两手空空地回去找镇长。
罗贺听见儿子也不见了踪影了，这茫茫夜色，人还会不会甚至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一时间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而举家迁徙的摩尔一族，护送着那个孩子，一直向西，不曾回头。
也不是没有年轻的小伙来劝他，别走了，回去吧，回去森罗那个小镇，或者去别的地方，总之不要再往大漠深处走了，黄沙漫天，虽有个方向，但实在太遥远。
但每每看到那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看着她在篝火前眼波流转的金色眼眸，摩尔总是一遍遍告诉自己，也一遍遍地告诉族人，一定要把这个圣脉返祖的孩子送到圣墓山，最优秀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
历经三个多月，一行人终于看见了圣墓山脚那一排排点燃的火炬。整支队伍或死或伤，连摩尔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三个月，谁都不容易。
海市蜃楼，狂沙风暴，还有昼夜的温差，根本不是他们这帮在森罗镇住了数十年的人可以微笑着坦然承受的。尤其同行还有个刚出生的女娃，全程为了照顾她，好几个哺乳期的女人轮番照顾，差点生生饿死冻死了自家孩子。
圣墓山是座山，但只有尊贵的人才能住在光明顶的殿堂里，其他人只能散落住在西南方的绿洲里。
从绿洲到圣墓山的道上，一路都有人把守，直接凶神恶煞地拦住了这帮风尘仆仆的人。
摩尔颤抖着朝圣火跪下，然后将罗伊高高举起：“这是一个圣脉返祖的孩子，我们将她送回圣墓山。”
有守卫半信半疑地上前打量了那个孩子，乍一对上那只金色的眼睛，不禁浑身一凛，连忙扶着摩尔起来，让人牵来骆驼，亲自带领他们上山。
一伙人送来一个圣脉返祖流落在外的孩子，这一消息层层上递，引起一阵骚乱，光明教教主也特意拨冗过来接见了摩尔，感谢他为圣墓山送来一份新的希望。
“她有名字么？”
摩尔回答：“有，她叫伊。她母亲说，是中原美人的意思。”
教主又看了眼孩子浓密的黑发，也没有问她母亲是谁，为什么不是她抱孩子过来，只是点点头：“既如此，那就继续叫伊吧。”
顿了一下，补充一句：“生灭营最近新进一批人，我会挑选一位武功高强的人来保护与教导伊。至于你的族人，便先在绿洲住下吧，送回血脉可是大功德。”
摩尔不敢多留，最后看了那孩子两眼，就告退了。
路过明尊像时，他深深地跪拜在地，用力磕了三个头，准备起来时却觉得头晕眼花，还好一双手及时搀住了他。
他借力站了起来，然后惊愕地发现，刚才搀住自己的，竟是一个不到自己腰身高的小男孩。
男孩将一头白发梳到脑后，插着猫眼石的梳篦，前额正中有一抹火焰形状的红纹，令摩尔惊愕的是，男孩两只眼睛都泛着金色，虽然没有伊那样流光溢彩，但的确是金色无疑。
摩尔忍不住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朝男孩敬了一个大礼。
男孩没有拦他，只是在他起来的时候再次伸手帮扶了一把。
“是你新送来个孩子？”男孩操着一口标准的圣墓山口音，问完之后又想起，有可能面前这人听不懂，就又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了一遍。
反倒是摩尔听见汉语一愣，下意识干巴巴地用汉语回答：“是的。”
听见回复，男孩知道自己的汉语起码没学错，还没松口气，又突然想起自己别的问题用他目前的汉语水平表达不出来，顿时有些讪讪，也不多说什么，转头离开了。
他尚没有走出多远，刚走出摩尔的视线，就被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们围住了，一个个或高或矮，或白发或褐发，但每个人的眼，或多或少或单或双，都闪着金色。
“问到是男是女了么？”
“问出是哪个种族了么？来自哪里？”
男孩才不会说自己迫于汉语水平没问出什么关键性的问题，只好避重就轻地说：“不知道是男是女，但送他来的人会讲汉语。据守卫说这批人出现的很突兀，教主知道后也很惊讶，说明他们生活的地方还没有收到光明教的传教，又会说汉语，那孩子也许有汉人血统。”
“汉人血统……这叫什么，混血？杂种？”
“也许只是居住在与汉人交界的地方罢了。而且现在教主一力推崇汉语，要让他知道你这样贬低汉人，说不得你又要被关到密道里面壁了。”
“哎，如果真的是觉醒了血脉，那就等教主为他洗浴赐名的时候就知道了嘛。”
“说到赐名，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教主一定要我们都要有个汉人的名字……”
“喂你说这话轻一点，毕竟，教主可是志在中原……”
这时，有个白发红杉的小姑娘从石壁上一跃而下，瞪大了金色的眼，不等缓口气，就说道：“打听到了！是个女孩，名字叫什么……叫什么中原美人！”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金眸
